第三章 臥薪嚐膽1(3 / 3)

前有大江,後有追兵,戰士們竟日奔走,連日激戰,疲憊不堪。

新38師危在旦夕。

孫立人知道,目前的局勢對於新38師非常不利,新38師必須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黃昏時分,孫立人找到當地的縣長,虛與委蛇,一麵裝作要在清德溫江布防阻擊,構築工事,一麵密令偵察營尋找所有可以渡河的工具。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騙過了奸細和日軍的密探。他們都以為新8師會在天亮後阻擊日軍,即使沒有阻擊日軍,也會在天亮後才渡河。

四麵合圍的日軍放慢了腳步。

淩晨4時,新38師主力集結完畢,孫立人命令渡江。

淩晨5時,隻剩下工兵營和輜重營沒有趕到渡口,其餘的部隊已經渡江完畢,孫立人坐著最後一條船渡過清德溫江。

工兵營在破壞所有通往渡口的橋梁,遲滯日軍的圍攻;輜重營在毀壞不能帶走的設備,不能留給日本人。

渡碰德溫瓶,孫給報,報告自己西去,可雛然沒有回音。

孫立人又聯係113團,無法聯係到。

現在,新38師渡過清德溫江,準備去往印度的,隻有112團和114團,沒有 11團。

113團在哪裏?

113團在仁安羌一戰成名,被杜聿明看中。杜聿明讓113團抵擋卡薩方向的日軍第55師團,監視八莫方向的日軍第18師團,掩護第五軍撤退。

113團經曆仁安羌大戰,僅剩半個團,半個團要抵擋日軍兩個師團的進攻,談何容易!

113團肯定凶多吉少。可是,113團沒有消息。

孫立人剛剛給113團發報完畢,突然聽到對岸槍聲大作。

偵察兵回報的消息是,日軍的先頭部隊來到了渡口,渡口周邊剛才還穿著當地百姓衣服的人,一律換上白色衣服,和日軍的便衣隊彙合,向等待和掩護工兵營與輜重營的斷後部隊進攻。

聽著河對岸的槍聲,戰士們都長籲了一口氣,如果稍有遲緩,被日軍追兵趕上,後果不堪設想。

負責斷後的部隊很快就與工兵營、輜重營彙合,依托有利地形,與日軍先遣部隊和便衣部隊發生激戰。大隊日軍得知新38師已經渡過清德溫江後,立即渡河追趕。

斷後部隊與日軍激戰到第二天下午,擊退日軍進攻,打死日軍二百餘人,解救了被俘的第五軍士兵和英軍三十餘人。

然後,他們趁著黃昏時分的大霧,悄然渡江,尋找新38師主力部隊。

斷後部隊剛剛渡過清德溫江,突然天降大雨,山洪暴發,如果耽擱片刻,就會被阻擋在清德溫江東岸。如果前一天晚上新38師沒有渡江,也會被日軍和洪水阻隔在清德溫江東岸。

多年後,老兵們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他們說這一切都是天意。兵貴神速,《孫子兵法》說的一點沒錯。

有人說,杜聿明和孫立人都有非常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但是杜聿明每遇危急關頭,優柔寡斷,下不了決心;而孫立人能夠當機立斷,壯士斷腕,快刀斬亂麻,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就是兩人的最大差別。

在曼德勒,113團被派出去,遠征軍指揮部打算犧牲這個團,換取英國人的歡心,但是孫立人堅定地找到113團,共同禦敵。結果,113團迸發出驚人的能量,以寡擊眾,以少勝多。

在溫早,112團被日軍圍困,而且日軍的機械化部隊沿著公路穿梭,將112團和114團分割,各個擊破。孫立人帶著114團,硬是從日軍的包圍圈中撕開一個口子,救出了 112團。

在拉馬峽穀,孫立人帶著新38師主力沿著峽穀行走一天一夜,如果突遭大雨,全師會遭毀滅。

在清德溫江,如果孫立人稍微猶豫片刻,則會被日軍咬住,被暴雨阻隔,那麼,新38師麵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這一路,真是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斷後部隊與日軍先頭部隊激戰正酣的那天下午,孫立人帶著主力部隊來到了一處山口,這座山口通往一個叫做唐海的地方,而穿過唐海,則可以到達普拉村。

七天後,新38師到達了普拉村,而斷後部隊和工兵營、輜重營也趕到了普拉村,和新38師主力會合。

但是,在從山口到普拉村的這七天裏,日子實在不好過。

在山口,孫立人下達了這樣六道命令:

1從唐海,經普拉村,向印度的英帕爾前進。

2唐海以北無給養,各連隊應在唐海以南充分帶足給養,並買兩頭黃牛,帶上行走,以作蛋白質食用。

沿途不易雇請腳力,各部隊應設法多雇腳力。

4各部隊設法多請向導,以免迷路。

5每到達宿營點,師特務連、團特務排一定要嚴密警戒,遇到擅取民眾財物者,就地槍決。

6唐海以西地區,霍亂、痢疾、傷寒流行,飲食櫬勝意,飲水必須煮沸。

最後一點特別重要,據老兵回憶,為了嚴禁戰士喝生水,孫立人特別強調,遇到喝生水的人,立即槍斃。

喝口生水,為什麼會處罰這樣嚴厲?

孫立人在他所著的《統馭學》中,對這一點有詳細的描述:

“記得在以前,軍中流行兩大疾病,就是‘痢’與‘瘧’。我於是絕對禁止士兵喝生水吃生食品,結果痢症不生。又限定官兵每周吃奎寧丸二粒,借以預防瘧疾,結果瘧疾很少,作戰很久,戰鬥力始終保持。至於別的隊伍呢,病得很多,死得也不少。疲癃殘疾,狼狽萬狀,一旦開拔,宛如醫院搬家,抬的、扶著杖走的,前前後後,傷病滿路,占了全營一大半。本來山嵐之地,疾病瘴癘甚多,戰死的少病死的多。其實預防之法,道理很淺,人人都知,可惜不肯切實去做,即使倡導在先,也不肯切實檢查,行而不力。這些事,專在乎做得踏實,才能生效。要想做得踏實,唯在帶兵官注意檢查,持之以恒而已。還有我們在緬甸初期作戰,西撤印度的時候,那是要越過原始森林,而且熱帶的疾病很厲害,我嚴令部下,不許喝生水,如有喝生水的,見了即予槍斃。因為那時後有追兵,又沒有醫藥、擔架,如果病了,即不能抬著走,就隻有丟落下等候死亡。我因為不忍看到弟兄疾病死,反而幹脆,因此才定下嚴厲的規則,結果,一路上隻死去一人,他即是偷著喝生水發病而死的。”

新38師軍醫處長薛慶煜說,這個因為喝生水而死亡的人,是一名炊事兵。薛慶煜深深感激,新38師因為懂得科學,又懂得醫學常識,高度重視防疫工作,才能順利通過那樣危險的地帶。

5月27日,孫立人帶著新38師主力來到了普拉村,普拉村在印度邊境城市英帕爾的東南方向,距離英帕爾隻有40裏。

孫立人發報聯係113團,依然沒有回音。

113團已經與師部失去聯係20天了。這20天裏,他們是怎麼度過的?他們現在在哪裏?他們與第55師團和第18師團獨立作戰,掩護第五軍撤退,這絕對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他們會不會已經遭遇不測?

新38師留在普拉村,一邊休整,一邊等待113團。

第二節狹路相逢勇者勝

杜聿明帶著遠征軍主力向北撤退,而唯有孫立人的新38師向西撤離。杜聿明要進人緬北野人山,然後穿過野人山回到中國;孫立人要帶著新38師在日軍包圍圈的縫隙中突圍,保存實力,去往印度。

新38師是一支孤軍,孤軍奮戰,沒有援兵。

113團是孤軍中的孤軍,更是沒有一兵一卒可以救援。

新38師主力剛剛來到溫早的時候,就是孫立人帶著114團在日軍包圍圈救出112團的前夕,因為放心不下在卡薩孤獨奮戰的113團,孫立人派副師長齊學啟奔赴卡薩,想辦法找到113團,見機行事。

此時的113團,經過了仁安羌大捷,僅剩900人,而900人中,還有00名傷兵。當第五軍坐著汽車向北撤退時,他們留在卡薩阻擊日軍。即使阻擊成功了,他們向後撤退,也要依靠自己的雙腿。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副師長齊學啟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113團在哪裏?

113團自離開新38師主力後,就連遭險境。

113團特務連連長蔣元清楚地記得,5月7日,也就是孫立人帶著新38師主力趕到安全地帶普拉村的前20天,113團接受杜聿明派遣,前往卡薩阻擊,為整個第五軍的撤退斷後。

卡薩,在伊洛瓦底江西岸。

113團來到卡薩的時候,局勢已經非常混亂,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熊熊燃燒,濃煙直衝霄漢,日軍的飛機和大炮已經將卡薩炸成了一片廢墟。團長劉放吾派出搜索連,但是沒有發現敵情。

趁著日軍尚未攻到這裏,戰士們立即構築工事,準備阻擊。這裏肯定會有一場大仗要打,因為卡薩是日軍追趕第五軍的必經之路。

5月8日上午,杜聿明乘坐裝甲車來到卡薩,瞭望伊洛瓦底江對岸日軍的情況,對113團構築的工事很滿意,然後就又乘著裝甲車離開了。

5月9日下午2時,113團派出的搜索警戒部隊——第二營五連,在伊洛瓦底江東岸與日軍的先遣部隊發生激戰,然後撤回到西岸。

一場大戰來臨了。

蔣元眼中的這場大戰,是進入緬甸以來,最殘酷的一場戰鬥。

李文才也對這場戰鬥記憶猶新。

5月9日下午5時,日軍開始了進攻。

狡猾的日軍先遣部隊沒有隔江進攻,而是從伊洛瓦底江的上遊渡河。然後,沿著河流向1B團的陣地發起攻擊。113團依靠有利地形和堅固的工事,打退了日軍一次次進攻。

在緬甸,午後5時是一天最熱的時候,而5月份又進入了緬甸一年最熱的季節,所以,進攻的一方和防守的一方,都很不好受。防守的一方站在戰壕裏,戰壕像一個不透風的蒸籠,熱氣蒸騰,渾身的汗水向下流淌;進攻的一方端著步槍,背著20斤的裝備行李,同樣揮汗如雨。

日軍的一次次進攻被打退後,李文才接下來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大約兩個小時後,攻擊的日軍略作調整,陣地前出現了上百名日軍,他們光著身體,挺著刺刀,邁著整齊的步伐一步步走上來,一個個的臉上都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

日軍指揮官在仿效春秋時期的越王勾踐。

當年,越王勾踐和吳王闔閭交戰,吳軍陣地久攻不下,陰謀家勾踐就派遣士兵排隊走到吳軍陣前,一個個自殺了。正在吳軍驚愕不已時,越軍突然發起進攻,吳軍一敗塗地。

可是,那時候是冷兵器時代,越軍可以到吳軍的陣地前沿再自殺,現在是槍炮時代,怎麼還仿效當年的越國軍隊?

日軍挺著刺刀,一步步地走近了,距離李文才隻有三四十米遠了。

李文才聽到身邊的排長說:“打,打狗日的”

排長手中的槍響了。走在最前麵的,手舉指揮刀的日軍指揮官,他襠下那個吊兒郎當的玩意,突然禮花飛濺,他怪叫一聲,就倒了下去

戰士們手中的槍也響了,身邊的機槍也響了,那些光尻子的日軍像拔光毛的豬一樣,倒下了一排。

日軍明知道前麵是槍口,還要往槍口上撞;你要往我槍口上撞,如果我不打死你,那就是罪過。

日軍為什麼會脫光衣服衝鋒?可能天氣炎熱,讓人極度煩躁;也可能日軍已經沒有子彈了,而上級又命令限時攻占陣地。

日軍的這種打法,我還聽其他抗戰老兵說起過。

盧慶貽是當年防守衡陽的第十軍報務員,第十軍堅守衡陽47天,與日軍竟日血戰。日軍打進衡陽城的時候,有一天,盧慶貽站在軍部所在的銀行大樓上,看到日軍排著隊形,挺著刺刀,向軍部走來。

日軍為什麼會這樣?可能就是一種精神戰。

那天,李文才正打得酣暢淋漓,突然聽到震天動地的爆炸聲。

日軍大部隊乘著汽艇和木筏,從正麵開始強渡伊洛瓦底江了。

日軍的兵力占據絕對優勢,113團拚死阻擊,死戰不退。陣地前血流成河,血流彙成小溪,流進江水,讓伊洛瓦底江也變成了紅色。

日軍曾有一度占領了灘頭陣地,構築工事,和113團對射,後麵的日軍劃著竹筏和汽艇,源源不斷向岸邊湧來,形勢極為緊急。

第二營的二百多名戰士,躍出戰壕,嘶聲呐喊著,端著刺刀,硬是將已經上岸的日軍,又壓回到江水裏。

從下午5時到午夜12時,113團團長劉放吾帶著全團900人,其中包括00名傷兵,抗擊了數倍的日軍進攻。

午夜一過,戰場上突然靜寂了。

靜寂不是好兆頭,靜寂表示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午夜時分,新38師副師長齊學啟來到了。

伊洛瓦底江上遊漂來很多樹枝和竹枝,劉放吾判斷日軍大部隊一定在上遊集結,製造竹筏木船,準備渡河。如果日軍渡過河來,沿著河岸進攻,113團的工事優勢就無法發揮了。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