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國駐印軍的炮兵比,日軍的炮兵明顯差了好幾個檔次。
孫立人摧毀了日軍的炮兵陣地,還不罷休。他指揮大炮對著日軍的兵營狂轟,看看是日本人的腦殼硬,還是大炮的炮彈硬。炸了日軍兵營,還不罷休,把日軍兵營和工事前的植被樹木全部炸倒,讓後麵的步兵能夠清楚地看到日軍的陣地,而不會被樹木遮擋視線。
至於炮彈,有的是,過一會兒美國的飛機還會空投的,總不能把多餘的炮彈再背回去吧。
一名參加過攻打八莫的老兵告訴我,在中國軍隊圍攻八莫的時候,炮兵指揮官坐在指揮部裏,用望遠鏡看到八莫城,然後坐在地圖前,用紅筆畫一個圈,對著話筒喊:“坐標多少多少,轟擊500發。” 500發炮彈就帶著巨大的嘯聲轟擊出去了。500發打完了,指揮官又舉著望遠鏡看一會,在地圖上再標一個地點,畫個圈,又拿起話筒說:“坐標多少多少,轟擊500發。”炮彈多的是,不害怕沒有炮彈,而害怕炮彈打不完。中國駐印軍的闊綽,讓國內戰場的士兵,想都不敢想。
當時,孫立人指揮24門重炮,像剃頭一樣,把日軍陣地前的植被全打光了。
日軍,暴露在了中國軍隊的視線裏。
緬北戰場上的日軍,他們的武器和中國駐印軍不在一個檔次。而中國戰場上的軍隊,他們的武器也和正在交戰的日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如果日軍能夠像孫立人這樣使用大炮,長7300米、寬300米的李家寨,早就被炮彈炸得底朝天,日軍也早就占領了李家寨。而日軍之所以不願意像孫立人這樣使用大炮,是因為日軍的炮彈嚴重缺乏,打幾發炮彈,就要等從加邁基地的汽車運來炮彈;而加邁基地,也沒有多少炮彈,因為加邁基地的炮彈,還要從仰光港口運過來;仰光港口的炮彈,又要從日本本土運過來。日本本土的炮彈也不多了,戰爭打了這麼多年,日本國庫已經被打空了,他們連製造炮彈的鋼鐵都不能保證。就算製造炮彈的鋼鐵足夠,就算日本本土的炮彈也足夠,但是也要走太平洋運到仰光港口,而當時的太平洋戰場,美軍已經占據上風,大群轟炸機像鷹群一樣在天空中呼嘯而來,飄然而去,攔截轟炸日軍的艦船。
這時候,日本人已經騎虎難下了。這場戰爭,打,也得打;不打,也要打。誰讓你沒有金剛鑽,當年偏要攬這瓷器活。
圍攻李克己營的日軍有多少?他們人數是李克己營的五倍。李克己的加強連,加上方家績所在的重機槍連,一共不到500人,而日軍多達2500人,是第 18師團55聯隊的主力。
2500人圍攻500人,打了 47天,對500人無可奈何,這也可以算是中外戰爭史上的奇跡了。
第五節新一軍愛唱《八路軍軍歌》
電視劇《亮劍》中有一個情節:李雲龍帶著獨立團把日軍圍在了平安縣城,但是因為城牆堅固,獨立團久攻不下。危急時刻,把繳獲的日軍山炮拉出來,一炮轟過去,城門塌了。獨立團就這樣占領了平安縣城。
《亮劍》盡管是虛構的,但是,大炮在戰鬥中的決定性作用,由此可以看到。
新一軍和八路軍極有淵源。
嚴格意義上來說,新一軍不是國民黨的隊伍。
軍長孫立人不是國民黨黨員,更不是黃埔係,而且在他的戰爭生涯中,一直遭受黃埔係的排擠和打擊;在他的前半生,他不屬於國民黨中的任何一個幫派;在他的後半生,他被蔣氏父子關押長達年。他是一個悲情人物。
新一軍中也沒有建立國民黨黨部,它也不受國民政府領導,國民政府也沒有給他提供任何裝備援助。新一軍中的著名將領,沒有一個是黃埔軍校畢業的,他們都畢業於歐美的著名軍校。和當時國民黨軍隊中普遍存在的腐敗和軍閥作風不同,新一軍自上而下廉潔清明,財務公開,官兵一致。孫立人始終和戰士們在一起吃飯,剌著光頭,手拿衝鋒槍,和戰士們在一起衝鋒。當年的國民黨軍隊中的軍長師長,我不知道有幾個能夠做到這一點。
新一軍是一支中國人組成的軍隊,它在緬北戰場上創造了一個個奇跡。
當年,八路軍在敵後開展遊擊戰,牽製了大量的日軍,取得了非常輝煌的成績。
孫立人在緬北,也常常采用這種戰法,在緬北戰場上避實就虛、迂回包抄、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
事實上,新一軍的戰士們,最愛唱兩首歌曲,一首是《新一軍軍歌》,一首是《八路軍軍歌》。《八路軍軍歌》的歌詞,太符合他們孤懸海外,艱苦反擊的心境了。《八路軍軍歌》是這樣寫的:
鐵流兩萬五千裏,
直向著一個堅定的方向!
苦鬥十年鍛煉成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一旦強虜寇邊疆,
慷慨悲歌上戰場。
新一軍全體官兵,從中國到緬甸,從緬甸到印度,又從印度反擊回國,這一路上可能也走過了兩萬五千裏。他們一路向東,直朝著一個堅定的方向,這個方向就是回家。回家,就是祖國的方向。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住回家的腳步。他們這一路上,打得日軍丟盔撂甲,損失慘重。
回頭再說說於邦之戰。
孫立人讓重炮對著日軍炮兵陣地瘋狂轟擊。僅僅兩排炮彈過後,日軍的大炮就全部變成了一堆廢鐵。
沒有了大炮,日軍就像餓狼沒有了獠牙。
然後,孫立人和114團團長李鴻,命令全體渡河,解救李克己營。
這條河叫做大龍河,是中國軍隊進入胡康河穀遇到的第一條河流。
渡過大龍河,順流而下,就是大龍河渡口,而渡口旁也有一棵大榕樹。這棵大榕樹比李克己營堅守的那棵大榕樹還要大。李克己營堅守的那棵大榕樹僅有20條氣根,而這棵大榕樹有30條氣根,每一條氣根,一個人也不能圍抱,主幹更是需要兩三個人才能圍抱。這棵大榕樹覆蓋的麵積,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北方幹旱少雨,根本見不到這麼大的樹木;即使在濕潤多雨的南方,這樣的樹木也是極為少見的。
李克己營在那棵大榕樹上放置了一個排的兵力,而日軍在這棵大榕樹上放置了兩個中隊的兵力。日軍兩個中隊有200人左右。
兩個中隊的日軍,把大榕樹當成了陣地,不但樹上有日軍的機槍陣地,而且樹下還有機槍陣地;不但樹上有狙擊手,而且樹下也有狙擊手。日軍在這棵
巨大的榕樹上下都建立了立體防禦陣地。
李克己營的那棵大榕樹,阻擋了日軍47天,日軍無可奈何;日軍這棵更大的大榕樹,能不能擋住中國軍隊的增援部隊?
中國軍隊給日軍狠狠地上了一課,告訴日本人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麼打。
李克己營的那棵大榕樹,日軍的炮彈打不進去;日軍的這棵更大的大榕樹,中國軍隊的炮彈也打不進去。
所以,隻能智取,不能蠻幹。
孫立人頒布了這樣幾道命令。
首先,用迫擊炮對著大樹根部猛轟,摧毀樹下的機槍陣地和狙擊手。
其次,借助樹木掩護,靠近大榕樹,猛甩手榴彈,消滅躲藏在死角的日軍。
再次,輕重機槍順著大榕樹的主支幹,直上直下地射擊,殲滅樹上的日軍。
這是攻取大榕樹的好辦法。
命令下達後,114團的兩個連作為突擊隊,進攻大榕樹。一個連借助樹林掩護,悄悄接近大榕樹;另一個連埋伏在小徑兩邊,準備增援。
當年的《大公報》記述了這樣一個細節:在攻打這棵大榕樹時,中國軍隊的一名機槍手來到樹下,與樹上的日軍機槍手對射,身體負傷。班長看到他負傷了,就要求他下去療傷。他邊射擊,邊狠狠地咬著牙根說:“狗日的日本人,我一定要把這個狗娘養的打下來。”話音剛落,和他對射的那名日本機槍手就倒栽蔥掉了下來。這時候,這名不知名的機槍手才把機槍交給別人,下去裹傷了。
在樹下與樹上的日軍對射,應該說中國軍隊占了便宜。樹下的中國軍人負傷了,沒有大礙;而樹上的日軍負傷了,那就得掉下來,即使負傷不死,也會被摔死。從十幾米或者幾十米高的大榕樹上掉下來,就像從五六層高的樓上掉下來一樣,即使是鋼鐵俠,也會被摔成零部件。
激戰還在繼續,徐炳新連長犧牲了,彭克立營長帶著預備隊親自上陣,與敵廝殺。彭克立,就是上麵寫到的那個倔強的營長。在第一次緬甸戰役中,他因為駐防臘戍而與新38師分開,後來跟隨66軍一起撤回了國內,拒絕任何部隊收編,以超人的毅力,帶領全營步行千裏,登上飛機來到印度藍姆伽歸隊。
大榕樹攻堅戰結束後,日軍兩個中隊中,僅有三名被俘虜,其餘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摔死。
大榕樹被打得千瘡百孔,樹皮沒有一塊是完好的。
大榕樹日軍被殲滅後,114團繼續挺進,來到了日軍的工事前。雙方展開了對射,相距僅有25米左右。因為超過了這個距離,就會被樹木擋住視線。
日軍異常頑強,工事久攻不下。114團團長李鴻很生氣,於是呼叫河對岸的炮兵延伸射擊。
按照炮兵相關規定,己方步兵與敵方陣地相距2300米以上,才能炮擊敵方陣地。可是,現在隻相隔25米啊。
相隔這麼近,炮兵依然轟擊,而且每發炮彈都直接命中目標,毫無偏差。由此可見遠征軍炮兵技術的精湛。神槍手是依靠子彈喂出來的,神炮手也是依靠炮彈喂出來的。
日軍陣地被摧毀了,一部分日軍跑出陣地,一部分日軍躲在陣地裏頑抗。中國軍隊手持火焰噴射器,覺得哪個窟窿裏可能有日軍,就噴一下。躲在裏麵還幻想著打冷槍的日軍,立即渾身著火,鬼哭狼嚎,瞬間就燒得隻剩下一副黑骨頭。
參加過騰衝戰役的日本兵吉野孝公在戰後寫了一本書,叫做《騰越玉碎記》,裏麵寫道,日軍最害怕的武器,就是這種火焰噴射器。
僥幸逃出了工事的日軍,自以為撿回了一條性命,沒想到卻又落人了李克己營的圈套裏。114團的攻擊一開始,李克己就命令守衛戰士,偷偷向日軍陣地後方移動。這一帶的地形,這些戰士非常熟悉,他們這些天裏一直在這裏打遊擊。
日軍一在李克己營的麵前出現,李克己營就憤怒射擊,把這47天壓在心中的憋悶全都發泄出來了。日軍一看此路不通,扭頭再跑,就跑到了河邊。
河邊倒是風平浪靜,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一派旖旎景象,日軍高高興興地跳下河去,遊向對岸。沒想到,樹林裏突然衝出了一群中國軍隊,他們拿著衝鋒槍,根本就不瞄準,直接掃射,這些步兵和那些炮兵一樣,也成了死耙子。
日軍的屍體隨波逐流,鮮血染紅了浪花。
這就是於邦大捷。
於邦大捷中,中國軍隊僅僅傷亡20人,日軍傷亡多少呢?
不計算緬甸軍,隻計算日軍。《大公報》的記者看到,不算河水裏的日軍和被大炮炸死的日軍,就有1200具完整的屍體陳列在叢林中。而如果計算所有的日軍,貝丨J有2500多名日軍被殲滅,1名日軍被活捉。
活捉日軍數量為什麼這麼少?一個重要原因是,在114團進攻日軍陣地時,日軍拚死反抗,惹惱了炮兵。炮兵瞄準後,直接轟擊,頑抗的日軍都被炸飛了。
死亡的2500名日軍中,包括日軍第18師團第55聯隊聯隊長藤井小五郎大佐。在中國正麵戰場上,要打死一名日軍的聯隊長,那是很不容易的,往往一些大型會戰,幾十萬人參加,也打不死日軍一個聯隊長。而中國遠征軍才剛剛踏上反攻的路程,就已經打死了日軍主力師團的聯隊長。如果算上前麵那個查不到名字的聯隊長,截止現在,反攻剛剛開始,日軍已經有兩名聯隊長一命嗚呼。
第18師團是新一軍的宿敵。
當時,新38師有一名美國顧問名叫施坦恩,他在第二次緬甸戰役前夕,去
了一趟被日軍占領的上海。
現在,當施坦恩看到新38師殲滅的是日軍第18師團第55聯隊2500人後,興奮地對孫立人說:淞滬會戰的時候,就是這個第18師團在周家橋、劉家宅和稅警總團打,傷亡很大。第18師團為了複仇,在周家橋立了一塊石碑,作為警示。這個師團是日本最精銳的師團之一,在中國作孽很多,沒想到在緬甸戰場上還能再碰在一起,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