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的陳楚歌受到了黨政辦主任郝正仁的壓製,工作中鬧出不少笑話,受到牛大偉批評。陳楚歌在大學同學張春江點撥下,開始對郝正仁進行感情投資,並努力熟悉新的工作……

陳楚歌25歲之前,沒少讓陳保國操心。

陳保國常常罵他道:“老子當年怎麼沒把你射在牆上,省得被你活活氣死!”

陳保國是全鄉有名的木匠,接連生下三朵花後,為了要兒子續香火,他拖家帶口參加了“超生遊擊隊”。在他看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個朝代都瞧不起“絕戶頭”,沒有兒子就沒有希望,縱有金山銀山,誰肯逢迎一把老骨頭呢?在付出一頭豬和5000元罰款的代價之後,終於有了陳楚歌這個帶把子的,自小對他嬌生慣養,還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小地主。

然而,隨著陳楚歌的一天天長大,麻煩事接踵而來。他小學時欺負女同學,初中時打架,高中是花錢買的,高考時名落孫山,複讀一年後又是“金榜無名”。這一件件一樁樁,讓陳保國氣不打一處來,奶奶的,慣兒不肖,肥田出癟稻!

陳保國認為兒子不是讀書的料,讓他跟自己學木匠,可陳楚歌吃不了這個苦,吵著要讀書。陳保國擔心兒子基礎太差,就托老師安排他從高二開始複讀,心想這下總該可以了吧,除了高一高二是雙上,高三讀了三年,你再考不上除非是榆木腦袋。

陳楚歌還是讓他失望了。陳保國聽到消息後一斧子剁在中指上,顧不得包紮,發狠道:“要是他回家老子一斧子劈死算了,免得給老子丟人現眼!”

老婆也歎氣說:“他不是那塊料,你就別逼他了,要是得了神經病就什麼都完了。”

陳楚歌在親戚家躲了三天,得知父親消氣了才回家。

陳保國看見兒子,氣又上來了,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老子砸鍋賣鐵供你,指望你出人頭地,你倒好,把我們陳家的臉都丟盡了!塘裏又沒有搭蓋子,你為什麼不去跳塘死了算了?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看見你我這口氣就上不來。”

老婆勸慰道:“你氣壞了身子有什麼用?他就是個笨瓜,是你的種,你能怪誰呢?”

陳楚歌看見父親一夜之間花白了的頭發、布滿老繭少了一截手指的手和母親皺紋滿麵的臉,“撲通”一聲朝父母跪下了,說:“爸、媽,兒子對不起二老的養育之恩,你們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會考上的。”

陳保國搖了搖頭:“八年抗戰,日本鬼子都被趕跑了,你怎麼就對付不了那幾本書呢?唉,我們陳家祖墳山沒有發熱,這是命啊!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陳楚歌沒有起來,堅持說:“這次我離達線隻差了5分,老師都說我沒發揮好,否則一定能考取的。今年我再也不去上學了,就在家裏複習,你們可以監督我,看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陳保國心想虧你說得出口,你這樣還有臉到處顯擺嗎?你不嫌丟人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兒子不讀書能做什麼呢?跟自己學木匠嗎?現在農村變化大了,家家戶戶都蓋起樓房,門窗都是鋁合金結構,家具是成品的,隻要有錢買回來就能用,再也不像過去請木匠師傅到家裏來好煙好酒招待,折騰個十天半月的還得請油漆匠來收尾。現在自己的生意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除了農村死人請自己去割棺材幫死人入殮外,再也沒有掙錢的門道了。看著跪在眼前的兒子,陳保國心想這小子變了,開始懂事了,既然你有這個決心,做父親的絕不擋你的道,於是長歎一口氣說:“你現在是成年人了,老子像你這麼大都成家生娃了,你自己看著辦吧!隻要你願意讀,老子就是拚了一把老骨頭也供你。”

自此,陳楚歌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己鎖在屋裏複習。高考之前,陳保國托人替兒子改了名字,還改小了5歲。陳楚歌是1973年出生的,在一般人來說3最好改成5,這樣隻能改小2歲,而且還有塗改的痕跡;可他爸改成了8,把3的另外半邊補上了,這樣天衣無縫,而且一下子改小了很多。陳保國當木匠走遍了十裏八鄉,鄰縣都走過,自然見過些世麵,人也比那些隻知道麵朝黃土背翰天的作田人活泛。在這點上,阿保國顯出生意人的精明,甚至是狡黠。按他的理論,堤內損失堤外補,不能因為複讀5年影響了工齡,更不能帶來任何不利的影響。

沒有燒不熱的鍋。考試結果出來了,陳楚歌高出分數線30多分,被江南大學錄取了。

陳保國跑到祖墳山上,大叫“蒼天有眼、祖宗顯靈了”,把額頭都磕腫了,又買了許多紙錢焚燒,差點引起了山火。

多年以後,陳楚歌看到電視連續劇《士兵突擊》裏許三多那句名言“不放棄,不拋棄”時,回想父親為他付出的一切,心裏充滿無限的感恩。

陳楚歌入學那年,村東頭王老根的兒子大學畢業,人家高中比他還低一屆。而隔壁和他同齡的孫寡婦女兒孫春花生了個大胖小子。

陳楚歌大學一年級的學費是大姐的彩禮錢支付的。大二的時候,陳家又嫁出了二女兒,條件就是男方負擔小舅子的學費。大三也不例外。陳楚歌大學沒畢業,陳家的三個女兒都嫁出去了,換來了他三年的學費。大四那年,陳保國離開生他養他幾十年的山村,來到城裏打工,畢竟靠山鄉一年死不了幾個人,何況整個鄉又不是他一個木匠,而且靠種地也摳不出幾個錢,離大學的學費差得很遠。他要掙錢完成兒子的學業,這是他內心最堅定的信念。

大學對陳楚歌來說,更像一個社會,大學生裏有人抽煙、有人喝酒,還有人談戀愛。同寢室的胡飛龍搞大了女同學的肚子被學校開除,張春江攀上了高幹的千金,追求自己的王彩霞是被別人拋棄的二手貨,還有他喜歡的“冷美人”潘冬香因為父親陳保國離他而去…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陳楚歌沒想到寫出這樣給人溫暖和撫慰詩句的人也會自殺。

陳楚歌想人不能太脆弱,如果像海子那樣,自己已經自殺過好幾回了。多次考不上大學算一回,在大學裏被同學瞧不起、感情受挫又是一回,現在大學畢業不分配工作是最嚴重的一回。

“考上大學,等於捧上‘鐵飯碗’。”陳楚歌從小就被灌輸這樣的思想。當時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考上大學就能有一切,後來才知道“鐵飯碗”就是國家終生包養你,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這是多麼美好的願景!所以,陳楚歌忍辱負重,不考取大學不罷休。臨近畢業的時候,陳楚歌被崇高的使命感激勵著,躊躇滿誌,渴望為國家建功立業。然而,他的理想被現實無情地擊得粉碎,國家決定從他這一批開始不包分配工作,哪裏來還回哪裏去!

從“天之驕子”一下子變成社會的棄兒,是他及這一代學生最大的噩夢。陳楚歌受到的傷害最大,如果早一年考取,也不至於自己去找工作。可世上沒有這麼多如果,他隻有麵對現實。

陳楚歌懷惴著就業證到縣人事部門報到,他們的答複是回家等著,一有合適的崗位就通知他。

一天一天的等待就是一天一天的煎熬,陳楚歌心事重重,茶飯不思,體重下降了10多斤。

陳保國的臉也越拉越長,最後,他覺得光等是沒有指望的,必須托人才行。可自己家世代為農,親戚中也沒有當幹部的,找人連個門路都沒有。

陳保國調動全部的想象力,最終還真讓他想起一個人來,名叫徐成明。這個人曾經當過縣教育局的局長,反右的時候作為“五類分子”被打倒,下放到靠山鄉勞動改造,當時就住在陳保國家。不過,陳保國雖然想到有這層關係可利用,但他心有陰影,因為那時候他們家對這位“牛鬼蛇神”並沒有關照多少,在批鬥的時候也沒有“保護”過他。

提起徐成明,老婆反對說:“你還好意思上門求人家,你忘了當初是怎樣對待人家的?我當時說要尊重文化人,人家也是落難至此,你偏不聽,說他的思想是個大毒草,自己有責任幫他改造過來。現在誰改造誰了?人家平反後還升了副縣長,你呢,是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陳保國心裏也有些懊悔,可他嘴上卻沒有示弱:“此一時彼一時嘛,那個時候毛主席說打倒誰就打倒誰,貧下中農誰不擁護呀?”

陳楚歌見父母鬥嘴,勸阻說:“爭論無益,心動不如行動,碰碰運氣也好,總比在家裏兩眼一抹黑強。”

陳保國覺得兒子的話有道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解決兒子工作的事大,再要這樣在家裏待下去,不僅兒子要瘋,自己一家人也要瘋。

隔壁孫寡婦放出話來了,念了大學有什麼用?沒出息就是沒出息,生來就是討債鬼、敗家子的命,求神拜佛都是枉然。

第二天天還沒亮,陳保國領著兒子出發了,他挑著兩個籮筐,一頭裝著花生、芝麻、糯米之類的農家土特產,另一頭裝著兩隻雞,兩隻鴨、還有雞蛋鴨蛋各200個。他一副趕集的打扮,就是怕被人看見說閑話。

一路上沒遇見人,父子倆趕到鄉裏的時候,天才大亮。他們乘上拖拉機進城,四處打聽才找到徐成明的家。

徐成明很熱情,陳保國父子倆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老縣長,想不到30多年沒見,您身子骨還這麼硬朗?”陳保國討好地說。

陳楚歌拿眼睛示意父親,不會說話就別亂說,你這不是咒他嗎?難道你巴不得他早點死?

徐成明看在眼裏,笑著問道:“這是你的娃嗎?在哪裏工作啊?沒想到你還惦記著來看我。”

陳保國訕訕地笑著,說:“是我家老小,還沒工作呢,早就想來看看老縣長了,一直抽不開身。我感覺挺對不住您的,當年我們一家沒照顧好您。”

徐成明擺擺手說:“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好在我們都挺過來了。咱們都別提過去了,談談現在,鄉親們都還好吧?”

陳保國說:“好,也有不好的,老支書、有根叔、朱大娘、桂花嫂前幾年都一個個走了,還是我送他們走的呢。”

徐成明歎了口氣,說:“真想見他們一麵啊,可我這老寒腿不爭氣,不能走路。現在總算見到你,也算了卻我一樁心願了。”

陳保國見徐成明動真感情,連忙把所求之事說了出來。

徐成明說:“這個忙我一定要幫的,隻是我退休10多年了,恐怕說話不一定起作用了。”

陳保國見徐成明推辭,眼圈紅紅地說:“老縣長,這個娃不爭氣,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光複讀就是四年,為他讀書,我們家油罐鹽罐都傾盡了,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又不包分配工作。我和他媽這頭發一夜就急白了,可是我們家兩眼一抹黑,一點門路都沒有,就隻有求您了。”說完,他朝徐成明跪了下來。

陳楚歌沒想到父親這樣,一時手足無措,幹愣在一邊。

徐成明攙起陳保國,說:“保國啊,別這樣,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答應還不行嗎?”

陳保國這才起身。

徐成明問了陳楚歌的姓名,哪個大學畢業,學的什麼專業,然後對他們爺倆說:“你們先回去,過兩天我就給你們回音。”

陳保國父子倆千恩萬謝告辭。

徐成明讓他們把東西帶回去,陳保國說:“老縣長,這都是自家種自家養的,不成敬意,您要是再推辭就見外了,我也不敢給您添麻煩了。”

徐成明知道鄉下人淳樸,真心實意送來的如果推辭就顯得不近人情,會覺得瞧不起他們,於是收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陳楚歌埋怨父親:“你怎麼給人家跪下了?”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是個堅強的人,他常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列祖列宗。

陳保國見兒子不領自己的情,有些生氣地說:“還不都是為了你,你是我的祖宗。”

“為我你也不能這樣啊,讓人家瞧不起。”

“喲,你長誌氣了,有能耐了?這麼多年你喝了一肚子墨水有什麼用?到現在還不得老子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求人?”

父子倆話不投機,各自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陳楚歌這才體會到張春江所說的“千好萬好,不如有個好老子”這句話的深刻道理。張春江老子不賴,可是沒有能力幫他留在省城,他就想著老子不行,找個好老嶽也行,隻要目標明確、意誌堅定,取不得成功是命運不濟,努力過就不後悔。現在他成功了,已經留在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