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偉的霸道讓鄉長張揚很不滿。郝正仁與張揚走得較近,視陳楚歌為異己。陳楚歌的姐夫因伐樹燒炭被林業公安拘留,原來是郝正仁動的手腳……
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臨到臘底,還沒有下過雪。
陳楚歌每天看天,天總是陰沉沉的,像要下雪的樣子,可就是不見雪花飄落下來。
這樣的天氣對山區的炭農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生意因而格外紅火。木炭生意一火,那些山林可就遭殃了,遠近的山頭光禿禿的。
靠山鄉的毀林情況最為嚴重,縣林業公安大隊將這裏列為重災區,輕則封窯,重則拘人。
這天晚上,陳楚歌看了會書,正要上床休息,就聽見門被敲得“砰砰”響。
陳楚歌開了門,父親進了屋,身後跟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是陳楚歌的大姐陳大蘭。
“楚歌,你可要替姐做主啊。”陳大蘭像遇到救星一般,見麵就央求道。
“大姐,出了什麼事嗎?”陳楚歌心裏一驚,急忙問道。
陳保國板著臉說:“你姐夫被公安抓走了。”
“別急,慢慢說,先喝口水暖暖身子。”陳楚歌給二人各倒了一杯熱水。
陳大蘭說:“今天中午,我到山裏給你姐夫送飯,親眼見他被公安局的人帶走了,他們還給他上了手銬,楚歌,姐沒什麼人可指望,就靠你救他了。”
陳保國在一旁憤憤不平:“要說你姐夫燒那點炭不算什麼,比他嚴重的多的是,憑什麼別人不抓隻抓他一個?再說你還在鄉裏工作,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至於拿他動刀吧?”
陳楚歌暗暗叫苦,靠山鄉剛剛申報成功國家生態公益林工程,每年國家撥給一大筆護林經費,如果驗收不合格,這筆經費就得落空。鄉裏發出了通告,嚴禁濫砍亂伐,鄉派出所也多次進行了專項整治,但這股燒炭風總刹不住,為此,鄉裏請求縣林業公安大隊支援,進行嚴厲打擊,姐夫這下是撞到槍口上了。再說,他被抓了個現形,想抵賴也是不可能的了。他為難地說:“爸,姐,現在正在風頭上,要想讓他們放人恐怕不現實。”
陳保國一聽,氣有些往上衝,說:“娃啊,別人說這話情有可原,你不該這樣說啊,再怎麼說這可是你姐夫啊。”
陳大蘭又哽咽起來,說:“楚歌,你別忘了你上大學的學費還有我出嫁的彩禮錢在裏麵呢,這些錢也是你姐夫靠一根根的木炭燒出來的。”
陳楚歌心一軟,說:“我不是不救,隻怕我根本救不了。”
陳保國有些不服氣,說:“燒點炭咋的了?咱山區農民哪家哪戶沒燒過炭?村裏的幹部也在偷偷燒炭呢。你們這些上麵的幹部不能隻揀軟柿子捏。”
陳楚歌心想在父親眼裏,自己算是個幹部,否則他不會連自己一道怪罪。可是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自己算哪門子幹部?說句實在的話,他現在在鄉政府的角色就是個臨時工,如果哪一天幹得不好就會被退回去。在這節骨眼上,父親和大姐又來給他添麻煩,急得他抓耳撓腮,不知怎麼辦才好?
陳保國見兒子左右為難的樣子,把話說絕了:“今天我來就是讓你想辦法救人,這不僅因為他是你姐夫,還有就是臉麵的事,你要不是在鄉裏幹,我們也不指望你,現在你在這裏,你姐夫被抓了對你來說也是件不光彩的事。”
陳楚歌清楚這點,可是自己並不在乎什麼臉麵不臉麵,說臉麵那隻是自欺欺人。但父親不這樣看,他現在以為自己在鄉裏很了不起,能當書記半個家呢。有一次陳楚歌回家,父親請老支書來家裏吃飯,席中酒喝得有些高,他吹噓說:“老支書,牛書記的講話都是我們家楚歌寫的,他能當書記半個家了。”當時陳楚歌聽到這話可嚇壞了,這話要是傳到鄉裏那還了得?自己算什麼?給領導寫講話稿那是按照領導的意圖來寫的,怎麼能算是當半個家呢?事後陳楚歌跟父親長談了一次,陳保國也意識到了,表示下次再也不說了。現在陳保國雖然沒有直接把話挑明,但他的意思表達出來了,如果陳楚歌不救人,自己臉上無光,陳楚歌也不光彩。
自古雲“養種像種”,陳楚歌骨子裏和父親一樣清高,不願意矮人一截。現在他決定把話跟父親說清楚,徹底絕了父親在人前炫耀的念頭。“爸,實話對你說吧,我在鄉政府就是個打雜的,人微言輕,說話起不了什麼作用。”
陳大蘭著急了,說:“宰相府前看大門的也不低於個七品縣令呢。你現在總比我們這些兩眼一抹黑的人強,再說你隻要對牛書記一說,他肯定會網開一麵,把你姐夫放了。楚歌,姐求你了。”
陳保國也說:“是啊,你總得出麵向牛書記求個情,就當把一句話不作數吧,萬一他答應幫忙呢。”
陳保國軟硬兼施,陳大蘭哭哭啼啼,陳楚歌纏不過,,便說:“姐夫的事情我肯定要幫忙的,結果說不好,盡最大努力吧。”
陳保國見他答應了,仿佛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臉上的表情舒展開來。他說:“楚娃子,爸還對你說個事,那天你媽看見咱們家祖墳山上冒青煙,那不是真的,我當時眼有些花,也以為那是真的。後來一想不對勁,聽老人們說後代要出縣太爺以上的官,祖墳山上才冒青煙,你才到鄉政府當個辦事員,離縣太爺差遠了。那天從你這裏回去後,我就上了一趟祖墳山,根本不是冒青煙,是隔壁村王鐵蛋燒炭冒的煙。”
陳楚歌知道這是迷信,笑著說:“你不是常告訴我‘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嗎?你兒子這麼笨,這輩子別指望了。”
陳大蘭說:“要我說楚歌癡人有癡福,說不定以後還真能當上縣太爺呢!”
陳保國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鍾,說:“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吧,楚娃子要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陳楚歌目送他們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心裏感慨萬千,他們摸黑走了十多裏山路到這裏,現在又要返回去。在他們眼裏,自己是個人物,而且他們為自己付出了很多,現在總該是回報他們的時候了,哪怕不能滿足他們的希望,能做多少是多少吧。
第二天一大早,陳楚歌來到鄉派出所,找到所長。
所長笑嗬嗬地問:“大才子,又要傳達什麼指示啊?”
陳楚歌說:“所長,指示不敢當,今天來不是公事,是有一件私事相求。”
所長拍胸脯道:“你我是兄弟,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
陳楚歌把所求之事說了,所長麵有難色,良久才慢吞吞地說道:“楚歌,這是縣林業公安大隊辦的案子,並不是我不幫你,而是實在無能為力。”
“你跟他們是一個係統的,總該可以說上話吧,而且這次他們來抓人,也是你們配合的。”
“我哪知道孫二狗是你姐夫啊,要是早知道也就給你通個風報個信。實不相瞞,當時各個村都摸排了一些重點人員名單,孫莊村報了孫二狗,張鄉長在會上定了調,要拿他開刀,殺一儆百。”
陳楚歌這才明白原來抓孫二狗是張揚拍板的,看來這件事情複雜了。
所長發覺自己說漏了嘴,陳楚歌算什麼,頂多是牛大偉後麵一個跟班的,自己賣這個情報給他值嗎?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隻好說:“兄弟,我可是冒著違紀的風險向你透露情況的,你別把哥哥出賣就行。”
陳楚歌覺得有必要安撫一下所長,這家夥心直口快,是個可交的朋友,便說:“所長,我陳楚歌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麼可能幹出那種為人所不恥的事情?”
所長笑了笑,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牛書記那邊有什麼事情還要你多美言啊,對了,上次我們所遞交的關於設立聯防隊的報告他看了嗎?”
陳楚歌如實相告,說:“書記為跑項目資金的事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看啊,等他回來我催他一下。”
所長喜笑顏開,說:“多謝!”
陳楚歌回到辦公室,郝正仁不在。
孫梅在埋頭弄發票,這一段時間牛書記在外麵跑項目的花費都由她整理報銷。
“郝主任呢?”陳楚歌問道。
孫梅頭也不抬,回答說:“跟黃主席到孫莊村去了。”
陳楚歌突然大腦中靈光乍現,一切都明白了,看來這是郝正仁搗的鬼,他和黃主席是聯係孫莊村的分片幹部,孫莊村上報的名單哪有他不知道的道理?或許就是他郝正仁欽點的呢。
陳楚歌弄不明白郝正仁為什麼這麼針對自己?照說他是黨政辦主任,自己隻是個借調的,根本威脅不到他的職務。還有,他收過自己一條煙,還答應做自己的師父,哪有師父這樣對待徒弟的?他對自己工作橫挑鼻子豎挑眼也就罷了,可他犯不著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的親人呀?看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要真是郝正仁幹的,陳保國知道了還不罵個不休,老子屙屎又沒有掉到你家粥鍋裏!
陳楚歌自從到鄉政府工作以後,也聽到不少傳言,主要是黨政不和的事情。知情人還舉了一個例子,說張揚從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調任鄉長以後,進行山區教育調整,規劃建設靠山鄉中心小學,這樣做是符合上麵規定的,也在鄉長的權限範圍之內。建中心小學,有助於山區師資力量整合,牛大偉是支持的,這件事情也在黨政聯席會定下來了。規劃選址確定以後,就要開工建設,張揚有一個朋友是搞建築工程的,找到他要求承包這個工程。張揚認為黨政聯席會上確定由他負責,便答應下來。哪知這個朋友還沒進場施工,消息就傳到牛大偉耳朵裏了。牛大偉很生氣,暗中派人調查張揚這個朋友,發現這個人的公司沒有建築資質,是個皮包公司,需要掛靠別的公司才能承建。掌握了這些情況後,牛大偉召集黨政聯席會,研究中心小學建設事項。張揚不明就裏,仍舊按照以前的方案彙報。牛大偉聽完,大發雷霆,說百年大計,教育為本,而校舍安全關係到師生的生命財產安全,絲毫大意不得,誰想在這上麵搞名堂、得好處,不僅我牛大偉不答應,全鄉人民也不會答應!這下把張揚批了個灰頭土臉,隻好承認自己在這上麵工作有失誤。牛大偉見目的達到以後,提出這項工程由他親自負責,他要給全鄉人民一個交代。這以後,牛大偉順理成章地安排了自己的一個熟人開的建築公司承建中心小學。
陳楚歌聽到這裏,知道這下書記和鄉長算是結下梁子了。怪不得張揚寧願搭客車也不願意坐牛大偉的車回城,還有除非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平時他基本上不到牛大偉辦公室“串門”,更別說在一起玩牌了。
這個所謂的知情人是鄉裏的宣傳幹事,叫魏大名,人送綽號“魏大嘴”。也能寫一手漂亮文章,但因為嘴巴散,哪任領導都不敢用,就這樣耽擱下來了。魏大名仕途無望,變得桀驁不馴,在鄉裏誰都不放在眼裏。牛大偉當書記後規勸過他幾句,沒有效果,天長日久,也就聽之任之了。魏大名在鄉裏的聽眾越來越少,因為誰都怕跟他沾在一起,以免讓領導懷疑消息從自己這裏泄露出去的。魏大名“臭名遠揚”,漸漸也意識到問題的所在。陳楚歌來了以後,他以為來了一個極好的聽眾。為了怕陳楚歌了解他以後不答理他,不敢到辦公室去找他聊天,就趁沒人的時候溜進他房間,先是以借書的名義,然後就是聊天,包括想從陳楚歌這裏弄到最新的內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