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組織部來鄉裏考察,一切都很順利。牛大偉的工作得到了張揚等班子成員的高度讚揚,他也向考察組推薦張揚作為黨委書記的繼任人選,張揚很快就知道了,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常與上級吃飯,升職是遲早的事;常跟大款吃飯,賺錢是遲早的事;常跟老婆吃飯,厭倦是遲早的事;常跟情人吃飯,花錢是遲早的事;常跟小秘吃飯,犯錯是遲早的事。在換屆的節骨眼上,牛大偉被人舉報了,稱他把孫梅的肚子搞大了還使得她墮了胎。舉報信中還調侃說年輕女下屬都是牛大偉的“下酒菜”,牛大偉吃得開心就怕“消化不良”。
這份舉報信是打印件,落款是:一名正義的共產黨員。如果這樣沒有署真實姓名的舉報信寄到紀檢監察機關,很可能被棄之如敝履。但寫這封信的人手段很高明,他不僅寄給了縣委的幾大常委,還寄給了安中市市委書記朱嘯天、市紀委書記唐家法、市組織部長宋江輪。
黃建功大動肝火,在舉報信上批示:請紀委組織調查組進行徹查。正當他準備讓秘書把批示送紀委時,市委書記朱嘯天的急件到了,內容跟他收到的舉報信一模一樣,朱嘯天在信上批示:請建功同誌進行調查,如果情況屬實,對這種害群之馬要嚴肅處理,以警示黨員領導幹部。
黃建功看完,在自己的批示上增加了“立即”“並報結果”六個字,全句是“請紀委立即組織調查組進行徹查,並報結果。”
秘書剛走,縣組織部長胡鬆林過來了,把宋江輪批轉的舉報信遞給黃建功看,並說自己也收到了這樣的舉報信。他認為這是一種幹擾黨政換屆的不良動向,必須嚴加防範。
黃建功說:“市裏朱書記也收到舉報了,並作了批示。我已安排紀委組織調查組進行調查,你說的情況我也考慮了,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但我們進行調查也是還幹部一個清白,防止幹部帶病提拔。現在你把市委擬推薦牛大偉同誌為副縣級幹部的報告先放一放,等問題查清楚後再向市委組織部提交。”
胡鬆林說:“好的,我也正有這種想法。”
縣紀委書記包清明也收到了這樣的舉報信,正準備向黃建功彙報,沒想到黃建功的批示到了。他看完後把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苗健找來,讓他牽頭組成調查組,即刻到靠山鄉進行調查。
苗健在帶隊去靠山鄉之前,調查組成員開了個碰頭會。在會上,他把有人舉報牛大偉玩弄下屬孫梅並致其懷孕墮胎一事說了,並說這次調查組的任務是落實黃建功的批示,徹底調查此事,他還強調了幾點紀律。
鄧軍也是調查組成員,他聽說這次任務後感到萬分震驚,借口上衛生間,在衛生間裏四處查看確信沒人後,立即撥通了牛大偉的手機:“老大,不好了,有人向朱嘯天、唐家法、宋江輪和縣裏的幾大常委寄了舉報信,反映你玩弄孫梅並致她懷孕墮胎一事,黃建功批示要求徹查,苗書記帶隊組成調查組,恰好我是調查組成員,現在正在開會討論如何展開調查,我是在衛生間裏給你報信,你趕快做好準備吧。”
牛大偉驚得手機差點掉落地上,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說:“我知道了,謝謝你!下次不要直接打電話了,咱們通過老張聯係或在老地方見麵。”
鄧軍這才意識到自己太大意了,如果牛大偉涉嫌犯罪被司法機關盯住的話,自己和他這個時候通話就會被監聽,即便不監聽也會留下電話記錄,那樣就自我暴露了。雖然他現在這樣做也是違紀,但作為牛大偉的朋友,他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在朋友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幫忙才是真正的朋友。
牛大偉走朋友路線一直很成功,當年出交通事故時張福來幫他擺平,現在鄧軍又是第一時間給他送出了情報,讓他有充裕的時間來應對。向自己那位副市長親戚求助,不太明智,要是縣裏查自己找他還管用,可現在市裏也知道了,因為從鄧軍的電話中得知,此事朱嘯天、唐家法、宋江輪都知道了,他一個不是常委的副職能說上什麼話?自己又不是他的兒子,就是親兒子此刻遇上這種事情他也要明哲保身、表明態度。再找張福來吧,也不妥,他已經有一個情人楊燕了,即便他認了,他的妻子知道了還不鬧翻天。還有楊燕,女人經不住事,要是三問兩問被人一嚇全部招供就壞事了。
領導幹部生活作風問題很敏感,尤其是在這換屆的節骨眼上,如果被人揪住不放大作文章,不僅升遷無望,還可能因事發而丟官,連現有的權力也保不住。是誰這麼惡毒?張揚應該不會,自己跟他談過推薦他作為黨委書記的繼任人選。那麼是郝正仁?這人有些陰險,嫌疑最大,可這時候即便確證是他自己,又能拿他怎麼辦呢?如果下狠手治他撤了他的主任職務,隻會給人留下打擊報複的話把子,反而弄巧成拙。牛大偉告誡自己在事情未弄清之前,在鄉裏要保持克製,裝作沒事一樣;在調查組麵前要大喊冤枉,稱有人借機幹擾破壞換屆。畢竟自己這麼多年在鄉裏主政,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借機報複。
牛大偉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著,他知道當務之急要找個人來“頂缸”,誰是最合適的人選呢?如果是郝正仁舉報自己,隨便找個人“頂缸”是不行的,畢竟他知道的內幕太多了。突然,他看見陳楚歌打的調動報告,頓時心花怒放,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了。可是這對陳楚歌有些殘忍,他一個剛工作的未婚青年願意充當“替罪羊”嗎?還有他這個人有些愚有些傻但也有些倔強,自己能做通他的工作嗎?
牛大偉此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心想保全自己要緊,管不了許多了,以後再補償陳楚歌吧。想到這,牛大偉衝隔壁叫了一聲:“小陳,你過來一下。”
陳楚歌過來了,牛大偉說:“把門鎖上,我跟你說件事。”
陳楚歌見牛大偉的神情有些異樣,更加奇怪他為什麼讓自己鎖上門,可既然他吩咐了,自己隻得照辦。他從裏麵將門鎖上後來到牛大偉麵前。
牛大偉示意他坐下,然後點燃一支煙,不緊不慢地抽著,半天沒有說話,顯然在思考如何向陳楚歌開口。
陳楚歌感到納悶,牛大偉從來快言快語,什麼事情讓他如此糾結?看來一定是出了大事。難道是經濟開發區副主任的事黃了?還是自己請求調動的事會上沒通過或者是人事部門拒收報告?既然他叫自己來,恐怕後一種事情的可能性大。自己這一陣子跟他後麵算是白幹了,陳楚歌感到十分沮喪。
牛大偉突然問道:“小陳,我對你怎麼樣?”
陳楚歌幾乎是脫口而出:“很好啊,你是我的恩人。”在陳楚歌的心裏,確實把牛大偉當作恩人。如果不是牛大偉,他可能還在那個破學校裏窮其一生,既救不出姐夫,父親也不會在人前很有麵子,還有自己也見不了這許多世麵。跟在牛大偉後麵這大半年,陳楚歌學到了許多東西。
牛大偉點點頭,說:“我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如果需要你去做,也可能對你有些為難,你會不會為了我去做?”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陳楚歌回答得很幹脆,但他心想如果牛大偉讓自己去殺人或者做犯罪的事情,這是決不能幹的,也是他做人的底線。到那時候即便自己調動不了也就算了,先應承下來姑且看他求自己什麼事。
牛大偉又一次點點頭,說:“枉我沒有錯看你,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在說這件事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保密,這件事情隻限我們兩個人知道。”
陳楚歌說:“我向您保證不對外透露半個字。”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並叫著:“牛書記在裏麵嗎?”
陳楚歌聽出是江副鄉長的聲音。
牛大偉衝陳楚歌擺手,輕聲說:“不要理他。”然後他接著說了下去:“孫梅去年談了一個男朋友,是個司機,她父母嫌他沒有正式工作,反對他們來往。可孫梅這丫頭脾氣倔,要死要活的,還揚言如果父母不同意就跳樓,她母親跟她一樣火暴脾氣,說你現在跳我接著就跳下去,你就是死了還背個不孝的罵名,連累你娘被你害死了。孫梅這下沒轍了,隻好向母親屈服,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向母親央求,母親絲毫不讓步,非讓她打掉。她母親還找到我讓我把孫梅看緊點,別再跟那個窮小子來往。我勸說過孫梅,母親也是為她好。孫梅終於想通了,和那個男孩分了手,並在市人民醫院做了人流手術。那男孩感情受挫,跑到沿海打工去了,從此失去了聯係。”
陳楚歌心想怪不得孫梅性格憂鬱,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插曲。
牛大偉將還有小半截的香煙掐滅在煙灰缸裏麵,重新點燃一支煙,繼續說:“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件事情,是因為有人想在這上麵做文章,目的是想搞倒我。我聽說有人向上麵寫舉報信誣陷我玩弄孫梅並致她懷孕墮胎,上麵很可能派調查組過來調查。”
陳楚歌感到吃驚,問道:“誰這麼惡毒?做出這種為人所不恥的事情?”
牛大偉說:“我也在想誰和我有如此深仇大恨,竟要致我於死地而後快。我現在最懷疑的人是郝正仁,因為他有這個動機。他安排孫梅給我打掃辦公室衛生想巴結我,但我發現他品性很壞,陰險狡詐,就故意疏遠他。這次也沒有提名他進班子,所以他懷恨在心,捏造事實誣陷我,原來一開始他就在處心積慮地算計我。這封舉報信定是他所為,因為誰也沒有他心眼多,竟然給縣裏每個常委和安中市委書記、紀委書記、組織部長寄信,目的是想拉我下馬,這招太毒辣了,也怪我太小瞧他了。”
陳楚歌說:“這人心術是有些不正。”
牛大偉欣喜地說:“你也看出來了?但信上沒有署名,現在也還沒有證據確定是他,但我倒黴死了,背個黑鍋不算,提拔的事也肯定受到影響。”
陳楚歌說:“讓孫梅通知她男朋友回來不就一切都說清楚了嗎?”
牛大偉說:“關鍵就在這裏,現在那人無法聯係,所以我說舉報人這一招太狠毒了,我這個黑鍋算是背定了。”
陳楚歌心想也是,要不然憑牛大偉這麼精明的人不會感到束手無策,便問道:“我能為您做什麼呢?”
牛大偉緊盯著陳楚歌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充當孫梅的男朋友。”
陳楚歌這下明白了,原來說了半天,是讓自己“頂缸”。不管牛大偉所說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但他絕對脫不了幹係,自己親眼所見孫梅進了他的房間,他是趁孫梅感情空虛時趁機而入,還是他所說的本身就是個謊言?陳楚歌來不及想清楚,便問道:“我合適嗎?”
牛大偉說:“你最合適,以前我常帶著江副鄉長、財政所長和孫梅外出跑項目,後來是帶你和孫梅一道出去,大家認為我常帶著孫梅肯定有名堂,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但身正不怕影子歪,也就沒有在意這事。現在想來是被郝正仁害了,一開始我讓他陪著一道出去,他推脫說不會喝酒,推薦孫梅去。孫梅確實有點酒量,但沒想到是今天這個局麵。為什麼說你最合適呢?因為你是未婚,大學畢業回鄉就和孫梅認識了,你們倆正在談戀愛,戀愛中出點紕漏是正常的,至於孫梅墮胎的事就說她母親嫌棄你是農村的,又隻是個中學老師,不同意你們的婚事。你為了能和孫梅在一起,就找到我,我是成人之美,便把你調到鄉裏來了。你暫時和孫梅多接觸,做做樣子,等風聲一過,我就將孫梅調走,免得她在這裏受人白眼。還有你自己的事,也包在我身上,你如果不想留在鄉裏,等我到經濟開發區後再想法把你調過去,那裏可比在鄉裏好得多。”
牛大偉把一切都考慮妥當了,表白得有點赤裸裸,雖然條件十分誘人,但陳楚歌覺得自己是知識分子,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屈辱的交易,是拿他的尊嚴來交換。幸好不是讓他和孫梅結婚,否則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就像當初拒絕王彩霞投懷送抱一樣,因為他不想撿破爛。不過,現在自己上了牛大偉的船,就得跟著他的航向走。陳楚歌想起魏大名告訴自己的那段朋友理論,如果能攀上牛大偉這個極品朋友,對自己的人生將有極大的幫助。而要想和他成為真正的朋友,就要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為他兩肋插刀。一頭是尊嚴,一頭是實惠,陳楚歌良心的天平最終倒在實惠這邊,說:“我聽你安排。”
牛大偉高興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好了,你回去仔細想想如何回答調查組的詢問,並馬上讓孫梅來我這裏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