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集團副總裁、海寧船業董事長範正乾不見了1(2 / 3)

史睿楓所說的船,是海寧三年前簽的一個大訂單,東家是英國人,這艘超級大船是海寧自創業以來接到的最大載重量、最多船位的一艘,很具挑戰性。

當然技術難度和工藝要求也最高,某些方麵需要世界頂尖技術,個別地方工藝流程的革新與現代技術運用,在世界船業也是首次。

這艘大船不但對海寧是嚴峻考驗,對整個中國船業,也有劃時代的意義。

按當初媒體的說法,海寧開辟了一個新時代,它將中國船業與世界船業的距離縮短了很大一步。當初海寧從英國船商手中簽下這個訂單,著實在業界引起了巨大震動。整整一年,大家都圍繞這事說個不停。遺憾的是,這條大船在焊接過程中遭遇了技術瓶頸,海寧把該想的辦法都想了過來,都宣告無果,大船沒能按時交工,在巨大的技術瓶頸麵前,海寧不得不宣布造船失敗。

一場豪宴就這樣不告而終。

作為該項目的第一負責人,範正乾的壓力可想而知。史睿楓想,範正乾一定又是去了船上。可是芮曉旭說:“已經去過好幾撥人了,我昨天才從奉水回來,基地沒他的影子,留守者也沒見到他。”

“這就奇怪了,難道他會蒸發?”史睿楓也覺得不可思議。船上不在,奉水和部門又都沒人,能去哪呢?

“是啊,好蹊蹺。史總您快回來吧,再不回來,公司要亂套了。”

“亂套?”史睿楓又是一驚,最近他特別怕聽到這個亂字。

“是啊,史總您想想,公司遇到這麼多棘手事,眼下範總又四處找不到,傳聞一撥接著一撥,不亂才怪。”

“甭亂講,範總可能一時有事,沒來得及打招呼,讓大家安定,範總不會出事的。”

“都說不會出事,可是……”芮曉旭那邊急得要哭,這哭腔越發加重了史睿楓心頭的陰影。芮曉旭又說一句,史睿楓就木在那裏了。“史總,範總最近情緒一直不正常,心情非常低落,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擔心……”

史睿楓在樓道裏站了許久,才回到病房。

“睿,怎麼了,有事?”見他進來,母親問。

“哦,沒事。”史睿楓搪塞道。

“你臉色那麼難看,不會有事瞞著媽吧?”做母親的眼睛總是雪亮,兒子任何細微的變化都瞞不過她。

“真的沒事,媽媽,你安心休息吧,是那邊的人打電話問候您。”

“你在騙我。”母親毫不客氣地說。

史睿楓知道自己沒裝好。沒法裝,這事對他衝擊太大,接到電話到現在,他的腦子完全讓範正乾占據了,趕都趕不掉。堅持著坐了一會,怕母親還要追問,史睿楓起身說:“媽媽,你好好休息,我到外邊走一會。”

“睿……”史燕萊明顯感覺到兒子的不對勁,一雙手伸過來,想抓住兒子,可兒子讓她撲了空。

史睿楓果斷地走出來,他的心情委實糟透了。本來海寧就連著遭遇了一係列變故,如果不是有他強力撐著,怕是海寧早就亂作一團。芮曉旭這個電話,更是雪上加霜,讓他想陪一會母親都不能。

範正乾最近的確是不大對勁,這點史睿楓早就察覺出了。事實上,副總範正乾對史睿楓,一直是個謎。半月前他跟範正乾有過一次交流,這是加盟海寧後他跟範正乾次數不多的一次單獨談話。史睿楓一直想就海寧如何擺脫困境,盡快走出低穀跟範正乾換換意見,可範正乾總也不給他機會。以前是範太忙,幾乎常年在奉水船業基地,也就是鏡湖那邊,史睿楓又多在省會江州總部,二人見麵的機會真是有限。另一個關鍵原因,就是範正乾一直不接納他,這令史睿楓很頭痛。

史睿楓到海寧,並不像外界宣傳的那樣,大受歡迎。這中間,不順頭的事一樁連著一樁,尤其跟董事長遲兆天還有副總範正乾的關係,可謂一波三折,故事多著呢。但不管怎麼,史睿楓是融了下來,而且擔任了公司 CEO。

擔任 CEO後,史睿楓想放開手腳,大刀闊斧對海寧做一番改革,力度最大的,就是對海寧瘦身。這也是範正乾感興趣的,跟範正乾一貫的主張吻合。史睿楓原想,他這樣做,應該能得到範正乾的響應,於是就熱情澎湃地將自己的想法道了出來。誰知範正乾憂心忡忡,對他的熱忱和積極不做出一點反應。

史睿楓還記得那天談話的情景,他說的熱血澎湃,停不下來,範正乾卻一直木然著。到後來,幾乎是他一個人說,範正乾像頭悶牛,一句不吭。再後來,範正乾竟扔給他一句:“怎麼走,你和兆天商量吧,以後這些事不用征求我意見。”

這算什麼話,聽起來明顯像是撂挑子,可範正乾不是一個撂挑子的人啊。

當時史睿楓真是沒搞明白,範正乾這股情緒從哪來,現在想想,就覺範正乾的情緒絕對有出處,而且不隻一天兩天。

莫非,這麼多年,範正乾跟遲兆天真是麵和心不和?或者,他有難言的苦衷?

史睿楓不敢往這方麵想,他寧可想得簡單點,將範正乾這股不正常情緒歸結到海寧目前的現實困境上。

穿過幽靜深長的樓道,進入電梯,史睿楓緊了緊衣領。天倒是不冷,甚至有幾分熱,五月的香港,氣候已經非常宜人,跟內陸江北比起來,這邊的熱更讓他舒服。緊衣領隻是習慣性動作,史睿楓有許多習慣性動作,從小到大,母親幫著糾正了不少,目前留下的,也算不得壞習慣。比如一遇事,先要緊一下衣領,別人是鬆,他是緊。還比如麵對長官或前輩,別人可能拘謹地要躬腰低頭,他卻要微微皺一下眉,表情想不通地收縮,做出一副審視的樣子來。母親說這樣不禮貌,人家以為你對他不屑一顧呢。史睿楓解釋,他是想看清對方到底不同在哪裏?

這個世界上人跟人真是有許多不同的,尤其成功者,不管是內陸那些級別很高的官員,還是香港這邊馳騁商場的精英們,身上都有很特別的東西。史睿楓喜歡第一時間將它們捕捉到,然後細細地咀嚼品味。母親笑說他是想成功想瘋了:“照貓畫虎可不行,你得學人家品質。”母親向來認為,人的品質最重要,這一生,母親都在強調品質兩個字。“我可不許你不擇手段喲,母親就是吃了這方麵虧,一輩子過得好清苦,再也不許你步我後塵。”

“清苦嗎,我咋不覺得?”史睿楓會笑眯眯地回擊母親,其實他是不想讓母親沉浸到往事中。母親是個有故事的女人,人生極不尋常。但他從沒覺得母親品質有問題,他愛母親,勝過一切。他認為母親這一生,做到了“堅守”兩個字,有什麼品質比堅守更重要呢,沒有。

下了電梯,出樓門,夜色鋪排過來,濃鬱一片。香港的夜景是極富個性的,雖是在醫院,但也擋不住外麵絢麗多彩的夜色。史睿楓深吸一口氣,再緊一下衣領。他穿一件休閑款的純棉恤衫,衣領是敞開的,露出他非常有質感的脖頸,那裏光澤很好,皮膚也很健康,紅潤、光滑,泛著象牙的光澤。不少人說,他的脖頸很漂亮,看上去特別有男人味。史睿楓笑笑,脖頸有什麼漂亮不漂亮呢,一個男人漂亮的應該是眼神,不,是智慧。史睿楓這生想做的,就是一個憑借智慧贏定人生的人。

目前他想贏得海寧。或者說,贏定一場危機。一想這事,史睿楓眼前立馬灰暗,一眼的夜色瞬間沒了。

海寧是內陸省份江北最大的造船企業,迄今已有五十年曆史。在所在地奉水,更是聲名顯赫。但海寧在江北,不是一家獨大,它還有一個非常強勁的對手:南洋船業。史睿楓還在香港的時候,斷斷續續聽過不少海寧跟南洋惡鬥的故事,等他加盟海寧,海寧跟南洋的競爭更是白熱化,一度時間,海寧讓南洋逼得喘不過氣,幾次都是死裏逃生。就目前來說,海寧和南洋的競爭根本沒有結束,而且越演越激烈。這個時候海出問題,等於是給南洋白送機會啊——範正乾!史睿楓有點狠地叫了一聲這名字。

五月的太平山早已是花草盛開,白日裏曬足了陽光的草木正在吐著芳香,從山頂吹來的風挾裹著海的涼氣,也夾雜著淡淡的腥味,讓人的五髒體驗著另一種快感。要在平常,這樣的夜晚,史睿楓會陶醉的。今晚不,今晚他的整個世界都飄搖了,忽而是病中的母親,忽而又是範正乾,然後又是南洋。

不行,他得盡快理出頭緒,不管是海寧還是母親這邊,以及競爭對手,他都要認真理一理,得權衡,得分析,得迅速做出決斷。

2

午夜時分,史睿楓感覺到些許的涼意,站的時間也久了,怕母親那邊有事,就想回病房。

就在他轉身想回的空,芮曉旭又一次打來電話,這次芮曉旭話說得更堅決,讓史睿楓火速回去,海寧不可一日沒他。“我們好擔心,海寧目前這個樣子,哪還能經得起各種餘震。”

史睿楓的步子就又困住了。芮曉旭說的震,是海寧這幾個月裏經曆的風波。

先是上馬四年的奉水中國船城突然叫停,一夜間變成了爛攤子,全力推動該項目的奉水原市長許肖彬因一起非常離奇的“性侵”案件被人舉報,進而被有關方麵帶走。

奉水發生地震,波及麵非常之廣,受損最嚴重的當屬他們兩個競爭對手:海寧和南洋。兩家企業元氣大傷,海寧為此搭進去將近十個億,還不包括趴在銀行賬頭上的那些巨額貸款。

奉水中國船城總投資一百多億,因其填湖造田修建大型船台而受到國內外船業的高度關注。海寧在該項工程一、二期建設中共拿到五大項目,投資總額高達七十個億。南洋跟海寧規模差不多,隻是項目側重點不一樣而已。

這座被譽為中國水上第一船城的特大型項目,論證階段就遭到各種非議,無奈許肖彬積極性空前,態度又十分果決。某種程度,海寧所以陷進去,是有“逼迫”的成分。當然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企業任何決策本質上還是由企業自己做出的,也隻有企業自己來承擔後果。

這幾個月,圍繞中國船城項目,海寧可以說是天天在經曆風浪。業界更是有諸多傳聞,一次驚過一次,次次都能掀起巨大的波瀾。資金被套牢,爛尾工程一個接一個,單是收拾殘局,都要把人精力熬盡,史睿楓他們還要麵對各式各樣的壓力。屋漏偏逢暴雨,偏在這個時候,又爆出大船事件,等於是雪上加霜,愣將海寧往死路上逼。

也怪範正乾,大船事件其實是早就該暴露出來的,不應該湊在一起。早暴露早麵對早解決,這是史睿楓一貫的主張,搞企業不跟搞其他,很多事你瞞不了,騙也隻能騙自己。隻是範正乾不願意認輸。交船日期是去年十月,由於焊接技術解決不了,海寧隻能往後推,工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延期。英國方麵多次表示不滿,好在芮曉旭這方麵經驗足,更有巨大的耐心和熱情周到的服務,使英方代表西西小姐連續多次讓步,在老板麵前替海寧說不少好話。

但危機終歸是危機,開始大家對解決此技術難題還抱有幻想,認為在範正乾帶領下,海寧能攻破此難關。請了無數專家,成立了不下十個攻關小組,國內外知名船業也都請教過了,難題最終還是未能破解。海寧這才萬般無奈地宣告造船失敗,範正乾破天荒地認了輸。

史睿楓記得清楚,那晚,整個海寧都在哭。這是海寧造船史上第十九次失敗,但這次失敗得比前十八次都徹底,損失比前十八次加起來還要大。英方已依約進入索賠程序,不出意外,三個月後就要宣判,海寧為此將要付出高達一億美金的賠付。

一億美金,一想這數字,史睿楓後背就嗖嗖冒冷氣,心也發寒。他努力著想把這事忘掉,再次抬頭看了看天,五月的夜空,天很高很藍,也很透明。此時此刻,史睿楓並不是怪罪範正乾,沒道理。要說感情上,他是站在範正乾這邊的。

加盟海寧後,史睿楓跟範正乾打的交道不是太多,海寧攤子鋪得太大,兩人分管各不相同,平時忙得都見不了麵。史睿楓多是在總部江州,範正乾又經常窩在奉水鏡糊。但憑他在商海這些年搏擊的經驗,還有對人對事的觀察與判斷,範正乾是一個有足夠耐性的人,抗壓能力大得驚人,怕是他史睿楓都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