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集團副總裁、海寧船業董事長範正乾不見了1(3 / 3)

那又是什麼原因呢?思來想去,史睿楓還是理不出頭緒,這事太過詭異,來得毫無征兆。史睿楓想打個電話給遲兆天,聽聽他怎麼說,可這個電話他實在打不了。

來港之前,史睿楓跟遲兆天發生了一場激烈爭執,這是加盟海寧後從沒有過的,對他的職業生涯來說,跟上司吵架,也是第一次。這場爭執嚴重破壞了他跟遲兆天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史睿楓能放下手頭工作趕來看母親,不能不說跟這次吵架沒有關係。他想讓自己清醒一下,也讓那邊的遲兆天有個冷靜的機會。

兩人吵架是為了鏡湖灣高端休閑度假區,該項目是中國船城的一大塊,是核心中的核心。海寧爭取這個項目,跟遲兆天對企業發展的主張有關。遲兆天接任海寧董事長後,多次想將海寧的航向做出調整,由以前的船業為主,變成漸漸淡化船業,多渠道多方位突破。而這個多方位,遲兆天最熱衷的就是近年來內陸非常熱鬧的房地產。

對此,不隻是史睿楓,包括範正乾還有董事會其他成員,都抱有不同的看法,史睿楓還力主規勸過,希望遲兆天能冷靜,不要跟風,但凡一個行業過度發展時,也就是行將消亡的開始。經濟不能違背常態,這個常態別人可以不懂,對他們這些整天漂在商海裏的人,必須懂。

可遲兆天聽不進去。遲兆天最大的特點,就是不喜歡別人對他的決策說三道四。不隻是決策,但凡事兒,遲兆天都不喜歡別人提不同意見,反對就更不用說。

為此他解聘過三位副總經理,都是會上提了跟他相反的意見。其中一位還是國內船業很有名氣的經理人,當初也是遲兆天費了很大心思從另一家船廠“挖”

來的,但就因會上說了幾句他不中聽的話,向他潑了冷水,遲兆天就把人家“趕”

走了。

“趕”這個字是遲兆天親口講的,事後史睿楓找他單獨聊,想婉轉地勸他將此人留下來。遲兆天看著他笑,笑夠了,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很親熱的樣子:“我留他做什麼,天天看他衝我挑刺,他有這個資格麼,有這資格為什麼不當老總,要給別人打工?”他把“打工”兩個字說得很響,生怕史睿楓聽不清似的,又道:“我請他來,是讓跟我同心協力,為海寧描繪藍圖,他老跟我過不去,老唱反調,拆我的台,壞我的事,這樣的人不趕走還留著做什麼,你說留著做什麼?”

他很響地反問史睿楓。

史睿楓被他問得結巴,想半天才說:“不同意見還是要聽一聽的,真理就是在不斷辯論中才變得清晰。”

沒想遲兆天笑得越發凶了:“真理,睿楓你跟我談真理?”遲兆天覺得史睿楓這話說得很好玩,當時也的確露出好玩的表情,用力拍了拍史睿楓肩。

拍完了,將手拿開,在空中停留一會,重重地落下。一隻茶杯在他的手下碎了,發出極響的聲音。這聲音讓史睿楓打出一個寒戰。

史睿楓正要問他打碎茶杯做什麼,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講?遲兆天又開了口,這次他的話就極不親熱了,帶著某種威脅或是震懾。“我不喜歡別人跟我探討真理,勝者為王敗者寇,千百年來都這麼走過來的,商場講的不是真理,是實用,是誰能贏。我贏了,難道你們還敢說我錯?”

史睿楓說不敢。

問題是遲兆天沒贏。跟船城所有項目一樣,鏡湖度假區外加遲兆天一心開發的高檔別墅區熱熱鬧鬧經過五年後,投進去六個多億,隻換來一片吆喝聲,隨後許肖彬出事,船城叫停,度假區逼迫停工。如今擺在鏡湖的,哪還是什麼誘惑力十足前景十分叫好的高檔休閑度假區,短短半年時間,那裏便成一片荒塚,如果不是遲兆天不甘心,執意將一撥人留那裏看守,怕是早變成荒郊了。

這不怪誰,在鏡湖搞開發,本身就是熱血來潮。那裏曆史以來就是死地,雖然風景秀麗,三麵環山,可它隻是一灣水,加之兩邊山勢險要,自古就鮮有人們在那裏活動。在這裏零星建幾座船廠倒也說得過去,當初海寧將船廠建這裏,也是想獨享這裏的水岸優勢,因為鏡湖小麵積的水岸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廠子進來。可許肖彬腦子發熱,非要填湖造田,修建大型船台,還異想天開要將東部淺水灣全部填平,將險峻陡峭的朱峰嶺削下一塊來,讓遲兆天打造休閑度假城。

這都是史睿楓加盟之前發生的事,史睿楓後來聽說,許肖彬所以熱衷於此,是緣自一風水先生。許想在奉水大幹一場,幹出別人幹不出的政績,請來風水先生為他卜卦,結果就有了中國船城。

當然這都不是史睿楓所要追究的,目前擺在他麵前的任務,是如何盤活海寧資產。一個中國船城,加上大船,早把海寧資金榨幹,海寧的融資早已超過警戒線,目前維持正常的運轉都很難,工人已有三個月開不出工資,這都是擺在他這個 CEO麵前的緊迫任務。遲兆天他們可以不去考慮這些,史睿楓不能。

如果不馬上將這些資產盤活,海寧真就會成一艘爛船,陷在汙泥中再也出不來。

史睿楓想把該項目賣掉,或者抵頂出去,趁許案目前還沒有結果,船城項目雖說叫停但還沒徹底爛掉,拿著熱錢想進入的人不是沒有,變賣尚有一定可能。

史睿楓甚至想好了價格,全部收回是不可能的,他沒遲兆天那麼樂觀,四麵楚歌時尚能談笑風生,他隻能麵對現實,能收回多少算多少,用來給船業這一塊救急。

沒想就此引發了他跟遲兆天之間的公開惡戰。一聽說要賣掉度假區,還背著他跟別人談價格,遲兆天怒了。海寧大大小小項目中,遲兆天最鍾情最不肯放手的,就屬這個休閑度假區。每每談起,遲兆天必是興高采烈、熱血沸騰。

縱是它已停工,遲兆天也不容許別人說半個不字。在海寧你可以談大船的失敗,談其他項目的不成熟或決策失誤,但你絕不能對度假區說半個不字。一度,遲兆天甚至搞封鎖,不讓任何人提度假區。在他心裏,度假區是聖地,是他一個夢。夢怎麼會死掉呢,不會!哪怕拚上海寧全部資產,他也要把這項目搞成功。

史睿楓居然大言不慚說要賣掉。

“簡直開玩笑嘛。”遲兆天一開始還是忍著的,畢竟站在麵前跟他談度假區的是史睿楓不是範正乾,實在聽不下去,就不陰不陽嘲諷上這麼一句。後來見史睿楓喋喋不休,幾乎是挑戰他的權威了,遲兆天一下變了臉。“睿楓你是不是讓老範洗了腦,最近怎麼老是提船城,難道你們真覺得能救得了船業?”

史睿楓這段時間是老跟遲兆天提船城。他有一種預感,船業在沉寂了將近五年後,應該會有複蘇,盡管目前看不出任何征兆,但憑借多年商海打拚的經驗,他認定傳統行業重新受重視的日子不遠了。

這也基於他對內陸經濟形勢的整體判斷,內陸經濟在史睿楓眼裏猶如一個發燒友,在地產業長達十餘年的高燒不斷中,已經暴露出種種問題,有些甚至是致命的,隨時都可能讓經濟體崩塌。這些問題高層不會看不到,經濟本身也不會放過。報複遲早要到來,而備受輕視的傳統工業基礎產業被打進冷宮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再怎麼說,一個國家的經濟也不可能靠地產來支撐,這在世界上也沒有先例。

繁榮一段時間可以,繁榮過度就很可怕。專家都說是泡沫,史睿楓覺得用泡沫形容有點輕了,它其實就是一種很脆弱的假性經濟。

“救得了救不了且不說,但海寧是搞船的,我們不能把主業扔一邊。”史睿楓還是很有耐心。

“哈哈,跟老範一個腔調,就知道船。睿楓啊,我可對你有些失望,原以為你是科班出身,又有征戰美國和香港的經驗,到海寧來,能跟我攜起手來,重新打開一片新天地。沒想轉來轉去,你還是轉到了老路上。行了,這話到此為止,以後別在我麵前提,海寧到底該抓什麼該放什麼,我想我比你們誰都清楚。

鏡湖這個項目我不可能罷手,相反,接下來我會有大動作,我要讓船業全部退出,全部,聽懂沒,不是誰重誰輕,而是徹底放棄,這下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遲兆天的話不僅誇張,且很刺耳,史睿楓仍然強忍著沒發作,進一步問道:“為什麼?”

就是這句為什麼惹惱了遲兆天,史睿楓萬萬沒想到,遲兆天會扔給他一句異常另類的話,另類到讓他瞠目結舌。

“我恨船業,知道嗎,恨!我恨跟它有關的所有人,這下你完全明白了吧。

哈哈——”遲兆天說著竟然笑起來,麵色瞬間變得可怕,帶幾分猙獰。史睿楓徹底淩亂了,眼前的遲兆天跟他認識的遲兆天判若兩人,怎麼也對不上號。

遲兆天並沒打住,繼續說:“打開始時,我就不想在船業這一塊有任何作為,是他們逼我,非要把大好年華消耗在這該死的產業上。我恨,巴不得它早死,早死!”

遲兆天越發歇斯底裏,控製不了自己。這是他第一次在史睿楓麵前發飆。

史睿楓吃驚地盯住他,如果說以前遲兆天說什麼他還能勉強接受的話,那天,遲兆天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要洞穿他的耳膜。這人怎麼這樣啊,史睿楓打心底裏發出鄙視。遲兆天全然不顧,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將兩隻拳頭緊緊攥在了一起,擺出一個姿勢讓史睿楓看。

史睿楓看不懂他的意思,他猜測遲兆天可能是借此恫嚇他。“董事長——”

史睿楓想製止這種滑稽的遊戲。他知道母親為什麼老要在他麵前提醒了,這人一旦露出原型,的確可憎。

“嚇著你了吧?”遲兆天突然收起臉上笑,走近一步看著他說,“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我怎麼能傷害你呢,隻要你不提度假村,不提船業,不再擾亂我的計劃,還是我好兄弟,是海寧的 CEO。我知道你有野心,也知道你為什麼而來,可你別拿我當傻子,誰也別拿我當傻子。但是睿楓你不能急,更不能頤指氣使,我遲兆天最煩別人對我指手畫腳,你還沒這資格,你才來海寧幾天,五年零一個月又三天,就想命令我?笑話。我鄭重向你提個醒,不管誰加盟海寧,也不管誰擔任 CEO,海寧它姓遲,永遠別忘了這點!”

史睿楓完全讓遲兆天弄懵弄傻了,就如大街上走著,突然闖過來一頭怪獸。

是的,怪獸。加盟海寧這麼長時間,史睿楓還從沒見過遲兆天如此瘋癲。那天他突然明白,遲兆天一直在裝,事實上從他加盟海寧那天起,遲兆天就什麼想法也有了,隻是不說出來而已。

太可怕了。史睿楓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怎樣的對手,這是他第一次將遲兆天擺到對手的位置。而之前,不管母親怎樣說,史睿楓都不肯這樣做。他怕這樣會讓海寧陷入更大的災難。

每個人心裏都是有秘密的,有些秘密能示人,有些絕不。越是深藏的秘密,就越可能驚到自己。史睿楓所以放棄香港的工作,到內陸來,絕不是隻為了換個平台,他跟海寧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隻是這一切,都被他瞞得嚴實,不讓任何人知道罷了。確切地說替他瞞住這些的是母親,是母親讓他來海寧,也是母親讓他知道自己跟海寧跟遲兆天一家的關係。

那天史睿楓原本不想跟遲兆天吵的,就算遲兆天在他麵前撕去偽裝,專橫凶惡起來,他也沒想著吵。他有使命,為了這個神秘的使命,他能忍受一切。

但是遲兆天隨後說出的一句話徹底激怒了他。

當時他都要離開了,人家不願聽,那就不說。但史睿楓已經拿定主意,不管多難,奉水中國船城一大半項目必須無條件停,該變賣的一定要變賣,能抵頂的想盡快抵頂,這是拯救海寧的唯一出路,海寧決不能讓自大盲目且毫不懂經濟的遲兆天毀掉。遲兆天越是霸道,他越要堅持,至於什麼時候開始變賣,那就看他跟遲兆天接下來的磨合。

腳步都要快邁出遲兆天辦公室門了,遲兆天突然又叫了一聲:“睿楓你等等。”

史睿楓隻好停下,回身看住遲兆天。也是奇怪,就那麼半小時不到的時候,史睿楓眼裏的遲兆天,已經全然沒了以前的色彩。以前不管發生什麼,史睿楓心裏,都是他遲兆天當海寧掌門人的,他也要求自己必須尊重他,必須維護遲兆天在集團內部的權威。可是——

“說吧,還有什麼事?”史睿楓冷冷問過去一句,落在遲兆天身上的目光,也全然沒了一絲敬重,他能聽出自己話裏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