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管理者來說,發火堪稱無能的表現2(3 / 3)

但是遲兆天如此狠毒地對待孟雪,卻讓史睿楓震驚。他是她的丈夫啊,丈夫兩個字,不隻是一種名分,更有責任、擔當、嗬護、疼愛在裏麵。但是遲兆天把這些都丟了,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女人如衣服,舒服就穿,不舒服就換。

史睿楓至今都不能忘記那樣一個日子,是到內陸第二年的秋天,孟雪帶著遲遲突然找到公司。之前孟雪是很少到公司的,她在江州有自己的事業,開一家審計事務所,業務做得非常不錯。對海寧的事,孟雪基本不過問。對遲兆天,更不存在監管一說。他們兩個是兩條很難交到一起的線,各自在自己軌跡上行走。

“心不在一起,步子便很難重疊。即或命運讓兩人到了一起,那也隻是假象。”“我們兩個,是沒有結果的,現在我隻等遲遲長大。”這是孟雪的態度。

但那天孟雪來了,情緒非常激動,一來就要見律師,態度很強硬。史睿楓先是勸,讓她冷靜,孟雪不聽,說今天必須收回什麼委托代管權。孟雪臉上有傷,幾處是手抓的,兩處明顯是煙頭灼燒的。史睿楓知道發生了什麼,遲兆天變態起來什麼手段都敢用。史睿楓曾親眼見他拿著煙頭灼燒女人的乳頭,就是在那種裸體晚宴。女服務員痛得兩眼冒淚,他跟同桌兩位官員卻哈哈大笑,眼裏全是浮蕩至極的光。

遲兆天那天不在,一大早飛了廣州。公司人多眼雜,史睿楓擔心孟雪把事鬧大,讓公司員工看笑話。孟雪跟他寬心道:“睿你把我想簡單了,要是鬧,還能等到今天?”史睿楓硬擠出笑臉道:“是啊,夫人是開明人,這點我們都知道。”

孟雪那天真是叫來了律師,跟公司律師盧海洋談了兩個多小時,後來好像是談崩了,孟雪悶悶不樂。史睿楓也不敢勸,借故要帶遲遲去江邊玩,連哄帶騙將她們母子帶出公司。

到了晚上,在一家叫明月的酒樓,史睿楓為娘倆安排了晚餐。沒吃幾口,孟雪說要喝酒,史睿楓哪敢給。孟雪的脾氣他已了解,正常起來,一點看不出她有什麼問題,幹練果斷,頗有一股女強人風采。一旦心裏那根脆弱的神經被觸動,立刻就會變得錯亂。史睿楓不止一次領教過孟雪的“瘋”,那是能嚇死人的。史睿楓一直奇怪,同樣一個人,不同狀態下差別咋如此之大?發瘋後的孟雪會尖叫、狂吼,拚命撕扯自己身體,見什麼砸什麼,有次差點還跳下樓去。

後來史睿楓才明白,每個人都有死穴,人在巨大痛苦中找不到解脫,就會以非常異端的方式對自己撕裂。史睿楓也曾婉轉地問過,實在過不下去,為什麼不選擇離開?他的意思是指離婚。孟雪痛苦地搖了搖頭:“離,你以為離婚那麼容易?他在外麵尋歡作樂,但就是不許我提離婚兩個字,他是想霸著我、拖死我,狠啊。”

是狠。一個男人用這種極盡變態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妻子,心理得有多變態,史睿楓算是開了眼界,可他一直找不到遲兆天變態的理由,他想解開這個謎,但就是解不開。直到那個晚上。

孟雪還在要酒,史睿楓一再推托,孟雪不依不饒,似乎沒酒她就度不過那個夜晚。史睿楓沒法了,隻好拿遲遲當理由,說孩子在,喝酒對他影響不好。

“他對什麼都麻木了!”孟雪看著自己的兒子,吼叫。遲遲那邊果然沒什麼反應,遲遲的智商發育不是怎麼好,極有可能是遲兆天婚後大量飲酒造成的。

加上後天無休止的驚嚇,反應便越來越遲鈍。多的時候都是他玩他的,對外界表現出一種麻木。那晚同樣,遲遲吃飽喝足,就去玩了,根本不在乎兩個大人做什麼。

“看到了吧,他要麼哭,要麼就傻成這樣,拿酒來。”孟雪又喊。

“不行,你得照顧他,拿酒麻醉自己算什麼本事?”史睿楓打心底裏對這對母子生出同情,他想對她們好一點。

可孟雪不聽:“麻醉,你真是會說啊,不麻醉我怎麼活下去?難道你真想讓我一直裝下去?”

那個晚上孟雪說出了“裝”這個字,這是到內陸後孟雪頭一次在他麵前說裝。

史睿楓瞬間就懂,原來他一直讚賞的是假象,是一個女人刻意表現出來的堅強與理性,真實的孟雪根本不是這樣,她是柔弱的,是渴望疼愛與嗬護的。

每個人都有苦衷啊,生活中多少笑臉是硬撐出來的,又有多少和諧是靠淚水和憤怒漂白?這個世界,我們看到的多一半是假象,真相被封藏在另一個壇子裏,一旦打開,那是何等的觸目驚心。史睿楓忽然無語,情緒一落千丈。

見他不說話,孟雪猛地起身,一把扯開了衣服領子。史睿楓眼前一片晃,一大團粉白躍過來,直往他眼裏撲。那是孟雪第一次在史睿楓麵前呈現自己的身體,她把史睿楓嚇壞了,史睿楓慌忙躲開目光。

“看,看啊你——”孟雪的尖叫響起來,原來孟雪是讓他看傷,“看看,這是什麼,你認真看,這都是他幹的!”

那晚的情景真是尷尬極了,現在想起來,史睿楓心裏還是怵怵的,血流在加快。孟雪聲嘶力竭,非要他看,結果他就看了。天呀,那片粉白不見了,大片美麗的誘惑也不見了。奔進他眼裏的,是傷,是他從沒見過的殘忍,青一道紫一道的血痕,大片大片的潰爛……慘不忍睹!史睿楓承認,那天他看到的,完全超乎他承受能力。一個女人真實地將自己受的淩辱還有羞恥展現給他時,他無言了。他的心在流血,在泣。

不管借他多少想象力,都想不到男人可以這樣惡毒,這樣殘忍——“他抓,他咬,用皮帶抽,還用螺絲釘紮。”孟雪說。史睿楓驀地記起,有次他在遲兆天隨身攜帶的包裏,真還發現過幾顆大小不等的螺絲釘,當時還納悶,遲兆天隨身帶這些做什麼?原來——無恥!

史睿楓最終拿了酒,那天不隻是孟雪喝多,他自己也喝了不少。他是不能喝酒的,可那種情景下,他真是想把自己灌醉。我們麵對不了苦難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逃避,醉酒是逃避中最有效的手段。

遲遲玩累睡在了沙發上,孟雪時而笑時而哭,說她當年真是昏了頭,怎麼能信他呢,不能信的,這是一個自私鬼,變態狂,惡魔!她罵了遲兆天無數髒話,還不解恨,竟然說:“我恨不得一刀宰了這個人麵獸心的東西,你知道他娶我的真實原因嗎?”史睿楓說不知道,孟雪又灌下一大口酒,灌得太猛,沒咽下去,哇一聲吐了出來,吐了史睿楓一身。孟雪搖擺著站起,要給史睿楓擦,史睿楓連忙製止,好說歹說,才將孟雪重新扶沙發上。

史睿楓清理幹淨身上的汙物,洗了手,遞一杯水給孟雪。孟雪喝了一口,道:“他是想報複遲海清!”

這是那晚他聽到的最可怕的一句話。史睿楓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什麼?”

關於孟雪跟遲兆天的婚姻,史睿楓知道的真是很少。母親不跟他講,他也沒地方可問。再說一樁婚姻有什麼可問的,可史睿楓錯了。孟雪告訴他:“是遲海清讓他娶的我,那個老混蛋,他害了我,害了我啊睿。”

那是孟雪第一次叫他睿,之前孟雪要麼叫他史總,要麼就喚他全名。史睿楓心裏一動,感覺這一聲睿很親切,很暖心,反倒把孟雪講的內容給忽略了。

直到孟雪尖利地喊出:“混蛋,他們父子都是混蛋!”史睿楓才猛地醒過神。

史睿楓隻覺腦子裏轟然一聲,很多事冒出來,他想起母親,想起和塘,想起那段煙雨茫茫的歲月,還有那個已經不在世的男人。作孽,上輩人的恩怨,竟要這輩人來還。孟雪還想說,史睿楓一把捂住孟雪嘴:“別說了!”他真是怕孟雪再講出什麼。可是孟雪哪能製止得了,酒精點燃了她,讓她有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嘴巴像泄洪的閘門,再也控製不住。她講了許多史睿楓聞所未聞的事,件件驚心,件件駭人。後來甚至提到了史睿楓母親史燕萊,一下讓史睿楓意識到某種危險。

“夫人你喝醉了。”史睿楓極力製止,孟雪卻一點不聽他的。“你別管!”

她大聲叫著,喊道:“知道不,古兒跟遲海清好過,好過,遲海清這個老王八蛋,四處留情,欠一屁股風流債,就是不管自己老婆,他兒子現在也這樣,報應啊——”

“孟雪!”史睿楓也喚起了孟雪名字,“孟雪你別這樣,我們不提過去好不?”

“你可以不提,我不能,姓遲的老王八蛋,他毀了我啊,我要把遲家父子所有的醜事講出來,我要撕掉他們身上的畫皮。”孟雪一邊罵,一邊又開始折磨自己。她撕扯自己的頭發,一邊撕一邊哭嚎。史睿楓的心快要碎了,他抱住孟雪,想扶她起來,孟雪一把推開他,用嘲諷的口吻道:“你怕了,哈哈,史睿楓你怕了,你個膽小鬼,我以為你是個真男人,是條漢子,原來你也是懦夫。”

“懦夫!”孟雪又叫一聲,一雙醉眼瞪著史睿楓說:“你是怕我把那些秘密說出來,對吧,你們個個是野心家!”

秘密?史睿楓猛然間又恍惚了,他的思想徹底被孟雪搞亂,他真是不知道什麼秘密。他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但那僅僅是懷疑,麵對母親,史睿楓現在連懷疑都不敢有。“孟雪——”他又叫一聲,想告訴孟雪,人不能老沉浸在舊事裏,曆史不管有多荒謬,都是上一輩人的,他們的任務是過好現在。

但是孟雪不給他機會,孟雪那天是徹底醉了,瘋言瘋語個沒完,後來竟說:“古兒,史燕萊,遲海清,他們沒一個幹淨的,沒有!”

“孟雪!”史睿楓再也不能容忍了,孟雪竟然誣蔑他的母親。可他不知道怎樣才能阻止孟雪,半天,他說:“古兒是你母親,難道連她你也傷害麼?”

“母親,我有母親麼,有嗎?我無依無靠,我是一隻蟲子,他們都想踩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