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剛低聲道:“田掌櫃不虧是滿人,點回民的菜式這麼利索,我們到回民的地界也不是一兩天,還是頭一次見你這麼豪爽呀!”
苗君儒聽得出肖剛的話中有話,他見梅國龍不時將目光投向右邊第四張桌子上坐著的那幾個人。那幾個人坐在那邊吃東西,不時的望向這邊。
坐在他身後隔壁桌的三個男人邊吃東西邊歎氣,並低聲說著話。他扭過頭去,問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借問一下,你們這是怎麼了?”
那個男人看了苗君儒一眼:“看樣子,你們也是行腳商人,做哪種生意的?”
苗君儒說道:“茶葉!想送到庫爾勒那邊去。”
那個男人擺手道:“趕快回去吧,前麵去不得,否則血本無歸呀!”
苗君儒問道:“去年我還送茶葉去過那邊呢?”
那個男人說道:“去年是去年,前一陣子還好好的呢。兄弟聽我一句話,要麼你們把茶葉就在這裏處理了,撈點回去的本錢,要麼繞一個大彎,從別處過去。總之呀,不能再往前走了!”
苗君儒問:“為什麼?”
那個男人說道:“難道你不知道前一陣子回民暴亂的事嗎?回民這麼一亂,可把我們這些做生意的給害慘了。我們幾個人每年都運瓷器走這條路去那邊,誰知道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軍隊設了關卡,不允許販賣私鹽過去,一經查到,貨物沒收,人就地槍決,有錢的花錢買條命,沒有錢的就把命搭在這裏,我都看到好幾個人死在這裏了,其他的貨物倒是讓過去,可是每條牲口要交20塊大洋的過卡費,我們幾個12條牲口,要交240大洋,我們做瓷器生意的,雖說利潤還可以,可是路上吃住的費用太高,加上還要顛碎掉那麼多,也就賺幾個辛苦錢,哪裏來那麼多錢交給他們呀?當兵的不講理,怎麼求他們都沒有用,過不了卡,隻得轉回來,哪知道碰上一夥如狼似虎的騎兵衝過來,把我們的騾子也驚了,瓷器全打碎在地上,好的還不到一筐,我們幾個正商量著要飯回去,這年頭呀,簡直不讓人活了!”
苗君儒望了肖剛一眼,他們那幾匹馬上馱的茶葉並不多,是用來做幌子的。
旁邊一張桌子上的人聽到了,一個身體魁梧的男人站起來,說道:“還做生意,做個屁生意呀,要麼去當兵吃皇糧拿餉銀,要麼上山當土匪,沒有人管,想幹啥就幹啥!”
那個男人說道:“我說兄弟,話雖然這麼說,若是獨身一個人,倒還罷了,可是我們上有老下有小,全都指望著我們過活呢!”
夥計把菜上桌了,苗君儒他們四個人都不說話,各懷心事地吃著東西。大堂內的其他人還在低聲談論著,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憂慮之色。
過了一會兒,苗君儒看到右邊第四張桌子上坐著的那幾個人,起身離去,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吃過飯後,四個人回房,苗君儒和肖剛前腳進屋,夥計就跟了進來,神神秘秘地說道:“剛才幾位老板在下麵大堂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如果幾位不想花那一條牲口20塊大洋的過卡費,我可以幫你們想辦法。”
肖剛“哦”了一聲,“你們有關係?”
夥計說道:“原來駐紮在這裏的軍隊,我們還挺熟,可是前不久換了,你們要想去那邊的話,我可以找人給你們帶路,隻要50塊大洋就可以了!”
肖剛說道:“你的意思是從別的地方過去。”
夥計點頭:“以前有好幾條路,但都被軍隊知道了,就算你們能夠繞過去,可是他們馬快,一旦被他們抓到的話,安個通匪的罪名當場就給槍斃了!我介紹給你的這個帶路人帶的路,絕對沒有問題,包把你們送出去!”
肖剛說道:“萬一被軍隊的騎兵追上,把我們幾個槍斃了,可就什麼都晚了!”
夥計說道:“我已經送出去好幾批人了!”
肖剛搖頭說道:“我覺得還是不妥,除非你跟著我們一起走!”
夥計說道:“你這不是難為我嗎?店子裏那麼多客人,我怎麼走得開?”
肖剛從衣袋中拿出幾塊大洋,放在桌子上,返身在桌邊坐了下來:“我想問你的幾個問題!”
夥計望著桌子上的大洋,眼中露出貪婪之色,說道:“你問吧,隻要我知道的!”
肖剛問道:“這一帶一共有幾股土匪?”
夥計向前走了兩步,小聲說道:“恐怕得有好幾十股,人數多的有上千人,人數少的隻幾個人!專揀人數少的客商下手,殺人劫貨!”
上千人的土匪,其勢力已不一般,完全可以和正規部隊抗衡。
肖剛問道:“回民暴亂是什麼時候的事?”
夥計小聲說道:“就在一個多月前,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突然來了那麼多官兵,說是回民暴亂,好像在拉瑪依山口那邊打了幾仗,雙方都死了人!”
這回民暴亂自古就經常發生,清朝的時候尤其厲害,康熙還親自遠征過葛爾丹呢。民國成立後,民族統戰工作做得不錯,已經有好些年沒有聽說回民暴亂的事了,怎麼這會兒又暴亂了?一個多月前,正是他們離開三峽的時間,怎麼那樣湊巧呢?
肖剛接著問:“這幾天有沒有見到南邊來的客人,從這裏往那邊去?”
他把劉白和神貓李的樣子描述了一遍,夥計聽了之後,搖了搖頭:“我們這裏南來北往的客人很多,如果是住在我們這裏的,我還有些印象,若是住在別家,我就不知道了!”
苗君儒想了一下,劉白他們如果是騎馬的,那麼行程的時間應該和自己差不多,若是他們聯合了盛振甲和楊不修,利用軍隊的關係坐卡車前來,行程可就大大縮短了,說不定他們已經過去了。
要想知道他們是否過去,去問守卡的士兵就知道了。
他問道:“以前在交河故城那邊活動的土匪還在嗎?”
夥計似乎愣了一下,說道:“過了卡之後,我建議你們還是繞過那邊吧!”
苗君儒問:“為什麼?”
夥計說道:“我也是為你們著想,那邊去不得!”
苗君儒問:“為什麼去不得?”
夥計說道:“交河故城那裏那幫土匪厲害得很,你們是漢人,恐怕過不去!”
肖剛“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苗君儒說道:“你去吧!”
那個夥計從桌子上拿起一塊大洋,利索地放在嘴邊吹了一下,微笑著把其他的幾塊收了起來,點頭道:“兩位老板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我!”
夥計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花了幾塊大洋,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肖剛笑道:“今晚先住下,我明天去打聽一下!”
兩個人正要睡下,突然聽到下麵傳來嘈雜的聲音,不一會兒,那個夥計上來了,說道:“老板,你們去和那些官兵老爺解釋一下吧,他們要牽走你們的馬!”
苗君儒和肖剛來到樓下,見下麵站了十幾個背著槍的士兵,有一個副官模樣的人帶著,那副官正和掌櫃的說著話,旁邊還站了幾個客商。
那副官大聲道:“都別吵,這是上級的命令,我也沒有辦法,所有馬匹一律充公留作軍用,有誰不服的直接跟上麵說去!”
梅國龍也跟下來了,肖剛小聲問道:“田掌櫃呢?”
梅國龍說道:“他睡下了!”
肖剛上前把那副官拉到一旁,低聲說道:“我認識你們馬旅長,這點小事就不想麻煩他了,還望你能夠行個方麵。”
他把十幾塊大洋塞到副官的手裏。
副官看了他一眼,把大洋放都兜裏,回身叫道:“除了這位老板的外,其他的馬全都拉走,否則以通匪論處!”
那些客商哭喪著,眼睜睜地看著士兵把他們的馬牽走!
苗君儒忍不住低聲罵道:“一群土匪!”
肖剛說道:“自古兵匪一家,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若是真的能夠實現先生的民族與共和,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出現!”
那些客商埋怨著各自散去,沒有了馬匹,那些貨物隻能留在這裏低價處理,連回去的路費都撈不著。
他們還沒有上樓,就聽到外麵大街上傳來槍聲,緊接著紛雜的馬蹄聲急促而過。
上樓後,在經過田掌櫃和梅國龍的房間時,苗君儒朝裏麵看了一眼,見田掌櫃躺在床上,已經打起了呼嚕。
梅國龍笑道:“他也真能夠睡得著!”
肖剛彎腰,從門邊撿起了一樣東西,放到了口袋裏。
苗君儒正要問撿到了什麼,見肖剛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說道:“你們先睡吧,我下去看一下馬!”
苗君儒見他的神色有些神神秘秘,心知他一定發現了什麼,也不再問,和梅國龍各自回房。
回到房間躺在穿上,困意立刻襲來,很快便睡了過去,肖剛是什麼時候回房的,他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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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四個人下樓吃東西的時候,聽到大堂的人在那裏議論,一打聽,才知道昨天晚上在哈密發現了土匪的蹤跡,官兵們折騰了大半夜,損失了好幾個人,連土匪的影子都沒有見著。
吃完飯後幾個人回房,肖剛吩咐大家打點行李,說今天就過卡。
昨天晚上還說今天要去打聽一點事,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了主意要動身?莫非昨天晚上有什麼發現?
田掌櫃問:“怎麼這麼快就走!”
肖剛說道:“在這裏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先走,去那邊看看情況!”
田掌櫃說道:“我們有6匹馬,過卡費要120塊大洋,我們還有那麼多錢嗎?要我們想想別的辦法!”
肖剛說道:“劉白跟閻長官有關係,難道你也有嗎?”
田掌櫃笑道:“你這不是在挖苦我嗎?他有本事帶一團的人從神女峰那裏進洞去,我可沒有。”
肖剛說道:“你也不要太謙虛,你做古董生意那麼久,經常到北平去,沒少和西北軍的官員打交道吧?”
田掌櫃笑道:“說的也是,可是這個馬旅長,我以前見都沒有見過。”
肖剛說道:“馬旅長你沒有見過,可是他的上級李軍長,你應該認識吧?”
田掌櫃的臉色微微一漾:“看來你知道得還不少!”
肖剛說道:“是呀,比你想象的要多!現在那兩張圖恐怕已經不在你身上了吧?”
田掌櫃笑道:“不錯,昨天晚上你們下樓去的時候,有人來找過我!”
肖剛說道:“我應該早就想到,你們滿人和蒙古人的關係一向不錯,昨天晚上吃飯時坐在我們不遠處的那幾個人,是蒙古人。這事連蒙古人也插手了,看來這地方真的有一場好戲要上演了!田掌櫃,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看誰有本事把那塊黃帝玉璧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