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趕屍匠和他們的女人(3 / 3)

老人看著旁邊椅子上的那具活屍,說道:“他不是靈蛇教的人,半年前我路過新寨,在一處樹叢裏見到他,當時他中了蛇毒,已經沒有辦法救了,臨死前他把這個東西給我,並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苗君儒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姚萬泉,對不對?”

老人讚許地點頭:“我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有什麼關係,我帶著他的屍體去找姚萬泉,可是姚萬泉卻說不認識他,還把我趕了出來。奇怪的是,當我回去的時候,一路上不斷有人要殺我。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於是就保住了他的屍身,把他變成了活屍!”

苗君儒越聽越奇怪,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和姚萬泉有關,姚萬泉的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呢?

老人又拿出一些東西,“這也是我在他身上發現的!”

老人手上的東西是一粒粒的,類似玻璃彈子,但有棱有角,在燈光的映射下發出耀眼的光彩。苗君儒走上前,拿起一粒看了看,驚道:“這是鑽石!”

老人說道:“剛開始我以為是寶石,可是沒有一點顏色,也知道這東西不平凡,叫我的徒弟拿到省城請人看過,說是比寶石還值錢。”

一個死者的身上,居然有罕見的鑽石?這幾顆鑽石的成色都很好,分量也很大,最小的一顆都有三克拉以上。苗君儒雖說是考古學者,但他對中國的地理並不陌生,中國的西南和西北部地區生產玉石,產寶石的地方少之又少,而產鑽石的地方,則根本沒有。

死者身上的鑽石是怎麼來的呢?

這個問題也許隻有姚萬泉才能回答了。

當著老人的麵,姚萬泉不承認和死者有關係,可是為什麼要派人去追殺老人呢?莫非他擔心死者對老人說過什麼,而要殺人滅口?

這是唯一可以解釋得通的理由。

老人想起了苗君儒剛才說過的話,問道:“你說趕屍匠在這裏走了僵屍?”

他說話並不避諱,而是直接稱呼趕屍匠和僵屍,並不象苗君儒那樣稱為行腳客和喜神。

苗君儒說道:“據那個行腳客說,走掉的那一具喜神是姚萬泉的妻舅,叫朱家鼎。可惜他也被人殺了。後來我們找了一個老行腳客,順著喜神的腳印,跟到這家夜店後麵的懸崖上,就沒有了蹤跡。”

老人說道:“於是你懷疑僵屍掉到懸崖下麵去了?”

苗君儒說道:“那隻是我的猜測,現在我想趕上那兩個行腳客,弄清楚漵浦那邊有什麼人來接,也許能夠找到一些線索。”

接著,他把在北平受一個妙齡女人之托,趕到新寨替姚天寶解蠱,土匪虎爺夜攻新寨,他和虎爺聯手對付活屍,兩個學生神秘失蹤的事情說了一遍。

老人微微點頭:“原來你是這麼來的,看來還是我幫了姚萬泉的忙,要是我不放出活屍,虎爺一定打進寨子裏了,以他和姚萬泉的恩怨,就算你是靈蛇守護者也沒有辦法阻止他。”

事實確實如老人說的那樣。

老人接著說道:“如果他不派人來殺我,也許我也不會和你一樣卷進來了,這半年來,我一直都在這一帶走動,也知道不少有關姚萬泉的事情。那個虎爺真名叫袁雄虎,也是一條有血性的漢子,有一年姚萬泉回鄉,在路上看上了他的老婆,趁他出去做生意的時候,派人把他的老婆搶走了,他一氣之下落了草當了土匪,在姚萬泉不在家的時候,帶人殺了姚萬泉的父親……”

不等老人說完,苗君儒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老人說道:“可是沒有幾個人知道,姚萬泉在搶走袁雄虎老婆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有孕在身,過去9個月不到,就生下了一個男孩!”

苗君儒驚道:“你說的那個女人,是姚天寶的母親?”

老人點頭:“我今天上午替袁雄虎解了屍毒,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苗君儒問道:“這件事姚萬泉知道嗎?”

老人笑道:“我想他應該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是別人的孩子,一定會殺了他們母子兩個,他不缺女人。”

苗君儒說道:“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老人望著那具活屍,說道:“是他帶我來的。他雖然是個死人,但是對血腥味很敏感,尤其是中了蠱毒後死去沒有多久的人。”

苗君儒立刻想到了被他救過的姚天寶,活屍正是循著姚天寶流下的血跡來到新寨,從而間接地救了整個寨子裏的人。如今中了蠱毒後死去的人,這方圓幾十裏內,除了姚天寶外,還會有第二個人嗎?

如此說來,姚天寶一定是在這附近。他那兩個失蹤的學生,也許也在一起。

可是姚天寶是在新寨失蹤的,怎麼會到了這裏呢?剛才上山來的時候,也覺得腳下的路麵有認為清理過的痕跡,隻是當時沒有那個方麵去想。

這裏雖說是一間夜店,可是所發生事情卻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老人說道:“你不是想去追那兩個趕屍匠嗎?我也有事,就不相陪了。”

老人說完,把那幾顆鑽石放在桌子上,從身上拿出一個銅鈴,在那具活屍的麵前晃了一下,隨著鈴聲,活屍居然站了起來,跟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苗君儒拿過鑽石,望著老人的背影,疑竇重生。老人養著這具活屍,絕對不僅僅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那麼簡單。

說了大半天的話,他連老人是哪裏人都不知道,更別說老人的身份了。而他,卻把什麼事都告訴了對方,毫無保留。

這個老人,也是一個難以揭開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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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離開後,苗君儒從路子林的手上拿過火把,仔細看了一下那四具屍體,在屍體的腳腕邊,都發現了被蛇咬過的痕跡。

這四個人是在這裏被蛇咬死的,他們來這裏做什麼呢?

那些蛇也真奇怪,盡咬死這些人,他的那幾個學生卻一點事也沒有。

這是一塊不祥之地。

他和幾個學生在夜店裏前前後後搜了一遍,除了死屍外,沒有一個活人了,在廚房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一塊白底黑字的匾額,上麵寫著四個蒼勁的大字,聖母神廟。

湘西這一帶的古代文化中,能夠與聖母兩個字扯上關係的人物,就是傳說中的遁水聖母了。

《華陽國誌》:“有竹王者,興於遯水。先是有一女子浣於水濱。有三節大竹流入女子足閑,推之不肯去,聞有兒聲。取持歸,破之,得一男兒。養之。長有才武,遂雄夷濮,氏以竹為姓”。晉人不知漢事,故以漢晉夜郎縣為夜郎國,對後世影響極深。

遯水,即遁水。雲南、貴州、廣西、湘西這一帶的仡佬、彝、土家、布依、侗、苗、瑤的少數民族居住的地區,有很多竹王與遁水聖母的廟宇。

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們上山後,並未發現地上有血跡,而這聖母神廟改成的夜店內,也沒有發現血跡,老頭子的活屍又是憑什麼找到這裏的呢?

除非老頭子對他說了謊。

可是現在老頭子已經走了,就算騙了他又能怎麼樣?

他不願意在這裏多作停留,和學生一起將所有的屍體放進客房中,再在外麵堆滿柴火,點燃了那些柴火,眼看著火苗竄上房梁。

他們沿著山路往前走,走出了很遠,回身望時,仍見火光映紅了大半邊夜空。

根娘走在苗君儒的身後,低聲問道:“你和那個老頭子在裏麵說些什麼?”

苗君儒反問:“你想知道?”

根娘的神色變得不自然起來:“那是你們的事,我隻是隨便問問。”

苗君儒說道:“我看你不是隨便問問,而是怕他告訴了我關於你的事,你是什麼人我不管,我隻想知道你男人的事情。”

根娘說道:“現在還不到說的時候。”

苗君儒說道:“我已經把你帶出來了,現在不說,要等到什麼時候?”

根娘輕輕笑了一下,說道:“到我認為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說的。”

苗君儒想到,這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也是一個很危險的女人。他凝望著遠處的火光若有所思,他有一種預感,還會回到那個地方。第六感告訴他,那是一個很關鍵的地方,隻是現在,除了幾具屍體外,他找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他們繼續往前走,山道上有趕屍匠撒下的買路紙錢,隻要順著有紙錢的路走,就不會走錯。過了一道山脊,月亮上來了,透過樹葉的縫隙,冷冷清清地照著地麵。苗君儒要學生將火把熄滅,這趕屍匠走的路,本來就是不點火的,都是借著夜色走路。

不時有風吹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兩邊的樹林內好像隱藏著無數鬼影,在黑暗中窺視著他們,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路子林害怕起來,輕聲說道:“老師,不點火把的話,怕踩到蛇!”

他們原來跟苗君儒出外考古實習的時候,都是到華中地區的平原地帶,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難走的山路,更何況是這麼恐怖的夜晚。

苗君儒回答道:“放心,這條路上絕對沒有蛇!”

蛇是有靈性的動物,不會停留在屍氣很濃的地方,也從來沒有聽說哪個趕屍匠被蛇給咬著了,除非是人養的蛇。

他一邊想著心事,隨手撿了一根木棍,輕輕撥開麵前遮擋著路的荊棘和枝條,猛地看到一根荊棘上掛著一片布條。

他從荊棘上拿過那片布條,是質地有些考究的洋布。本地山民身上穿的,大都是自家織的土麻布和粗棉布,而穿洋布的人是不可能上山來的。

從布條的斷口看,象是剛撕下來沒多久的,也就是說,剛剛有人從這裏經過,而且不是普通的人。

往前走了兩個多小時,山道越來越崎嶇難走,有的地方土坎上下較高,需要攀著旁邊的樹木才能上去,這樣的路,人走都很困難,僵屍是怎麼被趕上去呢?

他爬上去的時候,腳踩在一個土窩裏,聽到一聲脆響,心知踩到了什麼東西,忙抬腳一看,見是一支鋼筆,已經被踩斷了。

他彎腰撿了起來,認出這是他送給馬永玉的鋼筆。這支鋼筆是他在法國參加學術論壇會的時候帶回來的,為淡黃色筆套,白金色筆尖,筆尖上字母,筆杆的商標為一雙緊握的手,上麵刻有英文字母:SHAKEHAND’S.IRIDIUMPOINT.5。對於恩師的這份厚情,馬永玉非常珍惜的,時刻將鋼筆帶在身上,有時候連睡覺都放在枕邊。

現在鋼筆掉在這裏,說明不久前馬永玉和許力強他們經過了這裏,這支鋼筆也許是馬永玉故意放在這裏做記號,也可能是不小心掉的。

他們兩個人明明是在新寨失蹤的,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呢?

還有姚天寶,也不知道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莫非老人說的話不假,活屍正是循著姚天寶留下的血腥味,才找到夜店那裏的。

夜店內被蛇咬死的那四個人,也許是在清理完那些血跡後被人為地滅了口。姚天寶應該就在夜店的附近,或者就是藏在夜店的某一個隱秘之處。

很多廟宇道觀內,都有不為人知的密室,並不足為奇。

從夜店到這裏,山路上沒有血跡,也沒有人為清理過的痕跡,姚天寶應該沒有來這裏。可是馬永玉和許力強兩個人,為什麼會走這條道呢?

苗君儒心知他的這兩個學生很膽大,有一次他帶著他們在秦嶺那邊考古,路過一個小村子,恰好遇上一個難產而死的婦女下葬,他見到那婦女的棺材中滴下的黑血,就知道那女人並沒有完全死,隻是由於難產失血太多,加上氣力不濟,處於假死狀態。他想開棺查看,可是死者家屬說什麼都不答應,還差點用鋤頭來招呼他們。無奈他隻得作罷,不是他不想救,二十人家不讓他救。

當天晚上他們就住在離村子十幾裏的鎮上,黎明時分,他們拚命敲他的房門,他開門一看,見他們兩人滿頭大汗,身上背著一具穿著大紅喪服的女屍。秦嶺這一帶迷信認為難產而死的女人,身上有怨靈,很容易變成厲鬼作祟,隻有大紅衣服才能夠鎮得住。所以難產死的女人,入棺後都是穿著大紅喪服的。

原來他們聽他說能夠救活棺中的女人,也想見識一下他的能耐,便三更半夜趕到亂墳崗中,將剛葬下去的婦女挖出來,兩人輪流背著那婦女走了10幾裏的山路來到鎮上。他沒有讓學生失望,在一個老中醫的幫助下,用盜墓人傳授給他的陰陽過氣針灸還魂法,將那婦女救活了,並成功生出了孩子。從那以後,他們兩個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更加尊敬他。

路子林走上前,看著苗君儒手裏的鋼筆,驚道:“老師,這是您送給馬永玉的那支鋼筆,他經常拿出來給我們看,所以我認得!”

苗君儒收好鋼筆,說道:“他們也許就在前麵,我們快點走!”

上了土坎,沿著坡度有些傾斜的山脊往前趕了一陣,隱約聽到前麵傳來一陣鈴聲,還有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此起彼伏,“冤魂借道,生靈回避!”

這樣的聲音回蕩在幽暗的樹林間,饒是苗君儒膽大,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回頭看了一下跟在身後路子林,見路子林的神色有些呆滯,臉上竟呈現出一種嚇人的青光來。他大驚之下,不由自主地飛腿而起,一腿踢向路子林。

“老師,您……”路子林的話使苗君儒的腿硬生生地停住。

他朝後麵望了幾眼,見他的學生全都是這樣的神色,他看了看樹葉間漏下來的夜色,不禁啞然失笑。心知他的學生被前麵的聲音嚇住了,至於臉上的青光,是照射下來的月光所致。

這個時候他們突然發現,一直跟著他們的根娘居然不見了。他低聲問道:“那個女人呢?”

走在最後的一個學生低聲回答:“她原來是跟著我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有跟上來,老師,我們在這裏等她一會吧?”

苗君儒搖了搖頭,那個女人本就利用他離開那些人的控製,並沒有真正想跟著他。如今那個女人也不見了,唯一能夠找到相關線索的,就隻有前麵的那些僵屍。

令他欣慰的是,失蹤了的馬永玉和許力強,也許就在前麵。他低聲說道:“手牽著手,腳步放慢一點,千萬不要發出聲音,小心跟著我走!”

“冤魂借道,生靈回避!”

這聲音拖得很長,在樹林內久久回蕩著。

苗君儒帶著幾個學生,貓著腰小心地跟著那聲音走,不敢發出半點異響,怕被前麵的人知道而壞了規矩。

走過了幾道山脊,便是下坡的山路,好在山路兩邊沒有什麼高大的樹木,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前麵的景象。

隻見夜色下,離他們兩三百米的前麵,有一排黑呼呼的人影,隨著那鈴聲,有次序地一跳一跳的往前走。

苗君儒看著前麵跳動的那一排黑影,雖然他見識過不少離奇古怪的事情,也聽過不少湘西趕屍的故事,但並沒有親眼見過,如今親眼見到僵屍被趕著走路,還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神奇的湘西趕屍術,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眼見著那一排黑影,一個挨著一個跳躍著走下坡去了,他正要跟上去,眼角的餘光瞥見右手邊的樹叢內好像有什麼東西。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塊立在土中的木牌,木牌的頂上放著一顆骷髏頭,上麵寫著幾個字,由於光線較暗,那幾個字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輕輕走到木牌前,看清了木牌上麵的字,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