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笑了笑,沒有說話,隨楊賢仁走了進去。上去後,迎麵一副人物肖像畫,畫中人長須飄飄,對月放歌縱酒,不是李白還能是誰呢?
龍溪古鎮是一座有千多年曆史的古鎮,多位曆史名人在這裏留下足印,一度被認為是夜郎古國的國都。
“揚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這是唐代詩仙李白為其好友王昌齡被貶為龍標尉時所寫下的千古絕句,而這位大詩人當時可能沒想到,幾年後,他真的隨著王昌齡的腳步來到了夜郎。被貶夜郎後,大詩人就曾寄宿於龍溪古鎮的鎮江閣裏。
苗君儒瞟了那幅畫幾眼,便已看出是清代中期的作品,下麵的落款卻是水仙道人。水仙道人是明代畫家蔣時行的號。蔣時行是浙江長興人,字邦顯。好養生之術,嚐築憩神樓於碧岩,上庵三年不下山,自號水仙道人。善圖繪,畫真武像尤為獨絕,與《上庵圖像》、《瀑布龍口聖像》合稱三絕。
楊賢仁說道:“苗教授是國內考古學的大家,應該知道這幅話的來曆吧?”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蔣時行的作品多注重筆情墨趣,講究意境。以粗筆的水墨和淺絳畫法為主,筆法挺秀灑脫簡率,恬靜平和中具有蒼潤雄渾氣概。可惜這是一副畫是清朝中期的人冒他的名畫的,但是作者的筆法飄逸灑脫,悲滄有力,使場景與意境二者相融合,不虧為一副上等佳作。”
楊賢仁讚道:“苗教授就是苗教授,一眼就看出是贗品來,我特地請古董界的行家看過,都說是後人仿的。”
楊賢仁的話音剛落,旁邊那些坐著的鄉紳,一個個早已經站了起來,朝苗君儒點頭施禮。
楊賢仁介紹道:“這都是本鎮的一些鄉紳,早仰慕苗教授大名。”
苗君儒朝那些人看了幾眼,對楊賢仁說道:“楊縣長,我到晃縣前後還不到兩個小時,你不但找到了我,還安排了這些事情,好像早就知道我要來似的。”
楊賢仁笑道:“那是,那是,今天上午我就接到本縣知名鄉紳姚萬泉先生派人送來的信,說北大考古學苗教授下午可能會到縣裏,要我代他接待一下!”
苗君儒暗驚不已,他離開新寨已經兩三天,姚萬泉居然知道他要到晃縣來,而且特地安排人接待。除非姚萬泉知道他的行蹤,否則怎麼能夠安排得這麼到位?不待他多想,已經被楊賢仁和那些鄉紳拖入酒席中。
分主客坐下後,楊賢仁在苗君儒的耳邊輕聲道:“姚先生在信中說,湘西土匪多,怕您在這邊出事,要我安排人送你們去懷化,到了懷化就安全了。他還說,會盡快找到您那兩個失蹤的學生,叫您放心。”
姚萬泉這麼做,擺明了是不想苗君儒呆在這裏,要人“護送”他們出境,其真正原因,恐怕隻有他自己才明白了。
苗君儒低聲道:“那我就先謝謝楊縣長了,不過還請楊縣長轉告姚先生,就說那兩個學生我已經找到了,請他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他兒子的事情,我感到很慚愧呀!”
楊賢仁連連點頭:“我一定帶到,一定帶到!”
客套完後,大家各自敬酒。湘西這邊的男人都很會喝酒,幾杯下肚後,話也就漸漸多了起來,鄉紳們談話的內容大多是生意和女人,但苗君儒聽出,在這些人的話中,出現頻率最多的詞語竟然是虎爺。
一群鄉紳在談論一個土匪,看來這個土匪在湘西這邊的名氣確實夠大的。
苗君儒輕聲對楊賢仁說道:“自古湘西的土匪就多如牛毛,你這個縣長還真不容易呀!”
楊賢仁點頭道:“是呀,是呀,本縣有一個外號叫虎爺的亡命之徒,糾集了數千山民為匪,流竄於湘桂黔一帶,欺男霸女,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政府派軍隊過來剿了無數次,都無功而返,誰都沒辦法對付他。聽說前兩天晚上虎爺帶人到了新寨,被姚先生打得落花流水,真是痛快呀!”
苗君儒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楊賢仁問道:“還沒請問苗教授與姚先生是新知還是故交呀?”
苗君儒說道:“我和他既不是新知也不是故交,有人托我和他見一麵。”
楊賢仁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說道:“看來那個人一定是姚先生的朋友,姚先生為人豪爽,年輕的時候在外麵做過大事,當然有很多朋友了。”
興許是太累了,幾杯酒下肚,酒意就上來了,苗君儒不願和楊賢仁再多說廢話,便借酒醉靠在桌子上。
見苗君儒喝醉了,楊賢仁便派人將他送回旅店。
在過河的時候,苗君儒看到碼頭邊停著兩條烏篷船,幾個壯漢正往船上抬兩口大棺材,一個穿著黃色道袍的道士站在船頭,一手往水中撒紙錢,一手搖著鈴鐺,口中念念有詞。
苗君儒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道士,正要仔細看清,不料那道士見到他後,竟然走入船蓬中了。
回到旅社,剛一躺下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覺醒來,外麵早就黑了,從遠處傳來的打更聲,告訴人們現在已經是三更時分。
他起身走出門,見門口的椅子上坐著兩個扶著槍打瞌睡的警察,一定是楊賢仁派來的,明的是保護他們的安全,實際上卻是監視著他們。他並沒有驚醒那兩個警察,輕手輕腳地轉到隔壁的客房。
馬永玉和許力強仍被綁在椅子上,歪著頭一動也不動,其他的學生則各自躺在旁邊,睡得正香。
苗君儒正要離開,突然聽到一聲巨吼,見馬永玉和許力強兩人象瘋子一樣的大吼大叫,拚命地掙紮著。
那些學生被驚醒,紛紛撲上前死死按住他們。
馬永玉和許力強的眼中射出一種嚇人的綠光,兩人掙紮了一會兒,逐漸平息下來。馬永玉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叫道:“你們困不住我的,我是來自地域的邪魔,我會殺了你們,殺了你們,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
這聲音淒厲之極,幾個學生麵麵相覷,不安地望著苗君儒。
苗君儒微笑道:“你們不用怕!”
路子林說道:“老師,我們不是怕,隻是覺得他們這樣子,萬一……”
外麵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苗君儒開門一看,見是一個挎著盒子槍的男人,看到對方的胸章,知道這人叫楊八奇,是個連長,楊八奇的後麵跟著幾個士兵。
楊八奇朝苗君儒敬了一個禮,說道:“我奉楊縣長之命來保護你們,剛才是怎麼回事?”
苗君儒說道:“謝謝楊連長,沒事,沒事,我有兩個學生得了怪病,有時候會象瘋子一樣的亂叫,我想隻要離開這裏就沒事了!”
楊八奇向房間內看了一眼,說道:“我們就在樓下,有事就叫一聲,別看這裏是縣城,晚上也不太平,前兩天就有一股土匪進來了,殺了好幾個人。”
苗君儒笑道:“有你楊連長在,還怕什麼土匪嗎?”
“那是,那是,”楊八奇退了出去,在走廊裏又訓了那兩個守在門口的警察一頓,才帶人回到樓下。
吼了一陣,馬永玉平靜下來,垂著頭睡了過去。苗君儒叮囑了一番後,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間。來到走廊裏,聽到那兩個警察麵帶懼色地低聲說著話,忙安慰他們道:“不要怕,我的那兩個學生已經用繩子捆住了,不會亂來的。”
其中一個警察說道:“我們不是說你的學生。”
苗君儒笑著問:“那你們說什麼?”
那個警察說道:“真的是很邪門,幾天前,這家旅店裏有個女人被殺了?好像也是穿著紅衣服,聽說是外地來的。算起來,今天是頭七呀!在楊連長他們上來之前,我們兩個人被你的學生吵醒,想要去敲門,可是看到從你的房間裏出來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我們正要上前問怎麼回事,那女人朝我們笑了一下,我們不但說不了話,而且連腳步都動不了了。我們明明看這她從樓梯下去的,可是楊連長卻說並沒有見到什麼女人,你說邪不邪門?穿紅衣服的女鬼,很猛的!”
苗君儒的心“咯噔”一下,他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不可能有別人的。他不相信頭七和女鬼那類的話,但是現在恰逢三更,居然有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從裏麵出來,確實有些怪異。他問道:“你們看清那女人長什麼樣嗎?”
那個警察說道:“很漂亮!”
另一個警察說道:“賀老四,我們去向楊連長求求情,不要守夜了。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可不要讓女鬼索了命去。”
被稱作賀老四的警察連聲點頭,兩人起了身,急急忙忙往樓梯那邊走去了。
苗君儒望著那兩個警察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也許是他們眼花,再加上聯想到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就容易產生幻覺。人在最疲憊的時候,是最容易產生幻覺的。
他打開門進房,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涼意。如今是五月,山區的夜晚雖說有些寒冷,但也不至於冷成這個樣子。難道真的有異物在他房間裏停留過?想起那兩個警察的話,當下心裏一凜,已經做好了防範準備。
房間的美孚燈還亮著,燈光有些暗淡。記得他離開房間的時候,美孚燈是放在床頭櫃上的,可是現在,美孚燈卻被放到窗台邊的寫字台上。
床頭櫃多了一頁紙,上麵有幾行用鋼筆寫的字,字體纖細娟秀,是女人寫的:苗教授,要想救你的那兩個學生,必須留下來。我說過你要是弄清了整件事的真相,絕對會有震驚世界的考古大發現,或許也能夠找到有關那果王朝和萬璃靈玉的線索。有人想要殺你,千萬注意!
苗君儒想起了那個要他來湘西救姚天寶的女人,莫非那個女人跟著他們來到湘西,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和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若不然,怎麼會留下這樣的字條?
那兩個警察看到的,也許就是她,至於穿上紅衣服,隻不過是為了讓人以為她是鬼,出入方便得多。
這個女人也是一個謎,當初若不是她說能夠找到有關那果王朝和萬璃靈玉的線索,他是不會輕易答應她的。如今就算她不留下這張紙條,他也會想辦法重新回來,找到那個給他的學生下蠱的人,並弄清這些事情的真相。
他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正要去窗邊的桌上拿回美孚燈,突然看到窗外晃過一個紅影,忙打開窗子。隻見窗外月光明亮,如銀般散落在那些低矮房子的瓦片上,折射出一種詭異的青光。那一棟棟高矮不齊的房子中間,是一條條橫豎沒有規律的狹窄小巷。由於房子擋住了月光,小巷中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隨便什麼人往巷子裏一躲,都很難被人發現。
他朝四周看了一下,再也沒有見到那紅色的影子。他倒希望那影子再出現,讓他看清楚到底是什麼人。
他關上窗戶的那一刻,感覺右邊第三條巷子口有影子晃動,當他定睛看去的時候,卻什麼也看不見,但隱隱從那邊傳來打鬥聲。
白天的時候,他已經看過窗下的地形,有一條寬約3米的小街道通往龍溪的一個小碼頭,人來人往,倒也顯得熱鬧。和這條小街道連接著的,是好幾條窄得剛好通過一個人的小巷。這個縣城雖不大,但坐落在水邊,房屋建造得相對擁擠,條條小巷相通,如迷宮一般。
從窗口到下麵的地麵,大約3米多高,這點高度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貿然跳下去的話,發出的聲音怕驚動那邊正在打鬥的人。
他想了一下,吹滅美孚燈,輕手輕腳地爬出窗子,一手勾住窗台,讓身體慢慢掉落到地麵。正要往發出打鬥聲的那邊衝去,突然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一種幹澀枯啞的聲音:“行屍過路,生人回避!”
這聲音在黑暗中傳出很遠,伴隨著單調的招魂鈴聲,顯得分外瘮人。
奇怪,要真的是有趕屍的路過的話,聲音應該是由遠而近才對,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在這聲音停止的時候,那邊打鬥的聲音也奇跡般的消失了。
他在窗下站了一會兒,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也沒有任何聲音,整個縣城似乎如死了一般的沉寂。
他正要扣住牆壁上的磚縫爬回房間,猛地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