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朝船艙走去,正要進去的時候,從裏麵走出一個人來。是路子林,他剛才是被楊八奇的聲音吵醒的,想出來看看怎麼回事,哪知剛出來就碰上一個陌生人。
兩人相互望著,那人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去拔插在腰間的槍,同時大叫“走水了!”
苗君儒勾動了扳機,一聲槍響,那人踉蹌著一頭栽到水裏。他迅速調轉槍口連連開槍,那三個還站在岸邊的人,連槍都沒有拔出,就倒在了血泊中。
楊八奇站在船頭,驚異地看著從陰影中走出的苗君儒,話音中充滿敬意:“你的槍法這麼好?”
苗君儒把槍還給楊八奇,淡淡地說道:“其實姚先生的槍法更好!”
他進了船艙,拿出一個背包,從裏麵拿出一封信交給路子林,“你們到長沙後,去湖南大學找劉漢成教授,把這封信給他,他知道怎麼做的。”
路子林關切道:“老師,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苗君儒說道:“我要想辦法救馬永玉和許力強!”
路子林說道:“要不我們幾個跟您一起去吧?”
“人多了反而誤事,”苗君儒說道:“我會盡快趕去長沙的,這一路上,你們要多照顧著他們兩人一點。”
路子林點頭。
苗君儒轉向楊八奇,從口袋裏拿出兩顆鑽石:“這兩顆鑽石算是我給你的定金,你把他們安全送到長沙,順便去珠寶店裏看一下一顆值多少錢,你心裏就有個數了。剩下的幾顆,等你回來再給你,記著,我必須要見到劉漢成教授給我的一封回信,否則我無法知道你有沒有把我的學生安全送到!別想耍滑頭,你還有老婆孩子的。”
楊八奇收起了兩顆鑽石,說道:“我算是豁出去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學生安全送到長沙。”
苗君儒跳下船,從那三具屍體上拔出手槍,一支插在腰間,另兩支手槍放進背包裏。見岸邊的蒿草叢中停著一輛馬車,便將那三具屍體搬上馬車,並排靠在一起。從遠處看,就像有好幾個人都坐在馬車上一樣。接著撿起一頂掉在地上的舊氈帽戴在頭上,帽簷壓著眉心,若不走近的話,根本沒有辦法看清楚他的樣子。
在他做完這些事的時候,機帆船已經退出了河汊。
他坐在車轅上,將腰裏的手槍張開機頭,以便隨時拔出來射擊。操起鞭子趕著馬車,循著來時的車轍朝前走。
走出蒿草叢,順著一條稻田間的小路,剛走了沒一會兒,就看到前麵的路中間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走上前,問道:“等你們去了才動的手嗎?”
苗君儒“嗯”了一聲,並未說話,他的手已經抓住了腰間的槍把。那人似乎看出了什麼不對勁,忙拔出腰間的槍,叫道:“阿源!”
阿源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此刻任那人怎麼叫,都沒有辦法叫得應了。
苗君儒用力抽了一鞭子,那馬嘶叫一聲,拚命往前衝去。那人嚇了一跳,忙往旁邊一閃,剛要舉槍,但是苗君儒手中的槍已經響了。
射倒這個人後,苗君儒迅速將身體緊貼在車轅上,正好躲過前麵那人射來的幾槍。
前麵那人見幾槍射不中,那馬車向他衝來,便改為射馬。槍聲中,那馬悲鳴著倒下。苗君儒滾落在稻田裏,沾了一身的泥。他在稻田裏翻了幾個滾,躲在一處田埂下。
又是幾聲槍響,子彈飛過他的頭頂。
這樣躲在田埂下不是辦法,他朝前麵連開幾槍,騰起身體,撲到那匹死馬的背後。借著夜色,他看到那個人正拚命地跑著。
他緊靠在馬背上,斜著槍聲朝那人射出去一梭子。不管那個人是不是馬掌櫃,他都必須要留一個活口。槍聲中,那人往前衝出幾步之後,撲倒在地。
他站起身,側身一步步走過去,近了些,聽到那人的呻吟,他大聲說道:“別亂動,否則我讓你和他們一樣。”
那人吃力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苗君儒走近前,一腳踢掉那人手裏的槍,說道:“你不是要花500塊大洋買我們的命嗎?”
那人說道:“好漢饒命,我不是馬掌櫃!”
苗君儒問道:“馬掌櫃呢?他們不是說馬掌櫃就在前麵等的嗎?”
那人說道:“他就在前麵的村子裏,估計現在已經走了!”
苗君儒問:“為什麼?”
那人說道:“他是個很多疑的人,剛才這一陣槍聲,早就把他嚇跑了。”
苗君儒問:“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回答:“我們是他請來的,50塊大洋,叫我們幾個來河邊拖屍體。”
苗君儒心道:好狡猾的馬掌櫃。
他往遠處看了一眼,隱約可見山腳下有一個村子,說不定此刻馬掌櫃正站在村頭看著這邊呢。為了防止這人在他的背後開槍,他搜了一下這人的全身,並把那支踢到一邊的槍撿了起來,見這支槍原來是卡了殼。他退出了槍裏的子彈,把槍遠遠地丟到了稻田中。
※※※※※※※※※※※※※※※※※※※※※※※※※※※※※※※※※※※※※
村子並不大,隻有幾戶人家,在村頭的一個小土墩上,苗君儒找到一支吸剩的煙卷,他猜得不錯,馬掌櫃聽到槍響後,曾經站在這裏看著那邊,隻是距離太遠,看得不真切,但是已經從槍聲中聽出了異常。
也許馬掌櫃已經溜走了,也許躲在村子的某一個地方,等待有利時機暗中下手。
土匪躲在暗中打冷槍的事件發生得太多了,苗君儒並沒有進村,而是沿著村邊的小路,貓著腰小心往前走。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從他走近這個村子到離開,都沒有聽到一聲狗叫,空氣中隱約有血腥味。
湘西這邊每個村子都有狗的,通常情況下,生人一走近,村子裏的狗就亂吠起來了。除非有趕屍匠經過,用法術控製住狗叫。
想到這裏,他暗暗一驚,難道這個馬掌櫃和耿酒鬼一樣,都是趕屍匠?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被人殺死在他窗下的那個人,當他從窗口爬下來的時候,黑暗中有人正看著他,那一聲“行屍過路,生人回避!”,也許就是馬掌櫃喊出的,是給其他人打的暗號。
借著月色,他走了好幾裏路,看到前麵還有一個村子,剛一走近,就聽到了狗叫聲。有狗叫聲,他的心倒坦然起來。來到村頭的一間木頭房子前,拍著窗戶,壓著聲音叫道:“老鄉,老鄉,我是過路的客商,在前麵被土匪打劫了,行行好開門,給我弄點吃的吧?”
當他喊到第三遍的時候,屋裏的燈光亮了。
他把槍放進背包裏,怕被這家人看到不好。沒多久,門開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舉著鬆明火站在門口。湘西這邊的山民大多都很窮,買不起煤油,晚上都點鬆明火。
老太婆看著苗君儒一身髒兮兮的樣子,口齒不清地說道:“那些人又作孽了!你進來吧!”
進屋後,一個老頭子披著衣服從裏屋出來,冷漠地看了苗君儒一眼,問道:“你是從哪裏人的,要到哪裏去?”
苗君儒沒想到在這樣的小村裏,遇見一個說一口流利官方話的老頭。他看了這老頭一眼,見老頭的眼神直直地逼視著他,令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回答道:“我從晃縣走水路到懷化去,在前麵碰上了土匪,全船的人都被殺了,我跳到水裏才逃得一命。”
老頭冷冰冰地說道:“逃命還不忘帶著行李,你逃得還挺從容的!”
苗君儒一驚,想不到老頭的眼光這麼犀利,他說道:“我見機得早,所以能夠帶著背包逃走。”
老頭冷冷道:“你說你是跳水走的,可是你的包裹並不濕,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先去洗洗換一身衣服,吃點東西馬上滾。別想在我這裏耍什麼花樣,否則我饒不了你!”
苗君儒跟著那老太婆,去灶邊的水缸裏舀了些水,到外麵衝洗了一下,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隨便將髒衣服洗了,晾在一邊。
老太婆生了火,將鍋內剩著的紅薯飯熱了,端了出來。那老頭看到苗君儒額頭上的印記,有些驚訝地問道:“什麼?你是靈蛇教的人?”
苗君儒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肚子確實有些餓了,但是看眼下的情形,那碗紅薯飯他是沒有辦法吃了。他問道:“老前輩,你也知道靈蛇教?”
老人說道:“我見一些額頭上有你同樣標記的人,所以我知道你們是靈蛇教!”
正說著,外麵又傳來狗叫聲,一個聲音用本地話大喊:“這戶人家有燈光,他一定在裏麵,包圍起來!”
隱約可見外麵火把通明,一定是馬掌櫃見那些人被殺,另外帶了一些人來了,隻是這些人似乎來得太塊了些。老人低聲說道:“他們追來了,你怎麼辦?”
苗君儒從背包裏拿出兩把手槍,說道:“你們藏好,我出去和他們拚了!”
老人說道:“他們人多,我看你還是從後門走吧!”
外麵傳來劇烈的擂門聲,有人大聲喊:“快點開門,再不開就我們就放火燒了!”
老太婆應了一聲“來了!”,顫顫巍巍地去開門,老人打了一個手勢,要苗君儒提了背包跟他轉到後屋,打開了後門。
出了門,苗君儒緊挨著屋子的石頭牆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十幾米,就聽到屋子裏傳來兩聲槍響。他瞬間回想起來,那兩件洗好的衣服還晾在灶邊。那些人一定發現了衣服,盛怒之下才殺人泄憤。他感到非常愧疚,若不是他敲門進屋的話,這老兩口完全可以安度晚年,絕不會遭此橫禍。
幾個人舉著火把,從他出來那扇後門追了出來,他抬手幾槍,將衝在最前麵的兩個人射倒在地,後麵的兩個人趕緊退了回去。
槍聲響過,外麵的那些人從幾個方向包抄過來,喊著抓活的點高香。
點高香是湘西土匪一種最殘忍的報複手段,就是將活人捆綁住手腳,用刀割開肛門扯出一小截大腸,將繩子的一端係在大腸上,令一端係在彎下來的毛竹上,毛竹彈出去把人的大腸全部扯出,活活將人疼死。
土匪有時候將這樣的死人放在路口,震懾那些來往的客商和路人。通常情況下,隻要乖乖聽話,交出錢財和糧食,土匪很少傷人命。
苗君儒左右開弓,撩倒了兩個衝過來的家夥。剩下的那些人看出了他的厲害,叫喊著不敢衝過來,隻躲在牆角邊朝這邊胡亂開槍。
一個蒼老而枯啞的聲音傳來:“先不要亂動,他走不了的,圍住他,等天亮再收拾他!”
盡管那聲音很低,苗君儒還是聽出來了,與那個叫他從後門走的老人的聲音一樣,這時候,他才明白過來,那個老頭子和老太婆並不是兩口子。
難道老頭子就是馬掌櫃?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依情形看,那些人至少還有十幾個,躲在不同的地方。苗君儒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他正處在兩棟房子中間的夾角,房子依山而建,山這邊是上下十幾米高的山崖,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唯一能夠出去的隻有這條巷子。若是那些人守在巷口的話,確實把他的去路堵住了。但是他並非無路可走,因為他看到對麵這棟房子有兩個窗戶,其中一個窗戶距離他隻有兩三米。
那些土匪也不是傻子,難保那棟屋子已經有人埋伏在裏麵了。
他想了一下,大聲叫道:“馬掌櫃,你不是出錢要殺我嗎?剛才有機會為什麼不出手?”
那個蒼老的聲音回答:“你能夠從那些人的手下逃出命來,說明你有些本事,我年紀大了,手腳不靈便,一個人動起手來,不一定能夠鬥得過你!”
果然是老狐狸!能夠不動聲色地等幫手到來。
苗君儒已經想好了脫身之策,叫道:“誰要你來殺我的?”
馬掌櫃答道:“我沒必要告訴你,識相的乖乖走出來,我們留你一個全屍!”
苗君儒叫道:“我考慮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接著說,“你們先不要開槍,我出來了!”
那邊有人喊道:“先把你的槍丟過來!”
苗君儒把手裏的兩支槍丟了過去,將另一支槍藏在後背,一步一步朝巷子口走去。衝過來兩個男人,利索地將他的雙手反剪到身後,推搡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