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巷子,苗君儒看到幾個舉著火把的人,擁著那個他見過的馬掌櫃。對方一共有十二個人,而他背後的那把槍裏,有二十發子彈。
此時的馬掌櫃,已經換上了一身對襟長衫,戴著禮帽,一副老紳士的派頭,他望著苗君儒,冷笑著說道:“河邊槍響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那是盒子槍的聲音,船上隻有楊連長一個人有盒子槍,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自己動手殺人。第二次槍聲響起的時候,我就已經逃到了這裏。”
苗君儒問道:“你為什麼不安排人在前麵那個村子埋伏我?”
馬掌櫃說道:“那個村子小,不好埋伏,在你還沒到之前,那裏已經沒有活人了!”
苗君儒驚道:“是你殺了他們?”
難怪他在村口的時候,就聞到一股血腥味。
馬掌櫃咳了幾聲,緩緩說道:“我殺人從不用自己動手!我已經答應你,留你一具全屍,不要怪我手狠!”
一個男人拿著棕繩打了個圈,走上前朝苗君儒的頭上套去。
苗君儒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等的就是這種時刻。他的手用力一轉,已經甩開了那兩個抓著他的人,一手卡住那個拿著棕繩的男人,另一隻手拔出了背後的槍。
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幾乎是一槍一個。這些人怎麼都沒有想到,一個已經被製住的人會突然發難,他們的槍還沒有抬起,腦袋就已經被子彈穿出了一個窟窿。
“咯”的一聲,他扭斷了麵前這個男人的喉管,手中的槍管抵在了馬掌櫃的額頭上。
馬掌櫃似乎並不害怕,望著苗君儒那搭在扳機上的手指,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可以開槍了。”
苗君儒收起槍,說道:“你走吧!”
馬掌櫃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為什麼放我走。”
苗君儒說道:“如果你殺不了我,那個叫你殺我的人,也不會放過你,是這麼說的吧?我放你走,隻是想告訴他,我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殺的。”
馬掌櫃望著遠處說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殺你了,因為你實在讓他害怕。”
苗君儒的心一動,他會讓什麼人感到害怕呢?
馬掌櫃從一間屋子的後麵牽出馬來,上馬後說了一句“我會再見到你的”,便催馬前行,隨著馬蹄聲的遠去,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苗君儒轉身走進屋子,見那個老太婆倒在灶邊,鮮血已經開始凝固了。他走進內屋,見木床還躺著一個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他用手一摸,早已經死去多時。
他退了出來,拿出幾塊大洋,放在老太婆的屍體邊上,也算是對兩位老人的一點心意吧。等天亮村裏人發現他們後,這些錢足夠他們的安葬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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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換上當地村民的裝束,天色大亮的時候,他已經走在回晃縣的路上了。折騰了一夜,他並不感到累,反倒覺得精神百倍。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那個人感到害怕,而要派人來殺他呢?那個人到底是誰?
中午時分,他問了一個路人,知道再走三四十裏路,就到晃城了。但在前麵有一個三岔路口,一邊往晃城,一邊是往貴州天柱縣那邊去的。如果要到鬆桃去的話,必須走那條路。
當他走到三岔路口的時候,看到路邊的涼亭內走出一個人來,正是他昨天晚上放走的馬掌櫃。
馬掌櫃走上前,朝苗君儒拱手道:“你總算來了,我在這裏等你多時了。”
苗君儒走過去,站在馬掌櫃的麵前:“你怎麼知道我要從這裏經過!”
馬掌櫃說道:“你不願去懷化,有兩個原因,一是救你的學生,二是想解開你心中的謎團。無論你是回晃縣還是新寨,都要經過這裏,除非你願意繞一個大彎,或是走那些不是人走的路。”
苗君儒問:“什麼才不是人走的路?”
馬掌櫃說道:“死屍走的!”
他做了一個手勢,要苗君儒到涼亭中坐下,涼亭的小石桌上,早已經擺了幾樣特色酒菜。
兩人分頭坐了下來,馬掌櫃在苗君儒麵前的杯中倒滿酒,說道:“我知道你是國內一流的考古學教授,你一直都想找到那塊萬璃靈玉,還有傳說中的那果王朝。”
苗君儒微微一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馬掌櫃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說道:“你並沒有讓我們失望,你還是回來了。我們在前麵還安排了人,就算你逃得過我這一關,也到不了懷化。現在好了,隻要你留下來,你的學生不會有危險。”
苗君儒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以後你會明白的,”馬掌櫃說道:“我今天來見你,是想對你說一個故事,我相信這個故事你一定很感興趣。”
苗君儒笑道:“我最喜歡聽老人講故事,說吧!”
馬掌櫃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聲音低沉,仿佛來自遙遠的古代:“六十多年前的一個風雨之夜,一個趕屍匠趕著幾具僵屍,從貴州那邊過來,由於山路被水衝垮,他隻得走另外一條路,不料卻走錯了,掉進了一個大山洞裏,他好歹撿了一條命,人沒死,但一條腿已經斷了。幾天後,他拖著那條斷腿走出了山洞,卻發現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這裏生活著一群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蛇人……”
聽到這裏,苗君儒大驚,姚萬泉就曾經問過他,相不相信伏羲女媧真有其人的事情,眾所皆知,傳說中的伏羲女媧是人首蛇身的。他想起了年輕時候聽到的那個故事,莫非是真的?姚萬泉也見過那樣的人?
他靜靜地聽馬掌櫃繼續說下去:“……那些蛇人也沒有見過象他那個的人,並沒有傷害他,兩個月後,他奇跡般的離開了那裏,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出來的。他回到老家後,把從裏麵隨手撿來的幾顆象寶石一樣的白玻璃球,送給族裏最有名望的人。後來他知道,那幾顆東西叫鑽石,比寶石要值錢得多。之後不斷有人請他帶路去找那個地方,可都被他拒絕了。他雖然知道那個大山穀裏遍地都是那樣的鑽石,但不想有人去打擾那些蛇人。一天晚上,一夥土匪來到村子裏,要他帶路去找那個地方,同樣被他拒絕了,那夥人一氣之下,當著他的麵把他的老婆孩子以及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殺了。幸虧他的徒弟帶著他那最小的孩子鑽進了山裏,才逃得一命……”
說到這裏,馬掌櫃的已經是淚流滿麵。
苗君儒說道:“你就是那個被他的徒弟帶走的孩子?”
馬掌櫃微微點頭:“我父親雖然不想有人去打擾他們,卻畫了一副草圖,隻要照著那張草圖,就能夠找到那個山洞,在我十幾歲的時候,他帶著我去過那些地方,卻沒有找到那個山洞。後來消息不知道為什麼傳出去了,有人想殺我們搶走草圖。他為了救我,死在別人的槍下。我逃回一條命,隱姓埋名當了土匪。後來,我幾次去那些地方,但都沒有找到。二十多前,我終於找到了當年殺我全家的那夥土匪,可是我勢單力薄,沒有辦法對付他們,在別人的建議下,我找到了剛當上營長的姚萬泉,在我的配合下,姚萬泉滅了那股土匪。可不知道他從哪裏打聽到我的底細,要我帶他去找那個山洞,要不然就殺了我的老婆的兒子。我沒有辦法,隻得答應他,帶著他們到了那些地方轉了半個多月,可就是找不到那個山洞。那半個多月裏,不斷有人被蛇咬死,姚萬泉帶去的一百多個人,最後隻剩下二三十個人。姚萬泉以為我耍了他,把我綁在樹上,想要我喂山裏的毒蟲。那山裏的毒蟲確實厲害,拇指大的山螞蝗,鑽進我的肉裏,不吸飽血不下來。兩天後我奄奄一息,卻被一個頭上有你同樣標記的人救了。奇怪的是,我回來後逐漸變了樣,沒有人再認得我,當我得知老婆和兒子都被姚萬泉殺掉之後,潛入新寨殺了他的父親,可就在我要殺其他人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被人發現了,隻得匆忙逃走。沒過多久,我知道那天晚上還有另一個人要去殺人,那個人就是袁雄虎,外號虎爺,你和他已經見過麵了。”
苗君儒點頭,湘西這地方說大也不大,那天晚上在新寨發生的事情,消息靈通一點的人早就知道了。姚萬泉一直以為殺他父親的是袁雄虎,卻不知另有其人。
馬掌櫃繼續說道:“我的身體由於被好幾種毒蟲咬過,體內有怪毒,每逢陰雨天氣就痛癢無比,多年來想盡了辦法都沒有效果。我做不了土匪,幹脆改行做點正當生意,在縣城開了一家旅社。由於我懂得道上的規矩,來往的人給都給我個麵子,所以……”
聽到這裏,苗君儒問道:“是你要殺我,還是別人要你殺我?”
馬掌櫃沉默了一下,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要殺你的人叫馬鷂子,出1000大洋要你們幾個人的命。”
苗君儒問道:“馬鷂子是什麼人?我並不認識他呀,他憑什麼要我們幾個人的命?”
馬掌櫃說道:“他是土匪,和虎爺是把兄弟,聽說那天晚上圍攻新寨的,也有他的人。至於他為什麼要殺你,我也不清楚,幹我們這行的,從來都是拿錢殺人,從來不問原因。”
這倒奇怪了,既然是土匪,為什麼不親自帶人出馬,而要輾轉花錢托人下手呢?一時間,苗君儒也沒有辦法想明白。他求虎爺放棄攻打寨子是不假,可是後來出現的那具活屍,不也正把虎爺手下的人馬殺得一塌糊塗嗎?他力搏活屍救下了虎爺,馬鷂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他想了一下,問道:“馬掌櫃,你既然收了人家的錢,大可繼續派人沿途殺我,這是你們的規矩。可是你不但不殺我,還對我說這些話,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馬掌櫃顧自喝了幾口酒,說道:“沒什麼意思,隻想告訴你,姚萬泉當上團長後,又派人去了那地方,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終於被他找到了,他殺光了那裏麵的蛇人,把那裏麵的鑽石運了出來,可惜他隻帶回來了一小部分,絕大多數都被放在另一個地方。每年都有人把鑽石放在死人的肚子裏,要趕屍匠運回來……”
苗君儒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姚萬泉既然是你的殺妻殺子仇人,這麼多年來,你難道沒有想過去報仇?”
馬掌櫃聽完後哈哈一笑:“我時刻都想著報仇,可惜我鬥不過他,姚萬泉財大勢大,養著那麼多家丁,手裏有槍,連虎爺那樣的人,報仇報了那麼多年,他還活著呢!我能把他怎麼樣?我還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你去見過一個叫根娘的寡婦……”
他用筷子夾些菜吃了,用一種奇怪而又得意的眼神望著苗君儒。
苗君儒輕輕端起了酒杯,看著杯中的酒,卻又輕輕的放下,說道:“馬掌櫃,時候也不早了,我該上路了,我不去縣城,也不去新寨,而是去貴州的鬆桃,你可是消息靈通的人,應該知道我要去找誰。”
馬掌櫃愣了一下,問道:“是誰叫你去鬆桃的?”
苗君儒笑道:“這就不用我說了吧?”
馬掌櫃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菜,“這酒菜我可是為你準備的,怎麼一點都不吃?難道怕我在裏麵下毒?”
說完,他端起自己的那杯酒,遞到苗君儒麵前。
苗君儒望了一眼馬掌櫃那小手指上的尖長指甲,臉色微微一變,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拱手道:“有人說過,隻要是在苗疆,就沒有人能夠要走我命,馬掌櫃,多謝你的酒,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他提起背包,大踏步地離開。
馬掌櫃追出涼亭,看著苗君儒上了去扶羅那邊的路,直見他拐過了一處山嘴不見了背影,才收回目光。這時,從涼亭背後的樹叢中閃出幾個人來,為首一人走到馬掌櫃的麵前,低聲問道:“要不要我們追上去殺了他?”
馬掌櫃掠過一抹冷笑:“現在已經不需要你們動手了,要是他不死的話,好戲很快就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