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樂府詩有雲:“博山爐裏百合香,鬱金蘇合及都梁”。博山爐是漢代修煉神仙的方士最喜歡的物品。這種山形熏香器具通常製作成層巒疊嶂的形狀,並雕刻有神人異獸,因宛若海上的仙山“博山”而得名。當於爐腹內焚香時,嫋嫋香煙從層層鏤空的山形中高低散出,繚繞於爐體四周,加之水汽的蒸騰,宛如雲霧盤繞海上仙山,呈現極為生動的山海之象,給人以置身仙境的感覺。
在香薰爐的邊上,散放著幾本道家的經書,一本是《黃帝內經》,而另幾本,則是民間不多見的道家符咒與修仙方術。他拿起一本修仙方術的書,隨便翻了幾頁,見上麵都是手抄的文字,內容都是與修仙有關的。
明初修建的老爺廟,底下供著的卻是漢代的武將,令人有些匪夷所思。莫非劉伯溫是在舊址上修建的此廟?這間密室原來就已經有了?
桌子的另一邊有一張簡易的木床,地上還有蒲團。從布置上看,應該是一處清修的密室。桌子下麵有一隻碎掉的大碗,半片碗內殘留一些黑色的液體,但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放在桌角的一雙鞋子上。
他將鞋子拿起來,左右端詳了一下,這是一雙白底紅緞麵繡花鞋,鞋幫上繡著含苞綻放的鮮花,鞋麵上繡著一隻彩蝶,手工精巧,栩栩如生。在世麵上,這樣的一雙鞋子需兩三塊大洋,一般人家的女人舍不得穿。除了大戶人家的內眷,還有一種女人,那就是妓院裏的姑娘。
桌子是用來供奉神位的,把女人的鞋子放在桌子上,難道不怕有衝撞神靈之嫌?
吳建新走下台階,說道:“苗教授,您說那個指揮抓冥猿的人,看到冥猿掙脫了漁網開始殺人,會不會躲到這裏來了?”
苗君儒微笑道:“算你有點聰明。”
他的目光看到床腳的另一邊有一隻破竹籃,在竹籃的邊上還有一隻粗瓷大碗,碗裏的米飯撒了一地。
吳建新說道:“林道長和波爾都不可能在場,我猜應該是廟裏的其他人。再說隻有廟裏的人,才知道這間密室。”
苗君儒說道:“我們不是廟裏的人,可是我們也進來了?”
“我們那是碰巧!”吳建新來到苗君儒的身後,見他的手裏拿著一雙女人的鞋子,接著問道:“您拿著女人的鞋做什麼?”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你當道士的時候,會把女人的鞋放在供奉神位的桌子上嗎?”
吳建新回答道:“哪敢啊?師傅會打死我的!”他接著道:“哦,我明白了,這裏的道士不幹淨,廟裏藏汙納垢!”
肖三妹罵道:“你胡說什麼?林道長為人仗義,平日裏幫助窮人,治病也從來不收錢的。”
吳建新反駁道:“可在這間密室裏卻有一雙女人的鞋子,你怎麼解釋?說不定他們就在那張床上行苟且之事!”
苗君儒見肖三妹的臉色又羞又氣,放下鞋子走上前,對肖三妹說道:“此事確實有些奇怪,連我都想不明白,你別怪他說話尖酸刻薄!”
以肖三妹的脾氣,若不看在苗君儒的份上,早對吳建新不客氣了。
苗君儒接著問道:“肖隊長,你和林道長很熟嗎?”
肖三妹說道:“都是湖邊的人,當然認識,而且我們的同誌受傷或者生病什麼的,都是來他這裏拿藥!”
苗君儒微微點頭,撫摸了一下荷花的臉,輕聲道:“荷花,婆婆和廟裏有來往嗎?”
荷花搖了搖頭,說道:“今年二月二阿爸來這裏祭湖神,我想和哥哥一起來玩,婆婆不讓呢!”
苗君儒問道:“婆婆為什麼不讓?”
荷花說道:“婆婆說女孩子都不能來!”
龍婆聖女是得道高人,不讓她的傳人到老爺廟來,定然有她的道理。
“苗教授,您別光顧著問這問那,您不是說出路應該在別的地方嗎?可是這裏四麵都是牆,哪有出路啊?”吳建新說著走到床邊,正要坐到床上去,卻感覺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彎腰一看,嚇得他後退幾步,差點摔倒。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是在心理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乍一看到死人,還是免不了嚇了一跳。
苗君儒從桌上拿了蠟燭,來到床邊,見床底下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赤身裸體的男性屍體。
他抓住屍體的一支腳,將屍體拖了出來。隻見屍體身體肥胖,短發長須,且須發皆白,年紀有六七十歲。屍體的麵孔青紫,嘴唇烏黑,七孔流血,好像是中毒而死。除了右手的食指指甲剝離之外,身體表麵並無外傷,但令人奇怪的是,在屍體的兩腿中間處,那男人的玩意兒高高支起,粗壯異常。
肖三妹見狀,忙抱著荷花轉過身去,走到一旁。
水生走過來看了一眼屍體,驚道:“是孟老爺!”
苗君儒之前聽水生說過,城內七十歲的孟老爺,還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小老婆。他蹲下身子拾起破碗放在桌子上,用手沾了一點破碗內的液體,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接著皺著眉頭來到水生的麵前,問道:“你認得孟老爺?”
水生說道:“阿爸每年二月二祭湖神的時候,孟老爺都會來的。阿爸說孟老爺是都昌城內最有錢的人,全都昌一半以上的商鋪都是他家的。我和波爾先生關在牢裏的時候,孟老爺還送飯給我們吃呢!”
孟老爺是都昌城內的大財主,很多貨物都要走水路,每年跟著胡舟順一起祭湖神保平安,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裸著身子死在老爺廟的密室中,卻令人匪夷所思了。
苗君儒問道:“波爾先生和孟老爺說話沒有?”
水生說道:“他們說的聲音很小,我聽不見!”
肖三妹說道:“孟老爺的兒子是保安團長,幫著鬼子禍害鄉親,他和他兒子的關係不好,經常出錢救濟窮苦百姓,並且暗地裏支持我們抗日,去年他還托林道長轉給我們十幾支槍。區裏覺得他為人不錯,通過林道長做他的工作,勸他兒子反正,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沒有動他。”
苗君儒微微笑了一下,在國難當頭之時,這些土財主夾在幾方勢力中間,誰都不敢得罪,為了保住家業,不得不想出一些歪點子來。一方麵讓兒子與日本人拉好關係,一方麵又裝出與兒子不共戴天的樣子,甚至不惜花點錢做做樣子,表示自己是個大善人。老百姓的頭腦簡單,往往被表麵現象所迷惑,還以為孟老爺真是個好人。他說道:“看來孟老爺和林道長的關係匪淺,波爾既然認識林道長,定然也認識孟老爺。”
肖三妹見苗君儒一副沉思的樣子,於是問道:“苗教授,還有什麼問題嗎?”
苗君儒似乎自言自語道:“日本人在這裏駐紮這麼久,應該很容易發現這處機關。”
吳建新問道:“難道這裏麵有日本人下來過的痕跡嗎?”
苗君儒說道:“從現場的情況看,沒有太多人來過,但是日本也有會法術的高人,經過之處不會留下痕跡……”
他並沒有把話說完,也許是他多慮了。
吳建新望著孟老爺的屍體,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您說那天晚上在這裏帶著鬼子抓冥猿的,會不會就是他?”
苗君儒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說道:“有這個可能!但是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抓冥猿?”
吳建新說道:“在牢裏的時候,波爾不是跟他說過話嗎?當我們再見到波爾,說不定就明白了!”
苗君儒點了點頭,他心裏明白有些問題的答案,並不是一下子就能知曉的。他彎腰檢查了一下孟老爺的屍身,說道:“死亡的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他應該是在打掃完外麵的那些屍體,在祭台祭拜完之後,才死在這裏的!”
吳建新說道:“看樣子他是中毒死的,是誰殺了他?”
苗君儒說道:“他是喝了春藥才死的,桌子底下那隻碗裏盛的是道家密煉的春藥。”
吳建新問道:“他為什麼要喝春藥?”
苗君儒說道:“因為他想長命百歲,以藥催情,行道家雙修之術!可惜藥力過猛,以致毒發身亡!”
“這個老東西,死了都要做個風流鬼!”吳建新踢了孟老爺的屍體一腳,彎腰往床底下看了看,說道:“雙修之術不是要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嗎?怎麼隻有他一個人?咦,他的衣服呢?”
除了這具不說話的屍體,密室內並沒有見到孟老爺的衣服。當苗君儒看到屍體右手那指甲剝離的食指時,心念一動,忙起身把桌上的另一支蠟燭點燃,一手舉著一支蠟燭,蹲在地上仔細尋找。
吳建新問道:“您在找什麼?”
苗君儒沒有回答,當他搜索到床邊時,指著地麵上高興地說道:“果然在這裏!”
吳建新急忙走過去,見床邊的地上有一些劃痕,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苗君儒說道:“他死之前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字,但是被人擦掉了!”
吳建新問道:“是誰把地上的字擦掉,將他的屍體塞進床底下,又把他的衣服帶走了呢?”
苗君儒起身道:“答案就在那雙繡花鞋上!”
吳建新問道:“一雙繡花鞋,能有什麼奇怪麼?”
苗君儒說道:“吳兄弟,麻煩你把那雙繡花鞋撿起來,看一看鞋底!”
吳建新走過去拿起繡花鞋,翻過鞋底一看,臉色登時變了,驚道:“怎麼可能?”
肖三妹借著燭光,見吳建新手中的那雙繡花鞋底上,赫然繡著兩朵荷花。荷花若繡在帕子上,定然清新脫俗,畫在紙上,也別有一番情趣,曆代的書畫名家,也都有不少畫荷的高手。但鞋底出現荷花,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給死人穿的。
苗君儒說道:“腳踏陰陽荷,魂歸九重天,誰都想時候升仙啊。吳兄弟,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有個本地人說,城內徐老爺的女兒為了不被鬼子侮辱而跳水的事嗎?”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突然感覺耳朵傳來“嗡嗡”的聲音,而且頭疼欲裂,他見吳建新也和他一樣痛苦不已,雙手捂著耳朵蹲在地上。而在這時,荷花脖子上的鼉龍珠泛出一道光球,罩住肖三妹和水生。肖三妹似乎看出了他們的異常,張著嘴在說什麼,可惜他根本聽不見。
這種情形,他第一次遇到冥猿的時候,就曾出現過。他正要朝肖三妹走過去,卻看到地上的孟老爺突然站了起來,兩眼發出綠光,張開雙手朝吳建新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