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許愛英那憔悴的樣子,他叫了一聲“嫂子”,眼睛再一次模糊了。
不錯,醫院的名字就叫“長安”。取“長長久久平平安安”之意,而且裏麵有一個“安”字,也算慰籍朱安民的在天之靈。
可是開一家民營醫院,投入很大,初略算了一下,最起碼要400萬。他自己做生意這麼多年,帳戶內不過百把萬,加上朱安民的180萬,還差一百多萬。
他想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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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輝是江國慶的妻舅,當初江國慶做模具生意時,把他拉了去,幾年下來還算賺了一些錢。
他是個精明人,從外表就可以看得出來。要不精明的話,他能夠把生意做得那麼大?模具生意可不是那麼好做的,剛開始還可以,後來做的人多了,競爭激烈,利潤低,有時候賣出一車子的貨,才賺上那麼一兩千塊,弄不好還要倒貼。他也想著該行做別的生意,可一時間也不知道什麼生意好做。
有一天朱安民對他說,想開一家醫院。他早就聽說朱安民想拉著江國慶改行做民營醫院,隻是由於江國慶的考慮沒有成熟,所以這事一直拖著。
剛開始,他對創辦民營醫院不是很感興趣,還以為朱安民是開玩笑呢。辦醫院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呀?那東西投資大,風險高。再說他們兩個人根本不懂那塊的事情,很少和醫院打交道,也不知道怎麼去管理,從小到大很少生病,偶爾感冒去一趟醫院,打兩針吃點藥就好了。
聽朱安民說過之後,他有些心動,後來側麵又做了一些了解,才知道做民營醫院的利潤很大。進價幾塊錢的藥,可以賣好幾十甚至一兩百,那可是暴利行業。所以,當江國慶開口向他借錢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120萬,一個子兒都不少!
不過,他不是借給江國慶,而是入股。因為他知道,開私人醫院是很賺錢的。
他相信開醫院比做模具強得多,所以想和江國慶一起幹。而江國慶也正好缺少得力的幫手,辦醫院比不得搞企業,必須要最信得過的人幫忙才行。
這年頭,國家鼓勵民營資金多元化發展,隻要有錢,承包社區醫院並不是一件難事。由於受一些條件的約束,江國慶承包下來的那家社區醫院,並不能掛“長安醫院”的牌子,而是以社區醫院的名義存在。原先醫院裏的一些醫生和護士,也要繼續留下來工作。
一副重擔就這麼壓在了江國慶的肩膀上。
無論做什麼生意都有風險,風險太大的生意,是沒有幾個人敢做的。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懂行,輕則花錢買教訓,重則傾家蕩產,開不得玩笑,萬一虧得一塌糊塗該怎麼辦?江國慶剛剛開模具廠的時候,也沒有賺到什麼錢,到後來摸清了路子之後,生意才好起來。
他是個有心人,再與一個做過醫藥生意的朋友聊過之後,終於知道開醫院風險程度。原來每個行業都是有規則的,問題是要看你怎麼玩。不同的人,做同樣一件事,也會有不同的結果。
他根本不懂醫院管理,所有醫院內的事務,全都交給社區醫院的老院長周文華負責。
周文華是當兵出身,做了20多年的軍醫,後來轉業到地方,先在一家大醫院做,當了幾年的泌尿科主任,又轉到這家社區醫院當院長。江國慶接手醫院的時候,正值他退休。本來他想退休後過點清閑的生活,可經不住江國慶再三上門相請,才答應繼續當這個院長,替江國慶管理整個醫院。
在周文華的待遇問題上,江國慶並沒有同劉文輝商量,就是這點導火索,引來了日後的矛盾衝突。這一點,是江國慶沒有料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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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經營每況愈下,江國慶頭疼不已,有時候徹夜難眠。他妻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作為妻子,除了在生活上給予丈夫的照顧外,工作上並不能幫上半點忙。
醫院創辦近一年來,生意並不象劉文輝預計的那麼紅火,有時候連正常開支都很難維持。而別的一些民營,生意卻越來越紅火。
他覺得江國慶的經營方法有問題,在國家政策沒有對民營醫院進行規範的時候,不凡把“利”字放在第一位。
他和江國慶幾次就經營方法的問題進行商討,最終鬧得不歡而散。
在這樣的時候,他必須考慮自己的退路了,投資的120萬幾乎是他全部家當,不能白白就這麼被江國慶玩完。他始終記得有一個老人對他說過的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早就領悟到那八個字的意思,可畢竟與江國慶有那麼一層關係,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絕,有些事也不能做得過火。
他覺得有必要和他姐姐商量一下。
在那間不到15平米的小房間內,劉文輝抽了兩支煙之後,才說道:“姐,不是我說他。他那麼做根本不行。”
問:“怎麼不行了?”
她是個賢妻良母,隻知道相夫教子,對丈夫的工作問題從來不過問的。
劉文輝說:“投資幾百萬進去,折騰了一年,到現在弄連進藥的錢都沒有。同樣是做醫院的,別人的生意都那麼紅火,為什麼我們……”
門口的人影一閃,他抬頭一看,見江國慶進來了,忙欠了一下身,叫了聲“姐夫!”
江國慶“唔”了一聲,將疲憊的身體丟進沙發內,問道:“中午在這裏吃飯?”
“不了!”劉文輝說:“我中午約了幾個朋友吃飯!”
江國慶說:“也好,我中午和周院長陪衛生部門的人吃飯!”
劉文輝笑了一下說:“光陪人吃飯解決不了問題,要想辦法才行!”
江國慶把頭往後一仰,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想辦法?”
見丈夫與弟弟說話的語氣有些微妙,忙插話道:“都是一家人,別那樣子!國慶,我聽說你和文輝吵了?打虎都要靠親兄弟呢!文輝也是好意,再說,他不也投了那麼多錢麼?”
江國慶的聲音突然大起來:“你知道文輝給我出什麼騷點子?他叫我學著別人的樣子,專治那些‘髒病’,進價幾塊錢的藥,坑別人一兩千塊。我江國慶做人堂堂正正,就是把錢全部虧完了,絕不幹那樣的缺德事!”
劉文輝站起來說道:“現在大家都那麼做,就你有德行?我那麼說,也是為你好!你的錢虧完了,我和安民的怎麼辦?”
江國慶說道:“要是安民還活著,他也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治病救人天經地義,哪有趁火打劫的?”
劉文輝說道:“姐夫,你想過沒有?那些得‘髒病’的人,有幾個是好鳥?他們有錢去找小姐,還怕沒錢來看病?不賺他們的錢賺誰的錢?”
江國慶說道:“不管怎麼樣,那種缺德的事情,我江國慶絕對不做。要有本事,你單獨開一家醫院去,你怎麼做我管不著?”
劉文輝大聲說道:“我現在哪裏還有錢開醫院,早知道你這麼死心眼,我那一百多萬就是丟到水裏,也不會跟你來瞎折騰!你當我虧得起嗎?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他們要吃飯的!”
叫道:“你們不要吵了好不好?都是一家人,想想怎麼解決吧!”
劉文輝說道:“反正我不管,如果兩個月之內還看不到起色,把我投入的錢還出來!”
他說完後,甩門而出。
望著低頭坐在沙發上的丈夫,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說:“你的白頭發又多了。整夜不睡覺怎麼行?要多注意身體呀!”
江國慶握著妻子的手,說:“如果有一天真的做不下去了,就是把醫院裏的機器賣掉,我也不會少文輝一分錢!”
說:“他從小就那樣,吃不得虧的,你別往心裏去。你別聽他的,想辦法把醫院怎麼做好就行!另外,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江國慶問:“什麼事?”
說:“我在這裏也幫不上你什麼忙,想帶著孩子回老家去。我想過了,隻要我在你身邊,文輝那邊就……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想你一心把醫院做好!”
江國慶把妻子擁入懷中,心中百感交集。有幾個女人能夠在丈夫最困難的時候,像他妻子那麼體貼的呢?他低聲說道:“文芳,我答應你,一定把醫院做好!當有那麼一天,我開車去接你們回來!”
當他躊躇滿誌地考慮者怎麼把醫院做好時,一雙無形的黑手已經向他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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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間咖啡廳裏,一男一女相對坐著,每人的麵前放著一杯咖啡。
那男的看上去比女的要大很多,五十出頭的樣子,一雙並不大的眼睛,透出一股精明與深邃。他低聲問:“為什麼要找我?”
女的三十歲不到,穿著一身得體的套裙,化了一點淡妝,顯得非常有魅力,她一邊攪著咖啡,一邊說:“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果你不答應,我另外找人,事成之後給你30萬!憑你現在的待遇,幹10年也賺不了這個數!”
男的說:“以你的身份以及和長安醫院的關係,應該希望醫院的生意的好才對,為什麼要整垮長安醫院?”
女的喝了一口咖啡說:“這個你就不必問了,隻要長安醫院換了老板就行!你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男的說:“我怎麼知道事成之後你會不會給我30萬?到時候長安醫院換了老板,我聯係不上你,找誰要錢去?”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我隻好找別人!”女的拿出一大遝錢:“這裏有5萬,是你的活動經費,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在兩個月之內,把事情辦成!”
男的說:“兩個月恐怕不夠,我知道江老板的為人,不到山窮水盡,他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女的說:“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後,她再也不看那男人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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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醫院終於出事了!
出事的是肝病科醫生楊祖蔭。
中國有很多民間的醫生,雖然不具備正規的行醫資格,但是他們憑著自己的不斷鑽研,或者祖上遺傳下來的醫術,靠著他們獨特的治療手段,在治療某些病症的時候,很有令人欽佩的療效。
楊祖蔭就是這樣的醫生。
他從家鄉出來後,在一家小診所裏呆了兩個月,看到長安醫院招聘醫生的廣告後,找人做了一個假的行醫資格證,並偽造了一份簡曆。
負責麵試的長安醫院院長周文華,在問了楊祖蔭一些肝病臨床方麵的問題後,認為他對肝病的治療有一定的經驗,於是留了下來。
經過幾個月的試用期,看著那些肝病患者在楊祖蔭的治療下痊愈,周文華等幾個醫院領導逐漸放下心來,就在前不久,任命楊祖蔭為肝病科主任,成為醫院的骨幹。
這天,楊祖蔭像往常一樣,吃過午飯後就來到診室,看了一會醫學方麵的書,接著在桌子上睡了一覺,醒來後替自己泡了一杯釅釅的茶。
轉進診室後麵的小房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正準備打起精神來接待患者。
回到桌前剛坐下,就見一個醫生衝了進來,語氣急促地說:“楊醫生,你快到後麵去躲一躲, 那幾個人又來了!”
楊祖蔭的臉色頓時一變,低聲道:“不是劉總和他們談了嗎?他們還來做什麼?”
“肯定是沒談得好!”那個醫生上前扯著楊祖蔭往後麵走,說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好漢不吃眼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