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劉文輝定了定神,抓著一個從裏麵出來的護士問。
那護士神色緊張地說:“不知道,好像那個人和婦科的趙醫生吵了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用掃把去打趙醫生……”
劉文輝來到裏麵婦科診室,見婦科醫生趙巧如的診室前圍了很多人,周文華從裏麵出來,對大家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大家不要圍在這裏!”
劉文輝走進去一看,見趙巧如用手捂著額頭,桌子旁邊的地上掉了一根半截的掃把,還有一些玻璃杯的碎片。兩個婦科的醫生正在旁邊安慰她。
劉文輝一頭霧水地問:“怎麼了?”
周文華不滿地看著劉文輝:“你到哪裏去喝成這樣子?你好歹是醫院的領導,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劉文輝自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出了診室。李秋生他們三個人已經回來了,劉文輝扯住秦友明問:“趙醫生是怎麼了?”
“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秦友明說:“我們是聽到吵架才出來的,好像是患者對趙醫生的治療效果不滿意,接著發生了爭吵,那個男人看上去很衝動,結果說不了幾句就動手打人,打了人就跑。”
患者打醫生的事件對於長安醫院來說,也不是第一次。兩個月前的一天,一個男人上午在這裏看完病後,下午帶了幾個人來,說是醫生給他亂開藥,不由分說就要打人,幸虧報警後警察及時趕到,才沒有將事情鬧大。後來查明,那醫生並沒有給患者多開藥,隻是患者不知道所有的費用裏麵,還包括了幾項檢查費。
既然有周文華管了,劉文輝也樂個清閑,他打算先去自己的辦公室休息一下,再去見江國慶,商量一下盡快申報特色專科醫院的事情。
拐過走廊的一處拐角時,遇上了剛從婦科診室出來的王芹,兩人相對望了一眼,眼神顯得正常而平淡,就像兩個不認識的人。
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劉文輝聽到了王芹細微的聲音,“今晚來我家,有事商量!”
他的心微微一驚,並未回頭,也並未上樓,而是跟在王芹的身後出了醫院,見王芹並未理他,直接開車走了。
媽的,這鳥女人!他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拿出手機撥了江國慶的電話,知道江國慶今天並未出去。掛了手機後,他來到江國慶的住處,推門走了進去。
江國慶見劉文輝進來,起身說道:“你這段時間好像很忙的樣子,醫院裏那麼多事,你也應該幫我管一管!”
劉文輝一屁股在江國慶麵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得意地說:“姐夫,你先別忙著說我,我有件大喜事要告訴你!”
江國慶微微一笑:“你能有什麼好事?隻要少給我添麻煩就行了!”
“我們報批特色專科醫院的事情,有指望了,”劉文輝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我剛和個朋友吃飯,聽他們說市裏已經批下了兩家……”
江國慶說:“哪有那麼容易的事?上次衛生局的鄧主任說,主要要看醫院的硬件配套設備夠不夠標準。我們醫院就那麼幾台設備,那幾個科室,醫療條件不夠,上麵不可能批的。我正愁著怎麼去借點錢,把幾個科室擴大,再買點新設備來。你不是說有個朋友可以幫忙貸款的嗎?”
劉文輝說:“現在貸款也不好貸,問題是我們拿東西抵押呀?”
江國慶有些自嘲地說:“我上次請一個朋友吃飯,想向他借30萬,他答應幫忙,可幫了兩個多月,一點消息都沒有!我也不好意思打電話催。”
“那是,那是,”劉文輝說:“現在向別人借錢確實很困難,我今天上午也是和兩個朋友談借錢的事情……”
江國慶接過劉文輝的話頭:“我知道,你有這個心就已經足夠了!”
劉文輝見江國慶愁眉不展,從身上拿出一頁紙來。江國慶望了一下,是一張現金支票,金額是100萬,他問:“怎麼來的?”
劉文輝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做生意嘛,有時候誰都缺錢,開口向別人借錢很難的。”
對於劉文輝的精明,江國慶是了解的,當初他開模具機械廠的時候,隻管生產和工廠管理,市場銷售和應酬方麵的事情,都是交給劉文輝去做的。後來劉文輝自己也開了一家,幾年下來,兩個人的工廠的發展相當不錯,而且計劃再開兩三家分廠。要不是他為了答應朱安民而轉行開醫院的話,說不定模具機械廠的規模更大,生意更紅火。
他不以為然地說:“不開口向別人借,怎麼借?”
劉文輝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說道:“你肯定對別人說,現在醫院不好做,想借錢把醫院變成專科醫院,這麼說的話,就等於告訴別人醫院的生意不好,人家有錢也不會借給你!”
江國慶茫然地搖頭,事實確實如劉文輝說的那樣。
“所以說嘛,就衝你這一點,誰會借錢給你呢?”劉文輝說,“姐夫,從小到大,你做人都很實在,有時候太實在了是不行的,我跟了你那邊多年,知道你不會騙人,自然相信你。可是別人相信你嗎?現在的人都很實際的,不是沒有錢借,就怕你還不起……”
劉文輝唧唧歪歪地說著一大通廢話,使江國慶有些火了,“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醫院暫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想盡快籌點錢辦專科醫院。我認為國家對民營醫院的政策會逐漸放開,民營醫院應該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會這麼難。”
劉文輝打了一個酒嗝,說:“有時候要用辦法才行的,就拿我這張100萬的支票來說,如果要按你那麼說的話,別人一分錢也不會給。”
江國慶一聽急了,“你該不會騙別人吧?”
劉文輝說:“我不是騙,隻是換一種方式而已,一年後還給他150萬,就當是銀行的利息……”
江國慶生氣地說:“還以為你真的有什麼好辦法,這種錢誰不會借,還用得著你出麵嗎?”
劉文輝說:“如果我們把設備買來,生意好起來的話,還是很劃算的。”
江國慶認真地說:“這種錢可不能亂借的,萬一我們還不起怎麼辦?現在醫院這樣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做不下去,還有一些機器和設備,虧了也是虧我個人的,我不能讓你和朱安民跟著我倒黴……”
劉文輝搖了搖頭,說道:“姐夫,我是想盡快把醫院的標準提上去,隻要專科醫院申報下來,我們就等於有自己的醫院了,到時候還怕賺不到錢……”
江國慶說道:“不管怎麼樣,這錢是絕對不能要,你趕快給人家送回去,晚了人家又會算利息了。錢的事情我會處理,你隻要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為了開這家醫院,他前前後後投進去了300多萬,這還不包括向朋友借的100多萬,能夠借的地方都借了。
借著酒勁,劉文輝也有些火了,“姐夫,我這是一番好意!萬一批文下不來,醫院還開不開了?”
江國慶斬釘截鐵地說:“你不要再說了,這錢絕對不能要。如果弄不到錢,大不了暫時不申報專科醫院,我們可以慢慢做起來的!”
劉文輝把身子往後一躺,仗著酒興說:“要不這樣,我退出來,你把我去年投進去的那些錢退給我,總行了吧?”
江國慶一下子愣住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文輝又點了一根煙,耐著性子說:“沒什麼意思,我跟著你是想賺錢的,如果那個批文下不來的話,醫院這麼發展下去,我看不到什麼希望。等你慢慢做起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我想把股金退出來,到別的地方去發展。這張支票,我等下就去還給別人,為了它,我在別人麵前裝了一個上午的孫子,你卻不領我的情!”
江國慶有些痛心地說:“文輝,你別落井下石好不好?我現在哪裏還有錢退給你?”
劉文輝不敢看江國慶的眼睛:“姐夫,我可是沒有辦法才這麼想的,我家大大小小還全靠我呢,你也應該替我想想,是吧?”
江國慶看著劉文輝放在桌子上的那張支票,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說:“要不這樣吧,支票先留下,我幫我約他。人家這麼幫我們,我總得請人家吃一餐飯表示感謝!你說是吧?時間就今天晚上,地點你去定,到時候我可能叫上周院長一起去!”
劉文輝愣了一下,前後才幾分鍾時間,江國慶的變化居然這麼大。他把支票放在桌子上,說:“人家也很忙的,我幫你約一下,不過不能夠保證能夠約得到!”
江國慶說:“你不是上午才跟他在一起的嗎?今天約不到就明天,我不相信他每天都那麼忙!既然他願意放給我100萬,那就是肯定我們能夠還得起,我們醫院現在少說也值三四百萬,我還想向他多要100萬呢!”
劉文輝遲疑了一下,說道:“那……好吧!”
說完後,他轉身走了。
江國慶望著劉文輝的背影,拿起桌上那張支票。薄薄的一頁紙,他似乎感覺有千百斤重。他倒想看一看,躲在這張支票背後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也許這個人就是暗中整他的人,先把人整得走投無路,然後再趁機放高利貸。對付那樣的人,急也沒有用,得想辦法才行。江國慶思索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些悶熱,起身開了風扇。站在風扇前吹了一會兒,仍感覺到燥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轉身把桌子上的那一杯冷茶一口氣喝了,感覺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剛坐下來,門被輕輕推開了,周文華走了進來,把門關上之後,來到他的麵前,低聲說:“江總,劉總是怎麼了,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這也不能怪他,當初他投錢進來,也是想賺錢的。現在醫院半死不活的,他也是知道的。”江國慶說:“我也沒想到開醫院會這麼難!”
周文華說:“剛才有兩個醫生對我說他們想走!今天王大軍他們站到街口去了之後,來醫院看病的人比以前多了一點!”
江國慶搖了搖頭,說:“周院長,那也不是長久之際。醫院經營成這樣子,我也很難受,他們走就讓他們走吧,如果你也想……”
周文華連忙說:“江總,別這樣說,去年你對我說你辦民營醫院的初衷後,我就決定一心幫你了。我當年從部隊轉業這裏,從一個普通醫生做到院長,見過的事情太多了。也知道國家的大醫院中有許多事情實在是差強人意,特別是在服務上,還有醫生對待病人的態度……”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有時候人處身在那種大環境下,見怪不怪,退休後有一次我自己去看病,也遇上了那樣的事情,才深有感觸……”
江國慶望著周文華那真誠的目光,感激地笑了一下,“所以你才願意留下來幫我?”
周文華點了點頭說:“民營醫院在服務上,確實比大醫院強許多,可也存在很多硬件方麵的問題,說得簡單點,就是設施和環境,還有醫生的素質和技術,當然,困難是不可避免的。”
江國慶說:“我也在想辦法一步步改善,畢竟這裏麵涉及到許多資金的問題,而我已經……”
“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周文華說:“說實在的,我來醫院也快一年了,憑心而論,我也看好民營醫院的發展,萬事開頭難,隻要能夠熬過去,以後的日子就好了!”
他在江國慶的身邊坐下來,語氣顯得非常緩和,“論年紀,我比你大二十幾歲,論交情,從認識你的那刻算起,也有一年多了,按理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等於是給你潑冷水,有些事情你也許沒有考慮到。”
江國慶問:“有什麼問題?”
周文華說:“去年國家衛生改革後,對民營醫院的政策剛剛放開,短短的幾個月時間,我們的附近就多出了4家民營醫院,國家對民營醫院的管理製度還未跟上來,我擔心一旦民營醫院出現的諸多問題後,會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那樣一來,就會對民營醫院進行整頓。我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在處理很多問題的時候,都不想把事情弄大……”
這些問題江國慶早就考慮過,一些民營醫院由於缺乏有效的管理製度,相繼出現醫療方麵的問題。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國家就會出台一些製度,對民營醫院進行規範化管理。他笑了笑,遞給周文華一支煙,說:“我同意你的想法,也堅信政府對民營醫院的管理會進一步的規範化,民營醫院的發展是勢頭,現在才剛剛開始,將來的路還長著呢!民營醫院必須在管理和服務上下足功夫才行!我們靠什麼來吸引病人,除了有口皆碑的服務與醫療技術外,還能有什麼?”
他的話說得很輕,但語氣中包含著不容質疑的態度。
周文華點了點頭,並未將那支煙點燃,而是放在江國慶的茶杯邊上,起身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江國慶看著周文華的背影,仔細推敲著他說過的幾句話,覺得他的話中含有另一層意思,隻是一時間沒法理會。張口想要叫住他問清楚,可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對自己說,算了,既然周文華不願意說,又何必問呢?
想到這裏,他的心越發沉重起來,隱隱地感到一種莫名的危機。
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聽,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江老板,你還好嗎?別以為派幾個保安站到街口,我就沒有辦法了,哼哼,你等著吧,我會慢慢和你玩的!”
江國慶大聲問:“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整我?”
“你不要問我是誰,”那個人說:“我要一直整到你死為止!”
那個人說完後就掛了電話,江國慶按上麵的來電顯示打過去,可是很久都沒有人接,估計那人用的路邊的IC卡公用電話。
江國慶呆呆地愣在那裏,他實在想不明白,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樣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