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嗔道:“自家人你說哪裏話了,隻要木蘭小姐喜歡,我與賤內說一聲,送給她得了。怎麼樣,什麼時候過來取?”
“若如此,當然再好沒有。不過,就怕杜先生當不了這個家。”
“筱嘉,這話是什麼意思?”
“開一句玩笑,杜先生不要介意。”對方放下了電話。
杜月笙是非常精明之人,他意識到盧筱嘉並不無借項鏈之意,而是某種暗示,莫非他……
杜月笙意識到問題嚴重,把電話甩了下去,大叫道:“叫馬世奇!”
一會,馬祥生叫來馬世奇,杜月笙問道:“你師娘回來沒有?”
“沒有。”馬世奇如實回答。
“回來後,你立即叫她來我這裏一趟,另外把那申寶石鑲珍珠項鏈帶來。”事情已經讓盧筱嘉知道了,這家夥一定會在上流社會廣為傳播,杜月笙隻感到整張臉皮被人揭去了。時間到了傍晚,馬世奇進來對他說:“杜先生,師娘過來了。”說完退了出去,並隨手把門帶上。
沈月英很久沒有來這裏了,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上這裏來,沒想到,她會是在這樣一種心境下重踏此地。她開始很緊張,但一見杜月笙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反而鎮定下來,平靜地問道:“月笙。叫我來有什麼事?”
杜月笙萬沒料到沈月英是如此從容,也用平和的口氣說:“沒什麼,剛才盧公子打來一個電話,想借你的寶石鑲珍珠項鏈給銀匠照樣打一串。”
“什麼項鏈。”沈月英故作糊塗。
“就是今天你去龍華寺進香戴的那掛。在大雄寶殿裏,盧公子的女朋友小木蘭看見的,好想要一掛一樣的。”杜月笙耐著性子說。
此時,沈月英已將死置之度外,腦海裏在思考對策,口中喃喃自語:“那掛項鏈,那掛項鏈……”
“那掛項鏈怎麼啦?”杜月笙目射凶光。
“丟了!”沈月英脫口而出。
“怎麼丟的?”
“今天從寺裏出來,人很多,不知怎麼搞的,項鏈不見了。我們又回去找,也沒找到,所以挨到現在才回來。”
“是嗎?”杜月笙逼前一步,“為什麼挨到現在才說?”
“是的。”沈月英從容不迫說,“我本來要告訴你,可是,我一來仍就象賊似的,我哪有說的機會?你若不信,還可以去問柿香。”
杜月笙後退一步:“我會問她的。你回去吧,這裏沒你的事。”
沈月英離去後,杜月笙又把門外的馬世奇叫來,吩咐道:“把鄧柿香叫來。另外,派幾個兄弟看住你師母,不要讓她自殺,更不許跑掉!”
馬世奇出去後,杜月笙又叫來馬祥生為他燒了幾個煙泡,過足煙癮,馬世奇已押來鄧柿香。
此刻,杜月笙已精神十足,板起麵孔問道:“你說,太太的項鏈哪裏去了?”
“太太不是對你說了,今天在龍華寺丟了,我們找也找不著。”
“真丟了?”
鄧柿香咬粉嘴唇點了點頭。
“放肆!”杜月笙瞪起眼道,“給我掌嘴!”
馬世奇、馬祥生一捅而上,大巴掌“僻僻叭叭”打過去,鄧柿香不一會就滿嘴血淋淋的。
杜月笙揮揮手,掌嘴停下,再次問道:“你說,太太的項鏈到底弄哪裏去了?”
“杜先生,項鏈的確是丟了,我沒有說假話,就是打死我也還是丟了!”
“看來你是不願說了。”
“我已經說過,杜先生。”
“那好,”杜月笙對馬世奇、馬祥生說,“把她送去該去的地方,叫十幾個大漢去!”
鄧柿香一聽,嚇得跪倒在地:“我說,杜先生,我說!”
“我真當你見了棺材也不掉淚呢,賤東西!”杜月笙揮退二馬,“說,那項鏈到哪裏去了?”
“太太送給她表哥了。今天在龍華寺,她和表哥碰麵後留給他做紀念。”
事情得到證實後,杜月笙心如刀絞,想不到他堂堂上海灘頭號大亨,居然戴了綠帽子,最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結發妻偷漢。他咽下痛苦,進一步盤問道:“她的表哥是什麼人?”
“是蘇州鄉下的一位漢子,樣子不難看,但土裏土氣的。他叫柳錄良,太太小的時候父母死得早,寄養在他家,兩人青梅竹馬,據說如果不是來了上海,太太是要和他成親的。”
“柳錄良住在哪裏?”
“不知道。”
杜月笙拉下臉說:“是不是沒動刑你就不肯說?”
“沒、沒有。”鄧柿香嚇得麵如土色說:“真的是不知道,因為分手很匆忙,連太太都不知道他住哪裏——太太要她每天換一個旅店。”
“那麼,他們怎樣碰頭?”
“太太已決定馬上要姓柳的回去,從此後再不來上海了。對了,太太說,明天上午太太說要派我去兆豐公園門口轉告姓柳的,要他立即離開。”
“好吧。”杜月笙點頭,“沒你的事了,下去吧。世奇,你過來。”
馬世奇進來時見鄧柿香已出了門,不解道:“杜先生,她是師娘的幫凶,你怎麼放了她?”
杜月笙道:“我叫你正是要你派人把她看管起來,不要跑了人,找個合適的時間賣到堂子裏去。”
馬世奇說“明白了”,轉身要走。杜月笙又叫住他:“慢,我還有正事沒有吩咐,你師娘那位表哥你認識吧。”
“見過兩次麵,如果當場認還能認得出來。”
“很好。明天他會去兆豐公園,你負貴把他……”杜月笙幹咳一聲。
馬世奇湊近一點問:“要不要帶點標記回來?耳朵、鼻子,你要什麼?”
杜月笙搖頭:“我什麼也不要,如果方便,就把那副項鏈拿回來——那可是用我的錢買的。”
次日,馬世奇率幾個打手,駕著一輛客貨、一輛轎車從杜公館出發,經靜安寺,轉到愚園路,最後在兆豐公園的大鐵門口停下。
坐在黑色轎車裏的馬世奇戴上墨鏡,走下車,隔著鐵門柵欄向裏望,園內除了鬱鬱蔥蔥的花木及假山、魚池,很少有遊人。
四處張望一陣,發現公園門口處有株高大的榆樹,在太陽下頂天立地站著,樹蔭下,有一個賣小吃和零食的小攤。那裏除了一位攤主,還有一位男子坐在樹下,一邊抽煙,一邊向這邊窺視。
馬世奇一眼認出他正是柳錄良。他大步走過去,摘掉墨鏡,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先生是不是等沈女士的?”
柳錄良不認識馬世奇,且經驗又少,毫無遮掩地說:“沈女士不是說如果她來不了,就讓柿香姑娘來的麼?”
馬世奇是江湖,隨口道:“我可不認識什麼柿香姑娘,隻知道有位沈女士和一位丫環租了我的車,半路上又下了車,出高價要我轉告你,說見麵地點臨時改在德國公園,讓我特地來接你。
柳錄良不疑有他,跟著就上了轎車。
馬世奇隨後向後麵的客貨車丟個眼色,自己跳上車,關上車門,轎車向西北方向飛奔。半路上,馬世奇回過頭說:“對了,沈女士說了,什麼東西都不要帶,隻帶上一掛什麼項鏈。”
柳錄良連連點頭:“項鏈我隨時帶在身上的。”
馬世奇放下心來,按了一下喇叭,從反光鏡上看到後麵的客貨車跟得很緊,然後方向一打,向人煙稀少的荒灘開去……
馬世奇前後出去不到三個小時,就回到杜公館向杜月笙複命。
“事情辦妥了?”
馬世奇點點頭,從身上拿出那掛項鏈雙手呈了上去。
杜月笙接過,發現不假,又問道:“善後事處理得怎麼樣?”
“我們把他帶到荒灘,割了舌頭,手腳全部斬了,用麻袋裝好就地在沙灘上掩埋了。”
杜月笙滿意地點點頭,揮手道:“去把你師娘請來吧,這件事我要給她個說法。”
一會沈月英來到,她從杜月笙陰笑的表情中已意識到一切,但她仍抱一線希望,雙膝跪地道:“月笙,事至今日,要剮要殺全由著你,隻求你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情份上,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杜月笙以勝利者的姿態說。
“請你放過我表哥!”
“為什麼?”杜月笙目光冒火。
“他是無辜的,責任全在我。是我把他從鄉下請出來,是我主動投懷送抱……總之,一切後果都應該由我來承擔。”
一股醋意在杜月笙的胸腔翻滾,他臉上的肌肉抽動著,輕聲道:“你對他可真是一往情深啊!怎麼不把這種情獻給我?我可是你的丈夫呀!”
沈月英搖頭:“你不需要,你身邊的女人太多,輪不到我。”
“是嗎?”杜月笙把那掛項鏈掂在手上,歎道,“你既不給,我也無法強求。好吧,他已經走了,你們去陰間做夫妻吧。”
沈月英一見項鏈,一把奪過,抱在胸口上痛哭起來:“錄良,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嗚——”
杜月笙幹咳一聲。從桌上取了一把刀子、一條繩子,扔到沈月英麵前:“看在你我夫妻的惰份上,我讓你自己選一條路。要硬的有刀子,要長的有繩上吊,要軟的天井裏有口深井,沈女士,我可是仁至義盡了!”
沈月英眼淚汪汪,她知道杜月笙不會容忍她活下去,取過刀,看著那寒光逼人的鋒刃,突然又沒有了自盡的勇氣……
杜月笙明白她不想死,鼻孔中發出輕蔑聲:“沈女士,如果你自己不想走,那我隻好請人送你走了。來人啦!”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小孩的哭泣聲,死到臨頭的沈月英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草,求央道:“月笙,你讓我見見寶林(杜維藩),讓我見見他好嗎?”
稍頃,馬世奇進來,看了一眼沈月英,問道:“杜先生,請問有什麼吩咐?”
杜月笙突然間打消了處死沈月英的念頭,說:“沒什麼,外麵是什麼在哭叫?”
“是少爺,他吵著要見媽媽。”
杜月笙點頭:“你去哄開他,說媽媽一會就會回來,她在這裏還有點事情。”
外麵的哭叫聲遠去了,杜月笙的心稍稍安靜下來,杜維藩是他和沈月英抱養的兒子,但自從抱養他以後,家中萬事興順,因此,杜月笙對他的鍾愛勝過己出,他打消殺死沈月英的念頭。
“月笙,你、你就讓我見見寶林吧,要不,我死也不會瞑目的!”沈月英已經看出了杜月笙軟下了心,故意這樣說道。
杜月笙痛苦地閉上雙眼,長長地歎氣,最後一咬牙,說:“我雖然不讓你死,但也不會讓你活著舒服的!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