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的意思是,這是由鳥禽帶過來的!”程潛的扇子在手心一敲,這京城之中,能豢養得起這種會“精確製導”猛禽的人家不過寥寥,隻要順藤摸瓜,總有水落石出之日。
“適才我也聽光隱提及此案,這凶徒要這麼多純陰豆蔻之女,所為何事?”謝珂左手摸著下巴,皺眉問道。我看向睿王,這個問題他說派人去查了,不知有沒有結果。
“西域的邪術,若想青春永駐長盛不衰,便要選純陰處女,在其初癸之日與其交媾,以五行之屬為一輪回,曆經七次,便可大功告成。”睿王的聲音之中,散發著不加掩飾的厭惡。
為了一個功效不曾驗證過的方子,便要讓三十五個還未發育完全的少女,以最痛苦的方式,失去她們寶貴的貞操,能做得出這等事情的人,變態無疑。
“荒謬透頂,盛衰本是自然之事,靠這等邪法逆天,不過癡人說夢罷了!這等人早該——”謝珂瞄了我一眼,將“違禁詞”咽了回去,有些僵硬地轉了向,“自我了斷,倒省了今日還為禍人間。”
若他不這般刻意施為,我倒一時還沒注意到睿王那句“青春永駐長盛不衰”的言外之意,是與男性的“下半身的幸福”有關。
齊王輕咳了一下,接著道:“這一次,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既然敢找上門來,就不知他的本事可比得過他的膽子!”
風輕雲淡的笑容,更襯得雙眼陰沉得可怕。也難怪他會生氣,齊王妃舉宴杏園,在京城官宦社交圈中廣為人知,特特選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送上這份厚禮,若說是碰巧,那才叫真正的巧合——這凶徒根本是故意要觸齊王的黴頭了!
糟糕的是,這凶徒的手上還有大批的“人質”,我們隻有加快處理速度,將這人早日繩之以法。我解下纏在手臂上的披帛,將那截斷腿打包好,對齊王道:“事情緊急,鳳君要將這截屍骨帶回驗看,一身血晦不宜麵辭,惟有托付殿下向王妃轉達。”
“卿卿不妨與我同回大理寺,這截殘肢還是存入殮房為上。”程潛從我手上接過包裹,提議道。
我點點頭,睿王接著道:“我也與你們同去。京兆府上我已派人告知,禁衛也隨後便至,至於善後事宜——”
“謝過兄長,其餘之事,阿燦自會處置。對方如此膽大包天,鳳卿還要多加小心。”齊王接道,看著我的目光憂心忡忡,倒是“萬分誠摯”。
我非常誠懇地對他的關心表示感謝,謝珂留下照顧清兒,齊王則殷勤地直將我們送上馬車,才轉回宴會場。皇帝已然發下“獎品”,聖命難違,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了,這宴會也要辦下去。
馬車跑得飛快,轉眼便到了大理寺,車簾挑開,久違了的阿恒提著我的“百寶箱”迎了過來,目光沉靜如水,那時在程潛身邊的曆練,為他帶來的成長。
差役在前領路,我和阿恒去殮房,而他們兩個則會同了匆匆趕來的謝瑁去了前廳,想必是要謀劃些不想讓我聽到的東西。
我的關注點還是屍體,那殘肢上最大的傷痕,並非動物造成,而是銳器割傷。創緣處被犬科動物撕咬過,所以初檢時候,我並未注意到這一點。根據腐肉糾結的狀況來看,這受害人在被這些動物咬噬之時,還是活體,換言之,這女孩有可能是被活活咬死的。
將那腿骨再驗了一遍,我便拉著阿恒出了殮房,深深吐氣,能做出這等殘忍之事,是瘋了吧!
我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從案件中抽離出來,轉過頭,阿恒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我隻有擠出一個笑容,摸摸他的頭,說道:“幾日不見,阿恒好似長大了些。”
這些日子他住在大理寺,好容易一個旬假,我又接了齊王府的要約,說起來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與他講過話了。
“師傅卻瘦了,臉色也有些不好,可是又熬夜看書了?師傅啊——”
阿恒平日裏持重寡言,可若真要觸到他死穴,他便會變身唐僧,直念到我的師道矜持蕩然無存,舉手投降為止。這也是阿恒難得表現出情感宣泄的時候,為了他的心理健康,我通常都不會打斷他,隻有低頭聽著。
“阿恒,你便饒過你師傅吧。她今日在那裙幄宴上撐了許久,好容易借著這案子的光逃出來,讓她清靜清靜,隻怕就好了。”
程潛帶笑的聲音傳來,雖則也是不懷好意的調侃,但是能讓阿恒偃旗息鼓,我也就不介意了。阿恒果然停了下來,他們三人一個不落,都過來了,想必是已然研究出什麼結論了。
我將剛剛的發現再講了一遍給他們聽,睿王的眼中寒風凜冽,程潛皺起了眉毛。謝瑁拍案而起,怒罵了一句“畜生”,還是被程潛拉了一下,方才道了罪,忍著坐下。
其實到了這裏,我們手上已經有了不少“拚圖”,能夠拿到太子娘舅前家奴“內部製造”的首飾;家中養了猛禽,又能夠接觸到野獸,應該是個愛好打獵的有錢人;能夠接觸到西域的邪術,某處又有“延年益壽”的需要。同時滿足這些需要的人,在京城之中又能有多少!此案的困難之處,倒未必在找出這個人,而是如何安全地救出那些女子,並將此人入罪。
他們果然也與我想到了一處,謝瑁道:“此案能有今日之功,全賴鳳先生。若謝瑁仍不能捉住此凶徒,救出那些女子,便真要將這烏紗交回,從此卸甲了。”
看來這凶徒是誰,他們心裏已經有數了。既然謝瑁還不想說,我惟有不問。來日方長,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整理好思路,堵死所有的漏洞,讓這個變態認罪伏法,心服口服。
事情都處理完畢,我告辭求去。看睿王欲起身,我趕緊對謝瑁說道:“大人,適才出來的匆忙,府上的馬車還在杏園,能否請動京兆府的車馬,送鳳君與阿恒一程?”
謝瑁有些驚訝地瞄了瞄睿王與程潛,然後說道:“車馬倒也容易,隻是那凶徒猖狂無忌,京兆府中雖有好手,卻也隻怕萬一。不如再托與光遠或光隱——”
“師傅,謝大人說得極是。師傅安危當前,還是請程大哥一道,送我們回府。”阿恒也跟著勸說。我看向程潛,他更是笑得比花還燦爛,對我道:“事關卿卿,程潛自然當仁不讓。”
我看也不看睿王,回以一個笑容,道:“如此,便全賴光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