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江山與美人之間(2 / 3)

座上皆是笑意嫣然,我心中發堵,幾乎喘不過氣來,這裏麵我真的是一刻也不想留。我稱讚了孩子幾句,便隨便找了個借口,出了後堂。因為有女眷來,這寺廟裏不相幹的人,早就逐了出去,我也樂得順著抄手遊廊一路向後轉悠,權當是參觀遊覽。

“卿卿?”我自顧往前走,卻突然聽見頭頂上有人喚我。

我抬起頭,便見到謝珂躺在廊簷的橫梁之上,見我看他,便滾了下來,安安穩穩落在我麵前,手上還抓著個黑色的小酒壇,一股酒香,與他盎然的笑意一起,直楞楞地撲麵而來。

“佛門清淨之地,你這又唱得哪一出?”我有些驚訝,這家夥可真有本事,香積寺是奉敕命而造,他竟有膽子在這兒喝酒。

“戒律森嚴,佛門弟子不得飲酒,想必佛爺也未好意思自飲的,與其讓這芳洌如此寂寞,不如交給知己,這酒也歡喜,想來佛祖知道了,謝我還來不及,又豈會怪罪!”謝珂朗然笑道,“這可真真是好酒,若錯過了也可惜,卿卿可要一試?”

但凡世人供到佛前的,哪有不真?我推開那酒壇,說道:“我也不是它的知己,就算它到了我肚中,這滿腔的歡喜倒化了愁緒!還是你自己慢慢用了,隻記著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便好,善哉善哉!”

“果然是卿卿!”謝珂笑得更加開懷。

我正要再開口,隻聽得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毫不留情的吐槽道:“你再說下去,隻怕他真樂得連本相都忘了。”

我轉過身,又是睿王。他走到我身邊,對謝珂道:“再過一刻鍾,隻怕就要開光了。你隻管自己超脫,可曾想過他們卻還世俗?還不找個地方,去了這酒氣!”

謝珂被睿王這樣訓了兩句,倒也沒生氣,招呼了一聲,便真的自己去找地方解酒了。謝珂的身影在長廊上躍了三兩下,拐個彎便消失了。一直跟隨著我的鶯簧也行了一禮,悄然隱去。

睿王這才看向我,說道:“怎麼出來了?”

“在那裏麵,隻有覺得更累。”我長出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他也亦步亦趨,與我並肩而行。

前麵便是觀音殿,我走進去,那佛龕與壁雕生動美麗,頗有些吳帶當風的韻味,我心中有事,隻有走馬觀花。其實有些話我一直憋著,沒有恰當的時機說出口,今天倒正好借題發揮。鼓足勇氣,我停下,轉身看向他,直視他的雙眼:

“那後堂之中,有笑語嫣然,清茶軟席,精致到了十分,可鳳君卻隻片刻也坐不下,殿下,你可知鳳君為何如此?”

我也沒想讓他回答,隻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殿下,未來的睿王妃,想來也逃不掉那後堂花團錦簇之中的煎熬,這種事情,鳳君無論如何不想去做,不,是我做不到。”

無論是抱著丈夫與妾室的孩子,迎接他人的溢美之辭,還是在府中望眼欲穿,暗自飲泣,我都做不到。

法醫是我的職業,也是我的事業。我並不是什麼風雅的人,比起閑雲野鶴太上忘情,我更愛煙火人間悲歡離合。我心中還有執念,所以我留下,但是若留下是以進入這樣的牢籠為代價,那麼我隻有離開。

愛情誠可貴,事業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我不是老五,你也不是她。”睿王絲毫沒有為我動搖,反而更進一步,說道:“便是想要這樣的風光,總也要你先嫁於我。”

我瞪了他一眼,他竟然給我玩這招“四兩撥千斤”!我也不甘示弱,道:“鳳君與齊王妃,自然不同。鳳君是個善妒的女子,斷無齊王妃雅量,亦不屑將一生係於閨閫之爭。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身不由己,於殿下青雲之誌,鳳君隻是絆腳石,殿下又何苦為後半生,多尋這許多煩惱?光武帝後殷鑒不遠——”

“光武帝後殷鑒不遠?”他雙眸深邃,灼灼地看著我:“錯了,這一次,你錯了。我從前也以為,像光武帝那樣的偉男子,不過為一個‘情’字,性命、江山、社稷便統統舍了,終究是英雄氣短。如今我卻悟了,文皇後是光武帝的劫數,何嚐不是他的大幸。這世上終有一人,他可為她傾盡所有,沒有她生無可戀,那有她在身側的日子,該是何等明媚。你使我開悟,便要與我共築此生此夢。身為皇家子自當淩絕頂,我要這天下也要你。”

他的表白一字一句都如同烙鐵一般,炙烤著我的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我幾乎滾下淚來。這個男人太聰明,讓我怎麼逃得掉?

我忍住即將決堤的情緒,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歇斯底裏:“你隻說光武帝,可是文皇後呢?你又可想過她?她也是此生無憾嗎?”

睿王笑了。我的心抽搐了一下,隻為這個笑容。我不明白,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可以笑得這般純然而美麗!他向我伸出手,一字一頓地說道:“隻要你信我,我定讓你此生無憾。”

他堅定地看著我,雙眸有如深潭,狂風暴雨之中,惟有兩個小小的我在翻騰著,幾乎滅頂。他的手指修長,從掌心到指尖,都散發著優雅和自信,就那樣執拗地停在空中,仿佛已經等過萬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