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所為。”我將勘驗燕來村屍骸時的過程說了一遍,並且對虎子的人品做了背書,“陛下,燕來村五十五人,含冤莫白,還請陛下為他們做主。”
“五十五條人命,他還真做得出!”皇帝目光威嚴,仿若兩道利劍,直刺向我,“那日發生的事,你是親身經曆了,朕也毋須諱言。你可怨耀兒嗎?”
“陛下言重了,睿王殿下為所當為,並沒有臣置喙的餘地。”我垂下眼眸,不想讓皇帝看到我的表情。睿王昨晚離開前,最後的那句“做我的良心”,又開始在心底回蕩。睿王未免太高看我了,做他的良心,談何容易!他選擇的路太長也太艱辛,誰又能保證我,就不會迷失了方向?
皇帝終究沒再追問什麼,放我離開了龍泉宮。睿王在宮門外截住我,見我打算去看小乖,便與我同往。一路上我們沒有再做交談,現在的我,還沒有想好如何麵對他。雖然也能理解他作為皇子所做出的選擇,可是那五十五條生命逝去所帶來的傷痕,還無法平複。
小乖的身影如箭一般竄到我麵前,並未像往常一樣向我撒嬌,反而急迫地咬住了我的衣角,將我向林中扯去。我從來沒有見過它這個樣子,與睿王對視了一眼,他攬住我的腰,跟在小乖身後,向林中飛馳而去。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一股熟悉的氣味便飄入了鼻端,那是死亡的氣息。我示意睿王放緩腳步,跟著小乖的引導前行,轉過一棵銀杏,幾隻鷹隼倏然飛起,灌木叢下,穿著小宮女服飾的女子安靜地躺在那裏,清秀的臉稚氣未脫,睫毛輕合,絲毫看不出痛苦之色,然而那一道傷痕從左胸下來,蜿蜒著直到小腹,血色猙獰,染上翠色的衣裙和身下的泥土,延展成一張近乎妖異的蝴蝶折翅圖。伸出裙外的腳上,繡鞋也添了紅,白色的鞋底沾了些浮塵,與鮮血的紅,泥土的褐以及裙角斑駁的綠,更顯觸目驚心。
睿王躍上樹梢,響箭發出的尖銳聲音,劃破了上林苑的沉寂。我蹲下身,仔細看著那傷口,凶手手法非常純熟,對人體的結構也非常了解。這道劃傷從左胸直到右下腹,一氣嗬成,沒有半絲停頓,竟沒有傷及半根骨頭,便是當年的庖丁,也要甘拜下風了。
蹲下身,掀開她的衣襟,按向屍斑,稍微褪色。四肢關節不能屈伸,已經發展到屍僵高峰。用火折子照向角膜,薄霧狀的混濁也已經出現了。我暗自推算了一下死亡時間,道:“死亡時間在昨晚醜時,周圍沒有拖曳血跡,這裏當是凶徒殺人之所。她的繡鞋之上雖有浮土,然而鞋底潔白如新,並沒有林間的泥土,顯然並不曾走過多少路。那凶徒應是將這女子掠到此地,方才殺害。”
“禁宮之中,竟有人如此明目張膽殺人害命,想必是想著嫁禍小乖。”睿王道,“白虎食人,可真是好手段!”
他們不曾想過,小乖不但沒有啃噬這宮女的屍身,反而將其保護起來,等著我來處置。我撫摸小乖的毛以示安慰和讚賞,小乖也蹭著我的手,表示回應。這個凶手殺了人還要嫁禍給不能為自己辯白的小乖,絕不能放過。
“你要查案,我也不攔你。”睿王低聲說道,“隻要你與我約法三章,我也會在父皇麵前為你聲張。這凶徒出手狠辣,喪心病狂。凡事皆以自身安危為要,無論何時何地,不能落單。你可應我?”
遠處一陣喧嘩,看來是有人尋來了。我看著他強勢的雙眸,隻有點頭應下。一隊宮廷侍衛很快趕到我們所在的現場。睿王揮揮手,讓他們將屍身抬到後宮殮房之中,並將第一現場護衛起來,有任何可疑之人,都先拘起來再回稟。
我和小乖,則隨睿王一起回後宮,當前最緊要的,就是排查後宮各處宮人,弄清這個被害女子的身份,這案子有千頭萬緒,也要在她身上下手。
我們回到後宮,我將鳳儀宮的兵馬悉數遣出,調查哪處有宮女失蹤之事。睿王也傳召了相關守衛人士,小乖威風凜凜蹲坐在我身側,皇帝沒有傳召之前,我們要和時間賽跑,盡量獲取最大量的情報。
沒想到事情才安排好,皇帝便駕臨鳳儀宮。出了這等事情,他老人家當然是震怒非常。我和睿王對視了一眼,還是由睿王先簡要交代了目前的調查進展。
皇帝麵沉如水,我硬著頭皮道:“陛下,臣請旨驗看那宮女屍身,以為查案佐證。”
“父皇,宮內突發命案,後宮自然人心惶惶。此案宜從速從重,請準兒臣主理此案。”
皇帝沉吟片刻,沒有說話,門簾撩起,宮女雪賦走了進來,道:“陛下,昨日後宮東西二門的守衛,上林苑昨夜當值之人都傳到了,這是睿王殿下適才吩咐送上來的後宮出入名冊。”
皇帝點點頭,睿王方從宮女雪賦手上接過那名冊,翻了翻交給我,然後道:“父皇,以兒臣之見,欲抓出這真凶,倒也不難。兒臣適才看過名冊,這幾日曾出後宮的宮女,除在龍泉當差者,共一十八人,並無一個二等以下宮女。適才兒臣與卿卿皆見過那宮女屍身,她麵容沉靜,想必中刀之時已無知覺,其中定有古怪。宮禁森嚴,能夾帶一個人出入後宮禁地於無形的高手,當世絕不過二十人。這宮女方才十五歲,又怎能與這等高手結下深仇大恨?”
“若非高手所為,自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無論是強盜還是內賊,若非與後宮之中裏應外合,也斷不能做的這般悄無聲息。”皇帝也分析道,他雙眸堅定,看向我們,已有了決斷:“你二人徹查此事,定要讓他們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