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寨土司沙定籌揭竿作亂之地,屬於雲南西南部分,在哀牢山大雪山兩大山脈交接所在。兩大山脈分支的點蒼山、雞足山、梁王山等雄偉優奇的高山峻嶺,分布在榴花寨四境相近之處。所以榴花寨位居重峰疊嶺之間,地勢險惡,原為強悍苗匪窟袕之區。
土司沙定籌在平時,已隱為就近苗匪所擁戴,和滇南碧風寨的黑牡丹、飛馬寨的岑猛、嘉-的飛天狐吾必魁,早已互有聯絡,包藏禍心。早年老沐公爺沐啟元在世時,沙定籌常有顧忌,不敢明目張膽的大幹。自從老沐公爺被黑牡丹刺死,沐府威望大減。沙定籌立時野心勃勃,和岑猛黑牡丹飛天狐暗地聯絡,秘密定計,預備滇西滇南同時崛起,分霸西南。
不料在榴花寨沙定籌首先發動,襲取蒙化縣之後,飛馬寨岑猛正想大會黨羽,響應沙定籌當口,被他妹子胭脂虎從中一擾亂,羅刹夫人神出鬼沒的一鎮,不但沒有捉住沐二公子,反而糊裏糊塗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妹子。因此章法大亂,群匪氣餒大跌,不敢馬上動手,響應榴花寨了。
苗匪內部情形如此,但在昆明省城,負全省餒靖責任的一般撫按人員,自從接得滇西探報,得知榴花寨土司沙定籌率領悍匪,突然作亂,襲了蒙化,立時嚇得手足無措。惟一辦法,隻有飛請沐府世襲公爵的沐天波密商機宜。
因為沐府是開國功臣的世裔,朝廷特授沐府調遣軍民、屏藩雲南之權。曆年苗蠻之亂,均仗老沐公爺討平,各處苗寨軍民,也隻有沐府尚能鎮懾。現在老沐公爺雖然身遭慘死,各處關隘軍訊,大半是沐府舊部。調遣各處苗兵的兵府,也仍在沐府。所以惟一辦法,隻有向新襲世爵的沐天波討主意。
無奈沐天波平時依仗父陰,道地是個錦衣玉食的公子,深居府第,何嚐懂得兵機苗情?從撫按口中,得悉這樣驚人消息,一樣的嚇得麻了脈。可笑省府幾位大員,別的本領沒有,卻把沐天波一陣亂捧,把討賊平亂的責任,整個的套在沐天波頭上。好象這樣一推,不管沐天波辦得了辦不了,從此便可風平浪靜了。
可憐的沐天波頭上套了這樣重大責任的“金鍾罩”急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架。惟一辦法,是馬上寫一封機密信件,派一可靠家將,連夜飛馬投奔金駝寨,請他兄弟沐天瀾火速回府,商量軍機。哪知這名送信家將,半路被飛馬寨岑猛截住,信落人手,家將也送了命。沐天波還在府內做夢,以為兄弟接到這封信,定然和羅姑娘立時趕回。
不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突然幾名家將從飛馬寨逃出性命,急急趕回府中,還帶著一名健碩苗婦報稱:“二公子身陷飛馬寨,羅姑娘單人隻劍,拚命去營救我家二公子。她雖然本領非常,畢竟孤掌難鳴,好漢敵不過人多,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現在隻望安寧標營,已經全營出動,兼程馳救,也許還有指望。”
這一報,鑽在沐天波耳內,宛似半空打下一個焦雷,比聽到榴花寨沙定籌作亂的消息,還要厲害,幾乎急暈了過去,連他夫人以及全府上下人等,個個都嚇得魂飛魄散。誰也覺得二公子身落虎口,已經絕望,從此堂堂沐府,怕要瓦解冰消。萬幸隔了一夜,第二報到來。這一報,是安寧標營派來的快馬飛報,說是:“二公子逢凶化吉,已脫險地,和羅姑娘兼程回省,不久便到。”
這一報,才把沐天波驚魂歸竅,全府上下齊聲念佛。
沐天瀾、羅優蘭率領幾名家將,馬不停蹄的趕回府中。
全府上下一見二公子安然回府,立時歡聲動天。兩人進了內宅,哥嫂相見之下,更是驚喜交集,一麵替自己兄弟和羅姑娘開宴洗塵,一麵細問飛馬寨遇險經過,和金駝寨救回龍土司情形。
沐天瀾、羅優蘭明知頭一檔趕回求救的家將們定已報告,好在這般家將未明白內中細情,兩人在路上早已商量好,其中細情未便向哥嫂直說,隻檢著可以說的,講出一點大概罷了。隻這一點大概,已把兩位哥嫂嚇得目瞪口呆,驚得頭搖舌吐。萬想不到自己兄弟這次到滇南去,日子沒有多久,經曆了這許多石破天驚的奇事。
更奇的是羅姑娘竟會巧逢生身之父,而且羅刹夫人這樣神出鬼沒的女魔王、金駝寨這樣滔天禍事,竟會被他們二人三言兩語,弄得風平浪靜。最奇是羅刹夫人在飛馬寨中,還救了自己兄弟的性命。聽兄弟口氣,羅刹夫人還要到此相會。
沐天波心裏暗暗稱奇,暗暗猜疑自己兄弟肚裏,定還藏著不少秘密。沐天瀾的嫂子,卻一個勁兒向羅優蘭探聽羅刹夫人多大年紀,品貌長得怎樣。
羅優蘭明知她問得有用意,不禁向沐天瀾嫣然一笑,故意把羅刹夫人形容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故意露骨的說道:“這一次龍土司和四十幾個苗卒能夠生還,連我們兩人能夠脫離飛馬寨虎口,總而言之,都是羅刹夫人一人之力。羅刹夫人能夠這樣出力幫忙,完全看在我們瀾弟麵上了。”
這樣一說,兩位哥嫂愈發驚訝了。因為金駝寨藏金贖人一事,跟去的家將們果然不知細情。沐天瀾、羅優蘭在哥嫂麵前,也不便泄漏,免得沸沸揚揚傳說開去。如果落在省城一般官員耳內,難免別生枝節。所以這一段內情,兩位哥嫂尚在鼓中,現在羅優蘭這樣一說,事情更顯得中有玄奧。
兩位哥嫂的眼光,立時集中在沐天瀾的麵上。暗想:我們這位兄弟,絕對不是用本領收服了羅刹夫人,其中定然另有說處。不過這位羅姑娘和我們兄弟的事,已經裏外通明,上下全知。脫了孝,拜過堂,便是我們名正言順的弟婦。這位未來弟婦,也不是省油燈,和我們兄弟左右不離,她又說得這樣心平氣和,又象其中沒有多大玄奧似的。但是那位羅刹夫人和我們兄弟素不相識,怎的她說出“全看在我們兄弟麵上”呢?這倒令人莫名其妙了。
沐天瀾一看兩位哥嫂被羅優蘭一句話,引入雲霧之中,滿臉迷惘之色,心裏卻暗笑。慌把話頭引到別處,細問榴花寨沙定籌襲了蒙化,省城有無調兵防堵,作何準備?沐天波便把省城情形告訴他說:“省城撫按援例把剿撫責任,推諉在我們姓沐的身上,我們又世握兵符,實在也無法推卸。但是現在情形,與父親在世時,大不相同。算起來哪有可調的得力勁旅呢?我對於這樁事,真愁死了。”
沐天瀾皺著眉說:“這事確實不易對付,當年父親用的是‘以苗製苗’的策略,現在情形不同。當年最得力的是金駝寨龍家一支苗兵,現在金駝寨自顧不暇,龍土司銳氣盡喪,身未複原。他得力臂膀金翅鵬又蟒毒未淨,大病未痊。這一支兵,已無指望。飛馬寨岑猛野心已露,目前不出毛病便是萬幸。
三鄉寨何師兄那兒,基業初立未穩,婆兮寨祿土司又是個不中用的。其餘苗寨,不和沙定籌岑猛等聯合一起,便是好的,如果勉強調來,反而變成肘腋之患。‘以苗製苗’的老調,現在萬不能用。如若調集父親舊部,幾個能征慣戰的也已老弱不堪,何況分守關隘,各有責司。至於鄰近省境的標營,則屬巡撫統轄。
我們沐家的兵符,無非仗祖宗餘陰。能夠使幾家強悍苗寨,感德懷畏,聽命於我們沐府罷了。現在情形一變,我們雖然世傳兵符,沒有可調的兵,便等於沒有兵符一般。照說身負全省之責的撫按大員,應該體察情勢,以地方人民為重。
豈可視為兒戲,隨意推諉?最不濟也得和衷共濟,密謀穩妥之策。萬一星火燎原,全省糜爛,他們難道也是幾句推諉話,可以脫卸責任麼?”
沐天波跺腳說道:“我何嚐不是這樣說?而且已婉轉向撫按說明就裏,請他們仔細考慮。無奈這般人物毫無心肝,文的愛錢,武的怕死。縮著頭向別人身上推,是他們一等本領,而且還有人說,省城幾個大僚當中,竟有受苗匪賄賂、暗通聲氣。你想可恨不可恨?”
羅優蘭在旁邊聽了半天,忍不住說道:“大哥,現在火燒到我們自己身上。別的事情且不去管他,最要緊我們得明白榴花寨苗匪襲了蒙化,究有多大勢力,大姚、楚雄一帶關隘,守兵靠得住靠不住?總要先想法子守住關隘,才能緩得開手來。
依我看榴花寨沙定籌和飛馬寨岑猛等約定互相虛張聲勢,分散省中兵力,然後乘虛再進。現在榴花寨苗匪雖然襲了蒙化,可是飛馬寨被我們一攪,加上羅刹夫人先聲奪人,岑猛定然有點心寒,不敢立時發動。榴花寨苗匪,一看滇南同黨沒有響應,沙定籌也不敢孤軍直進。何況這般苗匪,誌在劫掠,未必真有大誌。隻要近蒙化幾處要隘嚴守不懈,我們雖然沒有可調之兵,總還可以騰出時間來,想個計策把沙定籌這股悍匪壓伏下去。”
羅優蘭這樣侃侃而談,這位無計可施的大哥——沐天波,好象黑暗裏得著一線光明。立時拱手大讚道:“羅姑娘真是個巾幗英雄,語語洞燭機要。據各路探報,榴花寨苗匪把蒙化洗劫以後,並沒有窺伺別處的舉動。近蒙化幾重關隘的守將,都是先嚴舊部,已經會同舊地紳董,招募鄉勇,嚴密防守,一時也許不至出事。但是我們調不出勁旅來直搗匪巢,隻防不剿,蒙化如何收得回來?公事也交代不過去。除出調兵聲討以外,又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沐天瀾接過去說道:“羅姊熟悉苗情,也許她有妙計。這時隻要保持父親在世的威望,苗匪不致蔓延,便是唯一上策。”
羅優蘭看了他一眼,撇嘴笑道:“我不是諸葛亮,有什麼妙計呢?但是我相信有一位,也許有妙計把榴花寨沙定籌壓服下去。隻要時間來得及,等候這一位到來,定有法想。這一位是誰,還用我說明嗎?”
沐天波還茫然不解,慌問:“這人是誰,有這樣大本領?”
沐天瀾笑道:“她說的便是羅刹夫人,但是她回玉獅穀去,雖說安排一下,到此相會,無奈遠在滇南,她性情又測摸不定。究竟準來不準來,還不敢一定呢!”
羅優蘭笑道:“她既然親口答應了我們,絕不會失信的,何況……。”
說著微微一笑,向天波、天瀾兄弟倆瞟了一眼。
立時改口道:“來是一定來的,不過哪一天才來?便無法斷定了。”
沐天波在焦心愁思之際,既然羅優蘭相信羅刹夫人到來定有辦法,總比一籌莫展強一點,也隻好盼望羅刹夫人早早到來的了。
第二天沐天瀾、羅優蘭和他哥哥沐天波又秘密計謀了一下,分派幹練家將帶著密函,分赴金駝寨、婆兮寨、三鄉寨互相聯合,嚴密防範飛馬寨岑猛及黑牡丹、飛天狐等舉動。
也不必打草驚蛇,隻要使滇南這般悍匪無機可乘,響應不了榴花寨沙定籌便得。一麵又派幾名得力家將,馳赴滇西,暗暗知會幾處防守關隘的守將,務必謹慎嚴守,隻要堵住苗匪蔓延之路,自有破匪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