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肚內的秘密(2 / 3)

分派家將暗暗出發以後,沐天波遵照他兄弟的主意,會同本省撫按,調集幾營官軍,每日加緊躁練。沐府的家將們,也個個頂胄披甲,威風凜凜,顯出一派整軍經武,不日要誓師討賊的氣象。省城百官,也覺新襲世爵的沐天波,畢竟將門勳裔,還有點當年老沐公爺的威風。沐天瀾在官場中雖然沒有出麵,大小官員卻有個耳聞,知道這位有本領的二公子,現已回家,是沐天波的大臂膀。還隱約聽得二公子身邊,還有一位美貌的女英雄。雖然不得其詳,總覺沐府還有點發皇氣象,還值得令人推崇的。

哪知道沐府已變成紙老虎,新襲世爵的沐天波,在家中每日愁眉不展。全憑沐天瀾、羅優蘭兩人的調度,說一句聽一句。隻日夜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神出鬼沒的羅刹夫人早早到來。明知這希望,也非常懸虛。羅刹夫人不論有多大本領,也隻是一個人,想憑一個人的力量,剿滅榴花寨一股悍匪,這是不能想象的。但是自己兄弟和這位未來弟婦,一致推崇羅刹夫人有這樣大的本領,不由自己不盼望她飛一般從天而降,總比沒有盼望的強得多。但是早盼望、夜盼望,盼望之中過去了十幾天,那位不可思議的羅刹夫人,還是音信杳然。沐天瀾和羅優蘭也盼望得有點焦急起來了。

這當口,沐天瀾、羅優蘭推測昆明人煙稠密,難免沒有苗匪堅細混跡其中,自己沐府,當然是苗匪集中目標之處。

當年父親在世,屢次鬧刺客,六詔九鬼大鬧沐府的經過,尤其驚心。現在對於榴花寨,也不能不防。而且自己從飛馬寨脫險回來,岑猛未必甘心。黑牡丹、飛天狐對於自己府中,輕車熟路,格外得隨時留意。

因此沐天瀾挑選府中幾十名老弱不堪的家將,由招募的村勇補充,在後花園內親自訓練,警衛府第。一到晚上,鈴柝之聲不絕,頗有刁鬥森嚴之象。沐天瀾、羅優蘭兩人,到了起更以後,定必飛身上屋,把全府前後巡查一遍,糾察家將們的勤惰,以防萬一。

這時羅優蘭已成為沐府主體之一,不用說大哥大嫂對她的表示,明明的已當自己作弟婦看待,便是全府上下人們,也沒有一個不默認為二少夫人的。即羅優蘭自己也坦然不疑的指揮一切,很象一位二少婦了。難受的是身上的孝,阻礙了公開的婚禮,這身孝,照例也要過三年才能除服。

要過三個整年,這是多長的光陰!非但沐天瀾有點急不及待,連他的哥嫂也暗暗愁急。他哥嫂何以也這樣愁急呢?因為他嫂子平時留神,已看出羅優蘭最近飯後微微作嘔,時時愛吃酸味,明明是受孕的景象。別樣事或可慢慢等待,惟獨肚子大起來,沒法叫他等待的。何況要等待三年孝滿呢!

這一樁事,那位嫂子暗地覺得奇怪。自己結婚了好幾年,吃了多少宜男種子的方藥,迄今影響毫無,不料他們立見真章。無奈來得太快了!如果等待三年孝滿再成親,也許肚裏的孩子,那時已蹦蹦跳跳趕著叫娘了。我們這樣門弟,豈不鬧成大笑話!

這位嫂子想得又驚又樂,忍不住暗地和丈夫一說。沐天波也暗暗愁急,而且毫無法想,也無法和他兄弟或未來弟婦商量一下。兩位哥嫂對於這樁事愁急得要命,冷眼看沐天瀾、羅優蘭兩人,行若無事,處之坦然,好象他們自己還未察覺一般,未免暗暗稱奇。

其實羅優蘭自己肚子裏的事,怎會不明白,何嚐不發愁?早已和沐天瀾秘密商量了許多次。不過他們在無法之中,想出了一個辦法。認為這樁事,隻要請教羅刹夫人,她必定是有辦法的。這樁事在別人麵前難以啟齒,羅刹夫人是三位一體的,請教她是唯一辦法。

因此大家盼望羅刹夫人到來,非但要她解決榴花寨的苗匪,還要她解決肚內的秘密。沐天瀾、羅優蘭認定一切問題,到了羅刹夫人手上總有解決方法。他們二人有了指望解決辦法的人,表麵上仿佛愁而不愁、急而不急了。

有一天,沐天波夫婦和沐天瀾、羅優蘭正在內室談論羅刹夫人何以遲遲未到。忽見一個家將進來,報稱轅門外有一青年苗女,騎馬而至,口稱求見二公子。恐怕苗匪堅細,不便放入,特來請示。大家一聽以為羅刹夫人到了。

沐天瀾便問:“來的苗女多大年紀,怎麼體態?”

家將說:“來的苗女,大約十七八歲光景,口齒伶俐,說得一口漢話。她說有極緊要事麵見二公子,二公子一見,定然認得她的。”

沐天瀾一聽,言語舉動,不似羅刹夫人,這又是誰呢?羅優蘭便從旁說道:“既然是一個單身苗女,便是苗匪堅細,也不怕她逃出手去,叫她進來便了。”

沐天波有沐天瀾、羅優蘭在身邊,膽也大了。揮手命家將把那苗女帶進來,可得一路留神她。家將領命而出。一忽兒,四員家將懷抱雪亮的大砍刀,把那苗女夾在中間,押解大盜似的押進內宅。到了階下,喝令停住。

這時沐天瀾、羅優蘭並肩而出,立在階上。階下苗女,一見沐天瀾,便喊道:“公子,婢子奉玉獅穀主人所差,有要事麵稟公子。老遠的跑了來,怎的把我當作強盜了呢?”

沐天瀾也認出這苗女,是羅刹夫人貼身伺候的苗婢,自己在玉獅穀樓廊外暗地窺浴,回身所見的苗女,便是此人。

慌命四員家將退出,把這苗女帶進屋內。一進內堂,苗女便向沐天瀾跪了下去,嘴上說道:“我家主人知道婢子善騎,識得進省路程,特命婢子不分晝夜趕到此地,求見公子和公子身邊的一位羅小姐,麵呈主人書信。請公子看了書信,賞下回信,婢子還得馬上趕回去銷差。”

苗女一麵說,一麵一對眼珠隻向羅優蘭瞅個不定。沐天瀾指著羅優蘭笑道:“這位便是羅小姐。”

苗女站起來,慌向羅優蘭也跪了一跪。

羅優蘭又叫她見了沐天波夫婦,才向她笑道:“你一路辛苦,真難為你了。你主人叫你帶來的書信呢?”

苗女拜見了沐天波夫婦以後,背過身去,從貼肉胸兒內,取出一封密函來,獻與沐天瀾。

沐天瀾且不看信,向她說道:“你一個單身女子,走這遠道,路上沒有碰到匪人嗎?”

苗女笑道:“來的時候,我家主人親自護送到老魯關的。”

羅優蘭笑道:“今天你無論如何回去不了的,在這兒好好的休息一晚。等二公子看完了信,我們再計議一下,明天送你動身罷。”

說罷指揮幾個使女,帶了苗女下去,好好看待。

苗女跟著使女們下去以後,沐天瀾慌忙把羅刹夫人來信拆看,隻見信內寫道:

“別後複探匪窟,岑胡輩猶複疑神疑鬼,惶惶不知所措。

並於此輩口中,得悉滇西悍匪,既襲蒙化,複掠彌渡;襲蒙化以圖聯合滇南匪黨,掠彌渡以窺老虎關。其誌不在晉薄省垣,而在固其老巢,攫取大理也。大理為五代段氏割據稱國地,山川雄麗,城郭堅固,東枕雞足,西倚點蒼,洱海一碧,煙火萬家,為滇西首鎮,亦竊據必爭之地。

不意幺魔小醜,具此雄謀。沙定籌一凶悍苗匪,誌在劫掠耳。今狡謀如此,其間必有躁縱策劃之人。大理若失,滇西非我有矣。為虺不摧,將成大癰。如能以計去其心膂,擒彼如縛豕耳。尊府世握兵符,責肩難卸。而今昔異勢,征調大兵,即或勉集苗眾,勞師襲遠;勢必捉襟見肘,顧彼失此。

君等扼腕谘嗟之狀,灼然可見。驚幃同夢,當亦為之滅卻幾聲唧唧我我矣。

然妾以為不足慮也,量敵而動,貴在用奇。擒賊擒王,奚必勞眾?妾以肩輿一乘、人猿二三,從哀牢萬山叢中,由南而西;君偕蘭妹率勇弁數輩,喬裝商旅,由昆明趨雙柏,渡禮社河,期會於南澗。然後出其不意,乘虛探袕;先明敵勢,後除元憝。鼎足之歡喜冤家,或竟勝於千騎浴血矣。此非妾詭譎好奇,局勢如此,不得不以奇補正、以少擊眾,免征調之繁,利時機之速耳!然此行與飛馬寨中,行險徼幸於一時者不同。省中仍須劍拔弩張,佯示鳴鼓出征之象,一麵由君暗藏符號,以便飛檄關隘守將,授以方略。待機出擊,掃袕犁庭;此則奇中寓正,進退不致竭蹶。

妾本擬赴省把晤,以往返濡滯,機貴立決,穀中安排,亦需親理。爰命苗婢小鵑,懷函密至。鵑婢聰慧有膽略,善騎,能暗器,當不僨事。妾擬重入飛馬寨,於岑胡枕畔,留刀示警,戢其野心;稍免西行後顧之憂,兼報金駝寨贈金之惠,並護鵑婢度新平匪境也。丈夫貴明決,如獲同心,略示行期即可。省中多匪耳目,肉食者不足與謀,稍一疏漏,全盤成畫餅矣。慎之,慎之!入夏西行多蠱瘴,龍涎香、雄黃津為祛毒妙品,多備毋忽。玉獅穀主人拜具。”

沐天瀾把這封信,細細的看了好幾遍,昂著頭默默思索,肚裏盤算羅刹夫人信內的計劃,一時竟出了神。坐在一邊的沐天波夫婦和羅優蘭,急得不得了。羅優蘭頭一個忍不住:“喂!瞧你這樣失魂落魄的,大約魂靈兒又跟著這封信飛走了。我果然看不大懂,你可得讓大哥瞧瞧,讓大家也知道知道這裏是什麼意思呀!”

羅優蘭這一嚷,那位大嫂暗暗一樂,沐天瀾麵孔不由一紅。猛地一想,這封信事關重要,當然要讓大哥看,何況當著眾人麵前拆看的。無奈那羅刹夫人處處都帶一點放誕不羈的態度,這樣重要的機密信內,偏寫上了“鴛帳同夢”、“鼎足之歡喜冤家”;連金駝寨贈金,也帶上了一筆。這樣讓大哥瞧見,哪會瞧不出其中秘密來的?真要命,其勢沒法掩藏起來,經羅優蘭一嚷,更沒主意了。隻好硬著頭皮把信送與沐天波,嘴上說道:“大哥,你仔細瞧瞧。可得千萬守秘密,任何人麵前不能泄漏半點的。”

沐天瀾這幾句話,是一語雙關,連自己兒女私情也包括在內了。其實他哥哥哪裏會得到語有深意?慌接過信來,凝神壹誌的仔細拜讀。看完以後,滿臉驚奇之色。暗想這位羅刹夫人真是一個奇女子,文才、武技、智謀,竟是樣樣高人一等,怪不得他們兩位讚不絕口了。最奇這信內春光微泄,原來她們三位,是這樣的一個局麵,竟是鼎足之勢。他想到鼎足之勢,不禁兩道眼神,又專注在信內“歡喜冤家”四個字上,看到這四個字的涵意無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口來。

這一笑壞了,笑得沐天瀾心頭騰騰亂跳,羅優蘭滿腹狐疑,那位大嫂卻莫名其妙,向她丈夫啐道:“你笑什麼?兄弟說過,這封信何等重要,你卻滿不在意,反而癡笑,為什麼自得其樂的發笑?究竟寫著什麼?你也得念出來,讓我和弟妹……”

這位大嫂話說得急了些,一不留神,竟把尚未公開的“弟妹”叫出口來。急慌把話閘住,竟來不及了。這一聲“弟妹”,鬧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大家都愣了神。沐天波一機伶,慌把手上的信,向沐天瀾手上一塞,悄悄說道:“這兒使女們進進出出,不便商量機密大事,我們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