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莽頭陀俏佳人爭強爭弱 布奇門設巧計擒賊擒王(2 / 3)

這人喘籲籲的報告到此處,包翩翩忍不住喝道:“休得胡說!誰教你把罵人的話也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少室山人笑道:“他照樣說給我們聽何必怪他,你且說下去以後還說什麼呢?”

那個包村壯士給包翩翩一喝,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想了半天才說道:“以後那個光頭的又說道:‘可惜今天俺師兄尤一鶚沒有來,否則今晚也讓他出口氣稍泄飛龍島之恨!’猴兒精的頭陀問道:‘令師弟聽說從飛龍島回來就出家做道士入山隱去,可是真的?’光頭的歎口氣道:‘我這位師弟心高氣傲精明強千,一生不曾吃過虧,自從受了那甘瘋子的淩辱便賭氣獨自走得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在峨嵋隱身修練,不知是真是假?也許特地去練成絕技雪此大辱,也未可知。’三人說到此處便一齊走進廟內,以後就探不出情形來,便轉身回來了。可是我們還有兩位兄弟私下計議,從水路迎上去,探一探賊頭陀口中說的人有無到來再來報告。”

少室山人道:“這樣很好,你們且去休息休息,今晚要撒網捉大魚哩。”

兩人一笑退出。甘瘋子嗬嗬大笑道:“今晚倒好耍了,想不到在此地同他們清算總賬,最奇艾天翮、柳摩霄、單天爵三個魔頭的黨羽都合在一起,而且單天爵自己也來了。他們報說還有一個猴兒似的頭陀,我猜不是別人,定是到太湖做奸細的飛頭陀。隻是摩訶僧三字卻沒有聽到過,這禿驢是湖南人,也是洞庭幫無疑的了。”

少室山人笑道:“我早已聽到單天爵這幾年在江寧因為靠山已倒,自己私通鹽梟勒索民財種種劣跡,被一位禦史狠狠的參了一本便倒了下來。幸而仗著錢可通神保全了性命,隻落得革職永不敘用的處分。大約一肚皮的惡氣沒處發泄,也要同我們拚命了。這種人留在世上總是禍根,如果不來則已,來則保管他有來路無去路。”

包翩翩、高潛蛟齊聲問道:“聽你兩位口氣好象成竹在胸,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似的,何妨說出來讓我們也痛快痛快,讓吳少爺也可以放心。”

甘瘋子同少室山人相視一笑隻說:“少停,便對你們說,此刻天機不可泄露。”

吳壯猷也弄得莫名其妙卻又不便多問,包翩翩最心急忍不住說道:“兩位師伯功夫高深自然不懼他們。但是古人說得好‘投鼠忌器’,萬一今天晚上一般亡命之徒成群而來,我們僅僅四人,連帶了四個湊數也隻八人,顧前顧不得後。內裏那位老伯母還有我新交的娟娟妹子是受不住驚嚇的,略有閃差,把那般亡命碎屍萬段也抵不過來。”

包翩翩這幾句不客氣的話,正是高潛蛟想說不敢說的。吳壯猷非但不敢說,而且不敢露在麵上的。現在包翩翩和盤托出,兩人好象喝了兩杯透骨沁口的甘露,這一份痛快難於形容,直瞪著眼睛等著甘瘋子少室山人回答出怎樣的話來。哪知少室山人朝甘瘋子微微一笑道:“如何?偏是他的心急。”

說了這句笑向包翩翩道:“你所慮的難道我們想不到麼?你要知道,今晚的局麵是尚智不尚力,無論時間匆促萬萬來不及向太湖調人,就是調得人來,如果在吳府上能槍對槍刀對刀大戰一場,你想想吳府上弄成怎樣結果?連一村的安分鄉農也要嚇得屁滾尿流,以為我們在此造反哩!柳摩霄等一心奪寶劍報前仇,他們當然不顧一切,可是我們豈能胡亂來?所以我們要想個萬全之策,隻有智取不能力敵了。這樣一說,你們就明白了。”

包翩翩等一聽這些話,肚裏暗想道:“明白是明白,但是你們究竟用的怎樣一條妙計,依然沒有說出來呀。”

他們肚裏這樣叨念卻不便說出來,你看我我看你,依然是個悶葫蘆。這當兒甘瘋子大笑而起,向包翩翩、高潛蛟一招手道:“你們跟我來。”

兩人不知何事,跟他到了書房內,甘瘋子便把預定計劃悄悄說了一番,又吩咐他們兩人照預定計劃分頭進行不得有誤,兩人唯唯應著一同又走了出來。吳壯猷一看高潛蛟麵有喜色,尤其是包翩翩活潑潑喜孜孜的轉向屏風向內房去了。高潛蛟走到吳壯猷麵前笑道:“請你萬安,師兄們已定下極妙的計策,用不著動刀執杖驚動府上,此刻因為機密起見不能同你細說,請你原諒我們。”

又囑咐他道:“今晚到內房同老太太小姐一房去睡,免得在此擔驚。上上下下的人也早早熄燈睡覺,關嚴門戶不要出來偷看。內房便由包翩翩在屋上巡護,外麵由我查察。其餘都是少室道長、甘師兄和四個包村壯士的事了。現在我要去預備應用的東西,暫時少陪。”

說罷出廳去了。

吳壯猷雖然還疑惑不定,但是相信這位老師是靠得住的,而且也明白他們恐怕泄露機密所以堅不說明,也就略寬愁懷得便回到內房。老太太諸事不知還蒙在鼓中,又問了一句:“聽說門前來了野和尚被高司務趕走了,可是有這事?”

吳壯猷一看老太太全然不知,明白妹子娟娟不許下人聲張沒有給母親知道,也就含糊著答應了一句便來尋他妹子。一到娟娟閨房外麵,包小姐正在房內同他妹子談得好不興頭,一見吳壯猷到來兩人起立相迎。娟娟笑著問道:“妹子平日早說過咱們高司務不是平常人,今天果然真人露相了。那一位道長同甘年伯聽說還要了得,便是這位包姐姐也是巾幗英雄,今天真是難得,蒙諸位英雄下降,妹子鬥膽要拜這位姐姐做師傅,卻被包姐姐推卸,答應將來替妹子介紹一位了得的女師傅。此刻我們敘年庚,包姐姐長我一歲,我們已結拜為幹姐妹了。”

吳壯猷聽得口上連聲道好肚裏暗暗詫異,她明明知道今晚凶險得緊怎麼一點不驚慌,卻從容不迫的結拜姐妹起來。這時包翩翩笑道:“令妹對我們行徑已略知大概,便是今晚的事她也略知一二,一到上燈當口,兩位同伯母合住一房,早點熄燈閉戶,由愚妹在屋上看守保管沒事。令妹雖是瑣瑣裙釵,眼光見識勝人十倍。將來倘能得一明師傳授武藝,比愚妹定強十倍哩。”

吳壯猷謙遜一番退了出來,仍回到前廳來,卻不見了甘瘋子、少室山人。一問下人們,說是由高司務領著從夾巷同到後園去了。

原來大廳旁邊有一道夾巷也可以通到,不必經過上房,吳壯猷匆匆趕到後園。卻見園門緊閉,從門縫裏覷著少室山人領著高潛蛟和兩個包村壯士在一株槐樹底下圍著一口枯井,東指西點不知說些什麼,甘瘋子卻遠遠的跳在對麵牆頭上背著身觀看圍外一座土山的樹木。半晌,甘瘋子飛身下來向少室山人不知說了什麼話,少室山人向牆外土山腳根密雜雜的竹林抬頭一望連連點頭,便見高潛蛟指揮兩個包村壯士拔出腰刀,跟著甘瘋子一齊跳出牆外去了。吳壯猷吃了一驚,不知他們拔刀跳出牆去為了何事?再看園內少室山人獨自一人不住的向四麵牆腳打量,一忽兒在井欄周圍一步一步的繞個圈子,嘴上喃喃自語不知說的什麼。又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活似丈量這塊園地似的來回又走了幾遭,驀地在牆腳邊拾了一枝枯竹竿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劃出各樣線條來。而且看他凝神注意,一麵探著步慢慢的走一走,便在地上劃一道痕跡,不多工夫,把滿園土地上劃成曲曲折折若連若斷的花紋,把園外張望的吳壯猷看得莫名其妙。再向園內地上的花紋仔細一看,似乎遍地畫的痕線有點象似經書內太極九宮之象,再一看卻又花樣繁多愈看愈糊塗起來,究不知少室山人搗的什麼鬼,在地上畫了這些有什麼用意。

此時卻聽牆外竹林內了丁之聲大作,又夾著一陣陣(口克)哧(口克)哧之聲。原來牆外那座土山和山腳的竹林都是吳家的產業,吳壯猷聽得伐竹的聲音,兀自以為家中工人在那兒采竹竿用一時也不在意,隻留神看那少室山人再搗出什麼把戲來,卻見他丟掉了手上竹竿不在地上畫花樣了。隻見他拽起了道袍把長袖向上一挽,騎馬勢蹲在井邊,兩手扶住井口欄圈隻一撼,便見井欄下四麵泥土都拱了起來,再一換手把住井口一手托住井欄,輕輕喝聲,便把約有千斤重的一個石井欄掀了起來擱在一旁。這一來,把吳壯猷嚇得吐出舌頭半晌縮不進去,這樣神力如果不是親眼目擊,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的。吳壯猷一麵驚奇一麵嗬著腰,一麵張眼貼在門縫上越發要觀個究竟。不料夾巷盡頭處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工人引著兩個包村壯士奔近前來。這兩個壯士便是分途向水路去偵探消息的,這時想起已探得消息回來報告了。吳壯猷一看他們到來,隻好直起腰讓他們叩門。一忽兒少室山人咿呀的開門出來,一見吳壯猷向他微笑道:“我們無端驚擾反客為主,實在太顯得不對了,此刻吳兄親眼見著我們這種舉動越發驚疑莫測。其實本應早早告訴足下,無非防著走漏風聲。好在一到晚上吳兄自可明白,隻有諸事請海涵的了。”

說罷嗬嗬大笑。吳壯猷一聽心裏突的一跳,暗想聽他口氣明明知道我在門外偷看,我一聲不響他怎會知道的呢?這種人實在神妙不測。我們這種書生真是坐井觀天,不知天下之大。這樣一轉念,正想措詞回話,卻已見他向兩個壯士問道:“你們探得消息沒有?”

隻聽兩壯士答道:“俺們向水路走出村口五六裏路,迎著一隻外江飛沙紅船,船內坐著三個異樣裝束的人,一個是長麵道士,一個是魁梧老和尚,還有一個卻是肥頭肥腦黑胡倒卷衣裳華麗的官紳。另外三個舟子,一張風帆兩支飛櫓,箭也似的順水駛來。俺們一看那船有異,翻身又跟蹤回到村來,見那隻船在村外,船上三個人一齊躍上岸,也不帶從人也不進村,逕從村到一條山路匆匆走上去了。俺們一打聽本村的人,敢情那條山路直通金雞山頂,想到那破廟裏與那同黨會做一路去了。”

少室山人點頭道:“好,你們兩人且進園去,跳出對麵那座矮牆幫他們砍竹。”

兩個壯士答應了一聲便奔進園去,後麵立著一個工人正看得莫名奇妙,吳壯猷知趣,慌舉手一揮叫那工人出去,複吩咐道:“外麵有人打聽咱們家裏情形,誰也不準漏一點口風,你快去知會他們。”

那工人答應著退出。少室山人笑道:“吳兄天分真高,將來也是我道中人,但是尊紀們可以放心,早已由高潛蛟預先叮囑過了,現在請吳兄同進園去看我們做點把戲如何?”

吳壯猷巴不得有這一聲,兩人相將入園,卻已見高潛蛟、甘瘋子同幾個壯士扛著一大捆青竹竿一個個跳進牆來。甘瘋子一個人便肩兩大捆,怕不有七八支長竹竿。竹梢上竹枝竹葉都已削得精光。甘瘋子放下肩上竹竿,細看地上劃的紋路連連點頭,笑向少室山人道:“這玩意兒除去我們大師兄就要算你了。我雖粗知半解,其中正奇生克之理總有點弄不上來。今天用著這玩意兒,妙在一半是虛一半是實,讓他鬼靈精的柳摩霄也逃不出俺們掌握。此刻據那後來的兩人報告,照形狀推測,長臉的是柳牛鼻子僧裝的是醉菩提了,那官紳裝束的人恐怕就是革職的單天爵。”

少室山人道:“我也是這樣猜想,他們既到勢在必行,我們早點預備好,免得臨時慌促。”

說罷,在地上一捆的青竹竿抽出一支來,用手量定了尺寸向高潛蛟低低說了一番話,便同甘瘋子、吳壯猷一齊走出園來,隻留高潛蛟和四個壯士在園內不知做什麼把戲出來。三人回到廳上,吳壯猷重又洗盞烹泉分敬香茶。正這樣談著,猛然吳家一個工人匆匆引進一個英武大漢背著一個包袱,一身急裝滿臉泥土,一見少室山人甘瘋子倒了便拜。甘瘋子急問道:“咦,你怎樣來的?怎又知道我們在此呢?”

那人拜罷起來,恭聲答道:“侄徒奉九龍師叔的命特地先到包村,問明此處地點便即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