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府(2 / 2)

我笑得狡黠,在看到他眼底掠過的意味之後,趕緊又正襟危坐,咳嗽一聲:“我們現在去哪兒?這裏是哪兒?”

“這裏是京郊,我們現在回家。”他說。

是啊,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我說:“文禾……可是我還有很多疑問。比如你的身世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比如你為什麼又說自己是文家子嗣,那你在這裏到底叫什麼大名呢,文禾不是你的字吧?不然你父親字文起,這不是有不敬?”

“我的大名在此就是文禾,字是滄符,至於你的疑問,我會一一回答的,但不是現在。一會你回家,我找人服侍你吃些東西,再休息一晚。我要去辦事,明天回來帶你見父親,他現在也不在府中。”他說。

忙碌的高幹子弟,我心想。點點頭,然後不再多言。

又晃了大概半個時辰,抵達一處宅邸。我下了車,抬頭看宅門,古肅“文府”二字匾額在瓦藍天空下恁有氣勢。

一個十五六歲的僮仆從門房出來,對著文禾躬身行禮:“大公子回來了。”

文禾問:“父親留話了沒有?”

僮仆回答:“老爺說等大公子回家,稍事歇息,若有事自顧去忙,隻是因明日要早,切記今晚務必早歇息。老爺明日晚間再見大公子。”

“嗯。”他聽罷就往宅子裏走,我顛顛地跟在後頭。

我現在十分信奉孔夫子的話“三人行必有我師”,如果我是被未來人綁票,那麼我有米廣良這個科普愛好者給我打的底,也許能保護我不輕易被嚇死;如今我是被明朝公子綁票,幸好又有考古學高材生田美姑娘給我培養的半個曆史愛好者身份,那些故紙堆又應該能保護我不被鬱悶死。話說回來,文震孟也算是個園林愛好者,蘇州的文化遺產“藥圃”就是他從藝圃的基礎修成的——即便後來又落於他人手——所以看到他宅邸花草山石,精而不煩,嬌而不豔,我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宅子裏的奴婢見到文禾一一行禮,但沒有任何人把目光死盯我探尋,這一點令我稍稍讚歎家風之尚。文禾最後把我領到後宅,喚了一名叫紅珊的女婢來,告訴她要做什麼,就算把我交代了。

紅珊微垂頭而不直視我,認真聽他安排。文禾一直安排到就寢要如何如何,才算結束。轉頭對我說:“那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我忙完再來看你。”

我見他要走,心裏不安還是冒了頭,“明——文禾……”

他看著我,眼底卻沒有往常譏誚(“瓔珞姑娘也會不安示弱,少見少見啊”),認真地說:“我確實有事,不是故意留你一個。”

“我知道……”我說,“你要明晚回來?”

“今晚我回來住但會很晚,明天我回家最早也要天黑。你先別在園子裏轉,要參觀哪裏我回來帶你。有什麼需要吩咐紅珊就好。”他說完,繼續征詢地看我。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再唧唧歪歪下去,自己都受不了了。於是轉頭對等待的紅珊說,“前麵帶路吧。”

“等一下,”文禾又想了一下,叫住我,抬手解下腰間羊脂玉牌的絲絛,拉起我手,將玉牌輕輕交付給我。

我呆住了。覺得心尖兒上有微微的顫抖。

但是此人立刻又大殺風景地壓低嗓音說:“還有,不要砸我家窗戶。”

我知他是諷我在清光院的暴力,不由被這話氣噎住了。

他對紅珊說:“夜裏警醒些,飲水香片的,都齊備。”

紅珊答應著欠身:“大公子放心。”

他沒有再看我,徑自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