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魂歸故裏(2 / 3)

一年來,馬超多次向劉備請辭回涼州。但是,涼州大部還在曹魏手裏,所以劉備沒有允準。現在劉備初登大寶,胸懷也一下子大了許多,不但同意馬超帶兵收複涼州,而且還冊封馬超為驃騎大將軍、漦鄉侯,領涼州牧,假節。冊封這日正值春暖花開,劉備將詔書和印信親手遞到馬超手裏,並對他語重心長道:朕沒有什麼大德,卻得以繼承皇帝之位,繼嗣漢家的江山。曹操父子篡取大寶,與你我更與這天下有世代難消的仇恨,朕也是痛心疾首、恨入骨髓的。現今,四海之內無不怨憤曹氏,渴望回到大漢江山的正道上。孟起你在北方的信義、威望和勇武,令羌氐各部及其匈奴殘部傾慕。所以,朕把涼州交給你,希望你一如既往忠於漢室,統管涼州萬裏疆域,早日收複曹魏霸占的涼州各地,救社稷於危難、解百姓於倒懸。那將是朕的福澤,也是大漢的福澤,更是百姓的福澤啊!

馬超含著淚,看著劉備鬢間的白發,在這一刻釋然了。或許每一個身居高位者都有自己的顧忌吧?如果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下的安定,他還有什麼怨怪的理由呢?於是,在馬超恭恭敬敬地三拜後,君臣對視,劉備看見馬超眼底的清明和安然,微笑著扶起馬超,一如初見時那樣親切。

馬超重新披上獅王甲,跨馬揚鞭帶著西涼軍直抵槐裏。當年,他與阿離在這裏組建了小家庭,生下了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子。每天他去忙軍務,阿離在家教導、撫育孩子……這裏有一個叫家的地方,那種家的溫暖、家的快樂,還有家給他帶來的幸福,都被曹軍破壞殆盡。憶起阿離和孩子們慘死城頭,馬超喉間一甜就如當日那般,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陳阿虎見狀,急切道:侯爺?

馬超擺擺手說丫聲“沒事”,用絲絹擦去了嘴角的血跡,然後下令攻城。

槐裏自閻行用計挑撥兵士反叛,殺了馬超的妻兒後,夏侯淵駐守過一段時H。之後,曹操抽調夏侯淵去征戰,把槐裏全權交由閻行統轄。那個時候,馬超吃了敗仗回槐裏,被閻行逼得差點自刎。現在,馬超帶的是精兵良將,也沒有人能使他心神大亂。既然無後顧之憂,西涼軍就能放手一搏。但是,城內的兵士大多還是馬超的舊部,對當年之事都十分懊悔,聽聞馬超來了,群起而攻之拿下閻行,並打開城門跪地迎接馬超。竟然不費一兵一卒,就收複了曾讓他敗北的槐裏,馬超不知該喜還是該惱。

閻行卑鄙無恥、罪行昭彰,渭水之戰時暗中投靠曹操,離間關西聯軍致使聯軍大敗,之後又派人臥底韓遂身邊,殺了自己的嶽父。與馬超便不用說了,殺妻滅子的血仇,豈能不報?所以,他的下場自然是可想而知的,馬超判他五馬分屍。這樣的人,殺他都嫌髒了手!

繼槐裏收複後,涼州各地部將紛紛歸降。半年時間,馬超帶著他的西涼鐵騎橫掃西北,徹底肅清了曹魏勢力,重新打通了河西商道,被西域諸地稱之為神威天將軍。

劉備在蜀中接待西域諸國使者,聽使者講西涼馬超打通河西走廊通道、保護客商的事跡後,頗為自豪地對諸葛亮等眾臣說:孟起實乃我漢室的忠勇之士啊!到底不負朕之重托和信任。我得西涼馬超,乃漢室之幸、天下之幸啊!

眾臣附和,對馬超也是讚譽有加。隻馬岱在下麵腹誹劉備:既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其實,他不知道,現在的馬超與劉備已經冰釋前嫌了。

公元221年,蜀漢章武元年冬,馬超回到了闊別二十多年的武威郡,也就是曾經的西涼府,西去百裏外就是他的出生地驪軒。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巍巍祁連山尖的皚皚白雪。它披著千年不化的冰雪,像一位巨人般靜靜俯臥在西北大地。它是那麼晶瑩聖潔,又是那麼氣勢恢宏,於天地之間亙古屹立。

回家了!馬超心情激蕩,有一瞬甚至熱淚盈眶。曆經歲月城池依舊未變,滄桑的隻是他們這些遊子的容顏。身邊的陳阿虎跳下馬背奔到城下,他的步履急切到竟然有些踉蹌。兵士們也一個個把臉貼在城牆上,就像貼著母親的懷抱。半生戎馬飽經風霜,曾經的熱血少年歸來卻已年近半百,他們都不再年輕了。還有許多沒能回來的夥伴,已經帶著那一份鄉愁永遠埋骨他鄉。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此時此刻,馬超望著城頭上空湛藍的天穹出神,他和他的將士們多麼希望天下再無戰事,從此海晏河清,百姓都過上富足安定的日子啊!

西涼軍回來啦!大將軍回來了!知道馬超回來了,涼州城內擁出了一大群人,他們呼喊著迎了上來。有人來接兄弟,有人來尋兒子,白發蒼蒼的老人撫著兒子的麵孔喜極而泣……

歡迎大將軍歸來!武威郡的官吏跪地迎接馬超。

馬超上前一一相扶,雖然都是陌生的麵孔,沒來由的就是覺得萬分親切。整軍入城,早有人收拾好了自己的舊居,門頭換了新的匾額,將軍府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院子裏布局基本沒變,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此情此景,馬超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當少將軍時的情景。

二十多年後的涼州,真的是物是人非啊!可見,歲月是最殘忍的東西,帶走的永遠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總算回來了。安頓好軍政事務後,馬超到麵軒縣給母親阿諾上墳。

驪軒,一個承載了父母兩情相悅和自己出生的奇妙地方。這裏有他短暫的童年記憶,卻在三歲那年戛然而止;這裏留下過他青蔥歲月裏最美的詩意,卻在十六歲那年化作泡影……馬超細心地用手拔除母親墳頭的蒿草,像年少時一樣,在母親的墳前絮絮低語。他告訴母親,您的兒子回來了。

給母親上過墳後,他來到了驪軒縣城。到了胡府門口,發現大門緊鎖著。鄰居告訴他,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已離世。現在胡家新的掌事人是馬超一個表兄弟,聽名字馬超並不認識,在胡府外站了片刻,便默默離開。

九尾狐店的生意依舊興隆,劍蘭夫人聽聞故人來訪,急匆匆出來迎接,她早就聽說了馬超回來的消息。和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茶盞,光影浮動裏,熱氣嫋嫋氤氳了劍蘭夫人風華不再的麵龐。她含笑看著馬超,半晌隻說了一句:回來就好!馬超淡笑著點點頭,喝完一杯茶便起身告辭。劍蘭夫人將馬超送到門口,看著遠去的背影再也裝不下去,淚水奪眶而出……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終究已成過往,曾經攜手來拜訪她的眷侶,隻剩了他形單影隻……河西走廊的舂天姍姍來遲,馬超徜徉在野花點綴著的草原上。

不知怎麼的,最近他的身體大不如前,總是不停地咳嗽,吃了藥也不見效。於是,他幹脆再不理會。草原上策馬與戰場上的馳騁有根本的區別,他盡興地騎了一天馬,現在略感疲倦了,便揀了向陽的草坡躺下去,沒想到這一眯眼竟然睡著了。

馬超現在身份顯赫,隨身都有親衛跟隨伺候,看大將軍睡得香,他們不敢打擾,隻上前悄悄給他蓋上一方毯子,便退開在遠處待命。

夢裏還是年少輕狂,馬超恣意地在草原上奔跑,熟悉的場景裏竟是東大灘的中秋盛會,紅裙少女在篝火旁翩翩起舞,那是馨兒。似乎很久不曾相見了,馨兒嘟起嘴問他:孟起,你去哪裏了?為什麼好久都不來看我?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姑娘了?說著雙眼含滿淚水,在火光裏泫然欲滴。

我回來了,馨兒,咱們回家吧!馬超伸手去拉,卻見馨兒退了幾步,指著他的身後道:你都娶了親了,還哄我!你看,你夫人都來找你了。

馬超回頭看去,阿離正笑盈盈地走來,婉約依舊。孟起,咱們一起把馨兒妹妹接回家吧!阿離溫柔地笑道。

我不要去!他還欠了人家耿玉蓉的情債呢!馨兒一臉的不開心。

我不喜歡她的,我不喜歡耿玉蓉。馬超急忙澄清。

卻見阿離走到馨兒跟前,俯身在馨兒耳邊說了什麼,馨兒便展顏笑道:真的嗎?他說夢話還說起我的名字?

阿離含笑點頭,向馬超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拉起馨兒的手便往篝火深處走去。

馬超急急去追,明明人就在不遠處,卻怎麼也夠不著,不由急聲喊:你們去哪裏?等等我!

阿離回頭笑著道:孟起,我們等你回家!說完忽然沒有了蹤影。馬超拚命跑,再也找不到她們的影子,卻聽耳邊有人在喊:侯爺?侯爺醒醒。

馬超睜開眼睛,陽光明媚,原來竟是南柯一夢。看到身上蓋著的毯子,才發覺出了一身的汗。親衛看馬超醒來,把水囊雙手捧給馬超:侯爺喝點水吧!聽您在夢裏說話,想必口渴了。

馬超接過水囊,仰頭喝了一口,因為咽得急了些,猛烈咳嗽起來。親衛連忙上前替他拍背,半晌才止住了咳嗽,突然覺得喉頭有異,便嘔出一口血來。瞬間天旋地轉,馬超軟軟跌倒在了草地上。

將軍府藥香彌漫,馬超的嘔血之症嚇壞了闔府家人。馬承每日在床頭侍疾,想不到一向猛虎般的父親,病起來竟如此凶險。他看著父親蒼白的麵龐,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馬超睜眼就見兒子紅紅的眼圈,慈愛地伸手去撫馬承的頭頂。馬承矮下身子方便父親夠得著,忍住自己的哽咽道:父親,您怎麼樣?真是嚇壞兒子了!

馬超收回手撐著想坐起來,馬承急忙攙扶,並在父親背後塞了一隻軟枕。

承兒,你坐下來。馬超拍了拍床邊。

馬承依言在父親床邊坐下,清澈的雙目盯著父親。

承兒是大小夥子了!馬超輕笑:父親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少年軍首領了。

是嗎父親?那您給兒子講一講您少年時候的事吧!馬承一臉期待,難得父親有空閑跟自己聊天。

馬超忽然就覺得自己這個父親有多失職,兒子都長這麼大了,父子之間還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地交談過。當即便打起精神,把自己小時候在天賜寺學藝,後來帶領少年軍剿匪,建功後加入西涼軍的事,一件件都說給馬承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