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個月黑天高的晚上,惠東川來到了蘭河新區一個新修的別墅區大門口。在保安的監督下,惠東川首先用電話和住戶家進行了聯係,得到主人許可後,留下了秘書和保鏢,保安才把惠東川一人一車放了進去。
惠東川把車開進地下室,停到了左竹勇家別墅底下的電梯口。他下車後,看了看這一個個寬敞、明亮的地下室,心裏有頗多感慨:“想想我惠東川,修了半輩子樓房,自己還沒有住上過這麼漂亮的別墅呢!”
左竹勇真的很厲害,他擔任新區一把手才短短的幾年時間,就讓蘭河新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片別墅區,就是蘭河新區高速發展的一個見證。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蘭河新區開發集團的老總包發虎也是個能人啊,他在蘭河新區青白石山裏最好的這塊風水寶地上,修建了100套這樣的高級別墅,分為A、B兩個區。
A區是蘭河新區第一個個人集資、蘭河新區管委會資助的別墅區。但是,集資的對象除了新區管委會副廳級以上的領導幹部外,就是省上四大班子的領導。所以,A區就成了西部省一個高級領導幹部的住宅區了。因為A區的特殊位置,B區也就成了蘭河市成功人士眼裏的香餑餑。B區按每平方米1.5萬元的天價,賣給了蘭河的成功人士和富商豪紳。
左竹勇作為新區管委會的一把手,又是副省級領導幹部之一,所以就順其自然地搬進了A區。這樣一來,左竹勇在西部省四大班子領導的心目中,不論是形象還是地位,都程度不同地得到了全方位的認可。同時,蘭河新區的發展,健康有序且突飛猛進,連中央的主要領導都稱讚是新世紀的“深圳速度”。
《人民日報》、《西部日報》等黨報黨刊更是連篇累牘地宣傳、報道,把左竹勇及其蘭河新區管委會說成是“時代的先鋒”、“市場經濟的最新試驗田”。
一句話,左竹勇在省裏的位置,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了。在西部省的高級領導幹部中,省委書記陳浩和省長婁青年沒有搬家,他們倆仍然住在曆屆省委書記住過的軍區農場幾幢寬敞明亮的平房裏。
惠東川做為省裏較大的民營集團的老總,也看到了蘭河新區的發展勢頭。為了能夠盡快的打進蘭河新區,就必須和左竹勇這位新區的一把手搞好關係。別說是人家要把3.2億元的工程給你東川集團,就是沒有這回事兒,你惠東川也得來“拜碼頭”、“找路子”。為了和左竹勇拉上關係,他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機。他不僅動用了省委副書記劉啟東這層關係,而且還動用了北京的關係。跑了一大圈路,花了一疙瘩錢,今天終於獲得了到左府登門拜訪的機會。
為此,他為左竹勇準備了一張1000萬元的銀行卡。為了消除左竹勇的戒心,他把銀行卡的密碼寫好夾在了給左竹勇的信中。左竹勇拒收賄賂在他的意料之中,因為,在左竹勇的從政生涯中,好像還沒有他收過別人任何禮金的傳言。唯一的一次是在西河市當市委書記的時候,他利用給母親祝壽的機會,收了兩千多萬元的禮金。可這兩千多萬元他一分也沒有拿,而是支持西河作協主席梁西娟建了一座全國第一個地級市文學館——“西河文學館”。通過這個舉措,他不僅策略的讓行賄者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而且由“西河文學館”帶起了一個以“西河文化”為主題的文化產業。
在這一點上,惠東川還真有點佩服左竹勇了。他想,我們的領導幹部如果都像左竹勇一樣,中國的事情不就好辦多了嗎?因此,他今天登門向左竹勇行賄,心裏還真沒有一點兒底呢!
寒暄了幾句後,惠東川就把信遞到了左竹勇的手裏,並且告訴左竹勇,等他走了再讓他看這封信。令惠東川尷尬的是,左竹勇三下兩下拆開了信:“惠總呀,你這個熊疙瘩,你給我送1000萬,不但把我當成了貪官,而且還把我推進了陰曹地府啊!”
他故意不解,問為什麼呀?左竹勇把東西重裝進信封裏說:“惠總,你要把我左竹勇當朋友,你就把這1000萬裝起來,我們可以喧喧謊兒,敘敘友情。你如果想害我,你現在馬上就走人!”惠東川哈哈一笑說:“左主任,1000萬塊錢就把你嚇成了這樣?好好好,我收起來!”
惠東川收起銀行卡後,左竹勇果然有說有笑,還親自為他磨了最好的咖啡請他喝。在近一個小時的交談中,惠東川除了佩服還是佩服,他感激得不得了,臨走時又問:“主任,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說一聲,我一定兩肋插刀!……”送惠東川走時,左竹勇接了一個電話,對方說什麼她的電腦賣不出去,一定讓左竹勇幫幫忙……
這話正好讓惠東川聽了個一清二楚。左竹勇收線後,惠東川自告奮勇地說:“左主任,我們集團正好需要一部分電腦,你看……”“哦……”左竹勇轉身在一邊的茶幾上取了一張名片,塞在了惠東川的手裏:“好,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去看看吧。”惠東川看了看名片,連聲說:“我明天就去!明天就去!左主任,您留步!……再見!再見!”
惠東川走出電梯後,直接把車開到了省委副書記劉啟東的地下室門口,他準備把這一切告訴劉啟東。他認為劉啟東在好多事情上,冤枉了左竹勇。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要不是他今晚親身經曆,他也會和劉啟東一樣,雖不說左竹勇的半句壞話,但是,他絕對會相信劉啟東的那句話:“世界上沒有不吃腥的貓,也沒有不吃屎的狗。”
在劉啟東的心目中,現在當官的都是貓、都是狗,而行賄者手中的錢就是“腥”、就是“屎”。劉啟東當時說出第二句話時,他一定後悔了。因為,這些年來,劉啟東收了別人多少他不得而知,可從他手裏拿走了多少,他是清清堂堂、明明白白的。那麼,劉啟東為什麼把受賄的官當成了狗呢?這麼說來,你劉啟東就是一隻吃屎的狗了?惠東川想到這裏,撲哧一聲笑了。
但惠東川把這一切告訴劉啟東時,劉啟東說:“你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惠東川除了沒有說買電腦的事,再啥都告訴劉啟東了。他說,你要不信,我把錄音放出來你聽。
……惠總呀,你這個熊疙瘩,你給我送1000萬,不但把我當成了貪官,而且還把我推進了陰曹地府!
為什麼呀?惠東川的聲音。
惠總,你要把我左竹勇當朋友,你就把這1000萬裝起來,我們可以喧喧謊兒,敘敘友情。你如果想害我,你現在馬上就走人!
惠東川哈哈一笑說:“左主任,1000萬塊錢就把你嚇成了這樣?好好好,我收起來!
……
劉啟東抽了半天煙才說:“在這個世界上,難道真有不吃腥的貓?”
惠東川點點頭說:“是啊,他肯定算一個!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相信!不瞞劉書記說,這麼多年來,送不進去禮的,我還沒有見到過幾個。他是第一個!所以,劉書記,這個左竹勇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
劉啟東猛吸了兩口紅中華,把煙頭摁滅在水晶煙灰缸裏後問:“工程的事他答應了吧?”惠東川邊從煙盒裏抽煙邊說:“答應了!我感覺他還是挺尊敬你的。他之所以答應得這麼痛快,就是因為你給他做過工作了!”
劉啟東抽著煙又一次陷入了沉思,難道這個左竹勇真的就這麼好嗎?在處理劉清賢的問題上,從表麵上看,他確實是聽了我的話。可是,他借給母親祝壽收了兩千多萬元,西河市那麼多送禮的幹部,別的人都沒有事,而偏偏和劉清賢最要好的幾個人都出了事。而這些人在紀委一個個臨陣倒戈,都把他們的大恩人給供了出來。不但把他一手推薦的省委巡視組組長梁清河害了,還把他也弄得灰頭土臉的。
為此,省委書記陳浩還專門找他談了話:“怎麼你推薦的人都出了事?拿西河來說吧,你保的兩個人,一個劉清賢、一個梁清河,全出了事。你說左竹勇這也不好,那也有問題,結果怎麼樣呢?他創造了‘西河文化’的奇跡!……”
那時候,他把左竹勇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咬上他兩口才解氣呢!可後來形勢的變化,連他也始料不及。他媽的陳浩,不像話!不但借“西河文化”的契機把左竹勇提成了省委常委,而且緊接著又讓左竹勇當上了蘭河新區的管委會主任。
他本來想看看西洋景,看你姓左的有什麼本事,能在青白石那個石頭矼矼上弄出點什麼成績來!如果把蘭河新區項目給搞砸了,我再慢慢說話,看你陳浩還怎麼保這個左竹勇。所以,在研究蘭河新區管委會級別的問題上,他舉雙手讚成陳浩的提議,讓蘭河新區管委會享受副省級待遇。結果呢,姓左的就憑這個副省級待遇的蘭河新區管委會,還有個別情況下淩駕於省政府之上的特權,在一個石頭灘上創造出了奇跡,使蘭河乃至西部省的經濟上了好幾個台階。
今天的左竹勇可不得了了,他借蘭河新區日新月異的發展變化,成了西部省真正意義上的大功臣。連他這個省委副書記也憾他不動了!本想著借東川集團承包工程之事,給姓左的拴個籠頭,然後把他牢牢地抓在自已手裏,讓他動彈不得。可到頭來偷雞不成還蝕了把米,1000萬不但沒有送出去,連他多年的鐵杆朋友惠東川,也對他有點離心離德了……
[2]
打發走惠東川後,劉啟東又想起了昨天發生的另外一件事,到現在還讓他這個省委副書記百思而不得其解。蘭河市城關區區委書記柳重現本來是劉清賢的人,過去在西河地委劉清賢手下當過組織部長。論級別嗎,柳重現充其量也就是個蘭河市委常委,副地級幹部。
可昨天晚上柳重現來告訴他,說是左竹勇正在和有關方麵協商,要調他去蘭河新區管委會當副主任、副書記呢,還要給他個正廳級哩,理由是蘭河新區管委會缺個管幹部的副主任、副書記,他問劉啟東他該怎麼辦?劉啟東覺得很奇怪,這太陽難道真從西邊出來了嗎……
為了弄清楚左竹勇狗肚子裏究竟有多少酥油,劉啟東麵對柳重現提出來的這個令他措手不及的問題,來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為了牽製左竹勇,不!是為了監控左竹勇的動向,在蘭河新區管委會成立之初,他已經派進去了兩個心腹幹將。一個是省文化廳副廳長林琨,任蘭河新區管委會黨組副書記(正廳級),主管黨務和宣傳;一個是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汪大海,任蘭河新區管委會副主任(正廳級),主管後勤和保衛。
可這兩個人去蘭河新區管委會這麼長時間了,別說監控左竹勇的動向了,有的時候連姓左的麵都見不上。果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呀,為了對付林琨和汪大海,左竹勇充實和加強了黨辦、宣傳部、後勤保安部的工作,派原西河市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梁安任黨辦主任兼宣傳部部長,派蘭河新區管委會招商局局長錢劍波兼任後勤保衛部部長。
好一個錢劍波,他把招商局的工作委托副局長管理,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後勤保衛部。他和梁安兩個“沆瀣一氣”,專門研究和調動林琨、汪大海的積極性。林琨和汪大海先是不適應,他們有忙不完的工作、講不完的話、開不完的會。
可忙歸忙,累歸累,在蘭河新區管委會這個大家庭裏,他倆的心情總是愉快和激昂的。他們在教育黨員幹部要適應新形勢,為保障蘭河新區各項工作而努力奮鬥的同時,自己的思想境界也發生了質的變化。
他們在努力工作中找到了樂趣,還主動把心思全部用在了工作上。為了配合蘭河新區管委會的中心工作,他們還主動要求輪流在蘭河新區管委會值班,隨時解決蘭河新區出現的各種問題。
……劉啟東通過林琨和汪大海,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蘭河新區管委會的動向,令他驚訝的是,這兩個人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過去見了劉啟東的麵,不是打小報告就是出餿點子。可現在他們給他說的不是左竹勇偉大,就是蘭河新區日新月異的變化……
好一個左竹勇,太不像話了!你他媽的也太狠毒了吧,竟然把我劉啟東的人也改變成這個樣子了。可罵歸罵、恨歸恨,但左竹勇能有辦法把方方麵麵的人撓到他的錘把上,為他所用。就這一點,他對左竹勇就有點刮目相看了……
今天,劉啟東聽了柳重現的話後,折騰了半天也沒有弄清左竹勇的心思。但有一點,他覺得還是值得重視的。雖然林琨、汪大海讓這個可惡的左竹勇給“赤化”了,但他倆的心還在他這邊,這是毫無疑問的。隻不過左竹勇的手段太高明了……
想到太高明這個詞,劉啟東嚇了一大跳!左竹勇這個家夥這麼玩命地搞蘭河新區,該不是為了和他爭未來的省委書記職位吧?……他沉吟了半晌,感覺到左竹勇還沒有這方麵的跡象。但有一點,如果在西部省找一個他劉啟東的對手的話,沒有別人,隻有這個左竹勇了。
不管怎麼說,防患於未然,總是沒有什麼錯的。……柳重現在官場上的老到,以及政治上的成熟和用人上的遊刃有餘,絕對在林琨和汪大海之上,如果把柳重現滲到蘭河新區管委會的領導班子中去,讓他影響林琨和汪大海,同時再牽製左竹勇,豈不是一著高棋嗎?
對!就順水推舟讓柳重現去蘭河新區管委會當副書記、副主任,看你左竹勇還有什麼新招術?
見劉啟東鐵青著臉半天了隻抽煙不說話,柳重現有點害怕了:“劉書記,是不是不能去?”劉啟東這才回到了現實,他摁滅煙頭衝柳重現說:“不!不是不能去!這件事之所以沒有和你通氣,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派你過去,你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最佳人選呢?”
柳重現聽到劉啟東這句話後,才明白了,什麼左竹勇愛才才調我過去呀?分明是劉書記發話了嗎!我咋就這麼笨呢?他左竹勇再牛B,也是在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之下嘛!劉書記是省委二把手,又主管幹部,劉書記要是不同意我去蘭河新區管委會,你蘭河新區管委會也沒有這個權力嘛……
但是,劉書記為什麼又說“你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最佳人選”這樣的話呢?噢,我知道了,聽說林琨和汪大海這兩個二杆子,被劉書記提拔到蘭河新區管委會後,表現很差。劉書記這才讓我去蘭河新區管委會扭轉局麵,但是,他又怕我會變成第二個林琨和汪大海。
想到這裏,柳重現忙表態說:“柳書記,你放心,對您的提拔之恩,我柳重現沒齒難忘!你派我去蘭河新區管委會,我會做好兩件事情:一、改變左竹勇在蘭河新區管委會一手遮天的局麵;二、把林琨和汪大海等幹部拉過來,讓他們在我們同左的鬥爭中做出貢獻!”
劉啟東滿意地拍了一下柳重現的肩頭說:“好!我安排馬上上會!但是,……你剛才那句‘同左的鬥爭’的話很危險!……不準再說這樣的話了!明白嗎?”柳重現點頭說:“心照不宣,隻能意會,不能言傳!”劉啟東堅定地說:“重現,我沒有看錯你!……”
惠東川的電話打來了,他說劉書記,我到家了。劉啟東冷淡地說:“那就早點休息吧。”惠東川說:“劉書記,也許你說的‘貓’和‘腥’的話是對的。為什麼呢?我和包發虎吃飯時,他說過一席話,我覺得非常有道理!他說:事不過三,伏羲畫卦畫到三劃卦,他就不畫了。不能搞得太複雜,搞太複雜就轉不出來。所以做事情,越是簡單容易的事情,越要看到它的複雜性,不然就會陰溝裏翻船;越是複雜的事情,你不能知難而退,要把它簡單化。如果你看它複雜,它隻能越來越複雜,就沒有辦法解決;你看它簡單,就覺得很簡單,最後一定會大意失荊州,吃敗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