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臉色更沉,嘴唇動了動,卻還是什麼慷慨激昂能壓過楊九郎的表白也沒迸出來。
我看看這兩人,打圓場道,“應祥放心……雖然九郎未曾上過戰場,但槍法確實精湛,到時候,你們兩都是朕信賴的臂膀。”
嶽雲按捺脾氣,竟道,官家如此誇獎,臣倒想見識見識楊家槍法,不知楊九弟可願切磋一番?
得此一問,楊九郎又驚又喜,立刻嚷嚷道,願意!願意!!
我無奈,隻好道,俗話說,刀劍無眼,應祥是要考核九郎,朕以為,你們用木棍代替□□,點到即止如何?
嶽雲硬邦邦瞥我一眼,抿抿唇說道,官家憂心甚有道理,隻是一時之間,臣恐怕找不到趁手的木棍,不若就用軟布將槍頭層層包裹住,如此一定不會傷了九郎。
考核的時間就定在第二天。兩人一左一右相隔站在空地上。天空陽光燦爛秋高氣爽,他們兩的影子被斜斜拖長了,正投在我腳下見方。
我略略退開,小心翼翼不要踏到哪怕是影子。再抬頭一看:或許是甲胄耀得陽光太閃,我伸手一遮。
這一刻,兩人已經開始。手中所持鐵槍,矯若遊龍,翩若驚鴻,劃出道道如銀網縱橫,叫我眼花繚亂。
我看不清嶽雲的神色麵容,隻覺他腰壯氣足,臂若金剛,縱然楊九郎持槍點刺,步步逼近如紛亂銀雨----卻被他挑槍一架,屢屢化解。
如此十幾個回合,嶽雲總在防守。兵器鳴震,二人往來間,我都覺得勁風隨著槍勢撲麵襲來----我一個倒退,卻不妨踩到了什麼。低頭一看,原來身後高高結在樹上的野果,正劈啪下墜。果實綻破,漿液四濺,砸得地麵如有點點血跡。
驚心動魄間,聽楊九郎大喝一聲,其勢更快,忽忽舞出梅花萬朵,震彈萬般凝鑄手腕,一挺就往嶽雲胸前紮去----嶽雲不躲,隻翻手一轉,槍頭借力錚然繃出!!
我聽得鐵器相震的嗡嗡聲,不由得捏了捏耳朵。
隨即,楊九郎啊地大叫,竟控製不住,疾疾倒退幾步,他慌忙將槍杆一豎,猛點於地,方才站穩。
嶽雲也已收勢。但啪地一聲悶響,原來束在槍頭的牛皮筋竟然生生斷了,包裹的軟布此刻化作片片碎屑飄落,生生露出如錐牙一般尖銳鋒利的槍頭來。
我驚喜走上前,上下左右看看兩人,嶽雲瞧著我,正色道,“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不枉官家青睞。我虛長了些年歲,勝在經驗力氣罷了。”
我不好接茬,故意對楊九郎笑道,“恭喜恭喜,贏官人的考核你通過了----”
楊九郎伸袖子擦汗,驚喜地快步上前,對嶽雲抱拳一施禮,“多謝嶽大哥賜教。”
嶽雲又瞧了瞧他,目光再轉向我一瞬,淡淡道,“如此,一切就依從官家之意吧。臣這就去挑選水性好的軍士。”
說罷,施禮轉頭就走。我瞧著他的背影,張口欲喊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倒是楊九郎,還沉浸在餘韻中,搓搓手對我讚歎道,官家,贏官人他好厲害啊!!我槍擺成那樣,可使的任何勁路,他都能聽出來。”
聽得楊九郎喋喋不休,我摸摸他的頭,忽然心裏又起了個念頭,就對他道,九郎,朕滿足了你的心願,你也按朕吩咐去做一件事情,算回報好不好?
他點頭應下。
我要他做的,隻是擺出要作為親信中的親信,為皇帝“值夜”的模樣。也就是說,皇帝睡在內帳,外帳由一個最親近親密信任的人守著,和衣並臥,概不卸甲。
楊九郎聽說要守夜,愁眉苦臉道,“官家放心,我一定不會睡著。”
我拍他一巴掌道,“知道你無法一宿不睡,你隻需要做出這幅守夜的樣子來----落在贏官人眼裏,看看他會如何?朕告訴你,贏官人看上去冷冷不親近人,實際上卻體恤老幼。他一定不會讓你這麼辛苦。”
是夜,等一起用完一頓氣氛沉沉的晚膳後,我賜嶽雲和楊九郎水果茶茗。嶽雲本如常悶頭吃了,但見楊九郎笑嘻嘻在我帳篷內環顧擺弄,還有粗使內侍在此間他眼前架起一張行軍床,終於忍不住道,官家意欲何為?
我示意將鋪在皇帝床上的一塊薄薄狼皮氈拿去給九郎墊了,無謂道,“這是宮中傳承了幾百年的規矩,從前□□太宗出狩,都是如此。”
他臉色又一變,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下了。狐疑又惱火地瞪我張羅種種,我隻做茫然無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