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素來醒得早。次日我猶在昏昏沉沉間,隻感到臂彎一輕----勉強睜開眼見到帳內仍是灰蒙蒙的,揉揉眼睛努力喚醒意識時,又察覺枕邊簌簌微動,轉頭就見嶽雲正懵懂地與我對望,一手還按揉在額頭處。

我打了個哈欠,溫聲道,“雲兒一夜好夢吧?”嶽雲嗯了聲,翻身緩緩坐起,又低頭打量自己渾身上下:白苧麻的裏衫係帶整齊,他似乎不敢相信我竟未在昨夜乘他醉酒之機為所欲為。

隨即,他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抱著膝蓋愣愣發起呆來。

我的手撫上他的背脊,嶽雲轉頭結結巴巴對我道,“官家……”

“雲兒還記得昨夜之事嗎?”

“昨夜我……我……”他語不連貫。

我微微笑道。“不記得也無妨,反正雲兒親筆所寫的婚書都在朕手上了,不許雲兒抵賴不認。”

說完我興致勃勃地自床尾取了一雙細棉夾襪,將他赤足捧起擱在我膝頭,口中如常道,“早晚最涼,露水都下來了,可不許光腳趿著鞋跑到外麵。”

嶽雲安靜地待我動作,我細致地幫他綁好係帶繞於腳踝。一舉一動,他都像要印進心裏一般凝望,又像在全心地默默享受疼惜寵愛。

待完了,他偏過頭,半響竟慢慢道,“我既與官家相好多時……官家定知,我嶽雲是敢作敢為,言出必行之人。”

這不就是認可了婚書嗎?

聞言我大喜,粘到他身側摟著他的肩膀道,“是是是---咱們是恩愛夫妻,絕世伉儷,一生一世一雙人都要守在一起。”

他順勢在我肩頭枕了一枕。“嗯”了聲。

發絲撓得我頸窩癢癢,我含笑給他理理鬢角,又見嶽雲頭發有些蓬鬆淩亂了,忙道,“雲兒,同心結發……朕給你挽髻吧?”

室內泛出魚肚白色,早晨清冽的空氣誘得桂花香味分外甜醇,或許連畫眉鳥兒都被引來在窗梢枝頭跳躍鳴唱----我拿起擦得錚亮的冷鍛甲披掛與他穿戴整齊,綁好披膊,又在肩脖一周束好紅巾,最終才咬了犀角梳子在口,為他梳髻於頂。

南宋沿襲北宋男子也頭上簪花的風俗,青俊貴族們都喜愛用玳瑁玉石等發飾發冠----宮中看多了。可那些錦衣花俏的家夥們又哪裏能和我樸樸素素簡簡單單的嶽雲相比?

我用紅色帛布挽上細繩穩穩地包住發髻。末了相一相,開口又誇道,“朕的雲兒真是容光煥發,俊美無匹,威風凜凜如天神下凡。”我看著他是越看越愛,眼裏都快爆出大花朵朵來。

嶽雲收拾停當,瞧著我將他幾根落發仔細收入貼身佩戴的香囊內,嘴角上揚,笑容也一般按捺不住。

天色越來越亮堂堂,很快出了這張門,這個院落,我們又要做出君臣的範兒來,嶽雲一邊用冷水擦臉,一邊正色對我道,“官家,稍後就要出發,還請官家----”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伸出一根手指“噓”道,“你叫朕作甚?”

“官家?”

“小冤家,都簽了婚書,怎的還不改口?”

嶽雲一下噎住,等他想清楚明白我所指“夫妻”之間應該怎麼稱謂,竟騰地又漲紅了臉,緊緊攢著巾帕握拳道,“你……”

“雲兒,你方才還說自己敢作敢為嘛。”

他咬了咬唇齒。我笑眯眯寵溺無比地望著他,半響,嶽雲嘴唇微微翕動了動。

“什麼什麼?”我手卷成喇叭狀,誇張嚷道,“朕什麼都沒聽到,雲兒大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