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殿內是死一般的安靜。我搖搖晃晃勉強聚集心神,卻不能按捺住脊梁蔓延開的顫抖,肺葉裏的氣都岔在半途,而意識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想試圖去抓住嶽雲衣袖,牢牢牽握緊他的手。
手指顫巍巍還未及探到,那僵直的人就像“錚”地一聲崩斷的弦,咚地一下,重重跪叩。
他未來得及穿好的衣衫,輕輕薄薄攤逶在地。那是皇帝的緙絲紋裏衣,金繡龍紋登雲華貴團簇,泛著觸目驚心的一圈冷光。更可怖的是他低垂的脖頸處----吻痕在月光下越發清晰可見。
嶽飛呼吸粗重,死盯著他,再緩緩轉頭瞧一眼我。
我吞咽粘澀,遲鈍而滑稽地埋頭一看自己身上----是了,原來我竟習慣穿嶽雲的衣衫。
鐵證如山,無力回天。任何想狡辯的試圖都一刹那灰飛煙滅,我雙腳發軟連連往後退,幾乎就要絆倒在嶽雲身邊。
混沌前方,混亂的視線內,那嶽飛臉色扭曲,又從鐵青變得灰白。他抬手指著兒子,再一指我,仿佛正逼視著世上最可怕的毒蛇猛獸,吐信子橫獠牙,遠勝金人萬倍的凶殘非人能承受----他竟然也跌跌撞撞倒退了兩步。
撞得圈椅小機豁然重重巨響,嘩啦啦傾翻。燭光一驚一躍,顫顫巍巍。我直愣愣瞧得嶽飛的手,驟然按在了腰間佩劍之上----
“錚”地眼前一道刺人寒光晃。嶽飛持劍在手,白刃鋒亮,目眥盡裂,步步逼近。
我本能地大叫一聲,閃身將僵木的嶽雲拽起,硬擋在自己身後,“快走!!快走!!!”
身邊的人置若罔聞,他的身體在戰栗,竟連帶著我也要發抖。嶽飛巍然如神煞,盔甲重影如黑壓壓山傾,劍尖已經指在了我的腦門上。
月光如要凍結,陰影黑沉又壓抑,嶽飛的目光裏沒有皇帝,他瞧著我們兩人,雙目熊熊如噴煉獄烈火,又如深淵透著絕望黑寒,還如利鑿般透過我,要將自己的兒子刺個粉身碎骨。
“快走!!快走----”我近無望□□道。
嶽雲的手指硬如鐵石冷如寒冰,生生將我從他的手臂處掰開。我顧不上回頭,隻用盡自己全部力氣和嶽飛對持,但胸中苦疼澀酸,滿脹難耐,如鈍刀慢慢磨,一下一下,連扯血肉。
嶽雲推開我,又直直對嶽飛磕了個頭,再度以請罪的姿勢,伏跪在地。
“畜生!”嶽飛指著嶽雲,麵色青灰低低道。“竟行如此不齒之事----”
他持劍衝嶽雲抬起手臂----
我惡狠狠就朝著劍尖撲過去!雙手不顧一切握住鋒刃!才一觸到,手心裏便一熱,繼而傳來涼頓頓的割裂疼痛。
越疼越鑽心越好!齒間嚐到絲絲血腥。我滿腔不甘,仰頭對嶽飛斥道,“大膽!”
嶽飛眼皮也不抬,依舊越過我痛恨盯著嶽雲。
我咬牙喝道,“嶽飛!你意欲何為!”
他掃了我一眼,慘笑一聲,不吝與我說話,不齒我的威脅,鬆手把劍柄就勢向我一推----“鐺”地一聲連同我一起如敝履般隨意攘在地上。
我不顧狼狽,滿手是血地爬起來,又跌跌撞撞伸手橫擋在嶽雲跟前。
嶽飛手上青筋凸現,五指狠摳,暴怒中一把扯了腰際束巾在手。狠狠勒著是要套上誰的脖子一把絞殺?
我護著嶽雲不讓嶽飛靠近半步----嶽雲卻一言不發地要繼續甩開我,我惶急得抓狂,橫起一腳,嘩啦啦將桌椅踢翻,口中狂怒喝道,“朕是始作俑者,朕用你們全家逼迫雲兒!如今殺了朕報仇雪恨倒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