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會寫信的死者(3 / 3)

“我怎麼知道!”王長青的聲音一下子高起來,他揮動著雙手挺直了身體,“又不是我寫的,這明顯就是一個惡作劇,你們不去查寫信的人,卻問我這麼多無聊的問題,我能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

“如果有必要我們會一直查下去的,王先生你別激動,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就可以離開了。”何堅平靜地說。

“什麼問題?”

“這照片上的女孩你認識嗎?”何堅指著透明證物袋裏麵的一張發黃的小女孩照片。

王長青慢慢湊近那張照片,臉色登時變得更加難看,但很快,他就用力地搖著頭,說出了三個字:“不認識!”

04

三菱吉普車駛入如夢花園的高層住宅小區,停在一座二十多層的高樓底下。何堅和趙光走下車,二人檢查了門牌號之後,走進樓門並搭上電梯,一直升到九樓。趙光先一步走出來,說:“頭兒,這麼做有點兒唐突,萬一人家追問起來,我們怎麼跟人家解釋?難道說就因為在紙幣上看到了這個地址,就……”

根據紙幣上寫著的地址,警方聯係到了小區物業,相關人員調出了業主的個人信息:甄水,女,二十五歲。

物業曾經給甄水打過電話,但始終無法接通,這進一步引起了警方的懷疑,於是何堅親自前來調查。

門被敲了三遍,沒人應,趙光轉過頭,“確定是九樓嗎?手機打不通,看來屋裏也沒人,不會發生了什麼不測吧?”

何堅上前一步,重重地敲了幾下門,卻驚出了對麵一家住戶,那是個中年婦女,她問:“你們要幹什麼?”趙光和善地笑了笑,把證件亮出來,“我們想找對麵的住戶了解一些事情,請問您認識她嗎?”

“認識。”中年婦女點點頭,“那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她說她在茶樓工作,是個茶藝師。”

“哦,茶藝師。”趙光又笑笑,“她在這裏住多久了?”

“這小區蓋好還不到兩年,我們都是新住戶,她是和我們同時間搬進來的。”

“她是一個人住這裏嗎?”

“是啊。她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沒看見有男朋友來接送她,茶樓晚上顧客多,所以她一般早上七點鍾左右從家裏出去,到夜裏十一點左右回家。”

“聽起來生活挺有規律的,可現在是白天,她為什麼沒在家呢?”

“不知道,好多天都沒見到她了,也許出了遠門也說不定。”

趙光用筆在小本子上做記錄,直到中年婦女要關門了,趙光才搶先一步按住門,“等一等,一個單身並且長相突出的女孩子,怎麼能沒人追求,不合理吧。您再想一想……喂!喂!別關門啊!”中年婦女說了一句“神經病”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頭兒,現在怎麼辦?”

“沒辦法,隻有回局裏申請搜查令了。給我一根火柴。”接過火柴,何堅把火柴插進門縫裏,趙光熟悉這種做法,假如之後甄水或者其他人進入了這扇門,那麼火柴很可能折斷或者脫落。

當天下午,兩輛警車再次駛入如夢花園小區,停在甄水所居住的那幢高層前,小區物業人員和開鎖人員已經站在樓門口守候,何堅、趙光與他們一起登上電梯。

開鎖人員打開門鎖,房間很昏暗,空氣裏漂浮著一股淡淡的缺少人氣的味道,何堅關好門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沉默片刻,才邁開步子逐一地推開每一扇門進行檢查。

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中型住房,雖然幹淨整潔,但絲毫沒有家的感覺,或許就是太整潔了,少了家的淩亂。

廚房沒有任何炊具,洗手間裏隻擺著一點點洗漱和化妝用品。這種感覺十分奇怪,戶主上明明寫著甄水的名字,假如她已經住了一年多,這裏確確實實是她的家,可為什麼感覺她倒像是個臨時的租客?

主臥中間擺放著一張床,床單是淡淡的粉色,鋪得毫無褶皺。床頭櫃上有盞銀白色的台燈,台燈底下擺著一隻透明玻璃杯,裏麵沒有水。杯子旁邊有一盒藥,看得出來屬於安眠類藥物,露出的塑料卡片上的藥片已經吃去了一多半。

何堅直起身重新掃視四周,除窗戶上遮著厚厚的窗簾外,這個房間再沒有什麼多餘的擺設了。

退出主臥進入客臥,這間比主臥要小很多,裏麵沒有床,隻是靠牆的地方擺著一個大衣櫃。衣櫃的門是玻璃的,能看見裏麵掛著一些女人衣物,並無異常。

客臥直通陽台,陽台很窄小並且空無一物,那窄長的空間似乎隻適合晾曬衣服。

何堅又回到主臥,也許是昏暗的臥室過於壓抑,他抬起一隻手,把厚重的窗簾挑開一道縫隙,發現窗台上靠牆豎著四本書。何堅記下了書的擺放位置,從其上抽出兩本,書的封麵很晦澀,可能是懸疑類型的小說,這種書何堅在警官大學讀書的時候也為之著迷過,當了刑警就沒有興趣再讀了。

把書複位後,他隨意地把視線投向窗外,就在這時,對麵樓同樣高的一扇窗戶裏,突然閃出了一道白光,被何堅瞬間捕獲,他迅速把窗簾複位,朝門口疾步走過去。

何堅出了門,趙光正在敲對麵鄰居家的房門,鄰居外出未歸。何堅按亮電梯的時候,趙光也湊上前來,問:“頭兒,你這是去哪兒?”

電梯門開了,何堅一步跨進去,說:“你在這裏盯著,我去對麵樓裏看看。”

根據對那道白光位置的判斷,何堅敲響了甄水家對麵樓九樓的一家房門,屋裏突然發出一陣淩亂的聲音,而後從門裏傳出一道沙啞的男人聲音:“誰?!”

不多時,一個長頭發、瘦瘦的年輕男人打開了房門,何堅出示證件,男人無奈地把何堅讓進家裏。雖然戶型與甄水家類似,但淩亂得一塌糊塗,房間不小,卻感覺沒有落腳的地方,到處擺滿了雜誌、影碟和玩具,衣服也是隨意丟在床上或堆積在角落裏,使得室內充斥著潮濕的汗臭味。

靠窗的寫字台上擺著一台帶有超大顯示器的電腦,鼠標旁邊放著一塊電子繪畫板,除了這些,桌麵上還散落著很多紙張和鉛筆。何堅看向一遝紙,那上麵畫的是一些花卉和人物草圖。

從表麵猜測,這個年輕男人很可能是給雜誌或圖書繪製插圖的插畫師。

對這些信息隻是簡單地一掃而過,何堅發現了窗戶後就徑直走過去,灰色的窗簾拉上了,但似乎在窗簾下麵遮擋著一件什麼東西。何堅轉過身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的臉色發白,下巴滿是胡楂兒,或許是頭發太長了,把臉包裹得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窩有些發青,應該是長時間熬夜的結果。此刻他正大張著嘴巴,眼珠死死地盯著窗台。

窗簾後麵擺著的是一個小型三腳架,上麵架著一部單筒望遠鏡。何堅閉上一隻眼從望遠鏡裏麵看過去,鏡頭倍數不低,對麵的景物十分清晰,稍微轉動一下角度,鏡頭就對準了甄水房間的窗戶和陽台。

“那望遠鏡是我夜裏看星星用的,真的,我是天文愛好者……”

“哦,碰巧我也是,那我問你個問題,”何堅笑著說,“北鬥星由七顆恒星組成,請問是哪七顆?”

“呃……”男人的汗水順著鬢角淌下來。

何堅走到男人跟前,抬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說:“我看,你還是跟我走一趟吧!”

05

“這不能叫偷窺,請你們相信我!”男人拚命解釋著。

公安局狹窄的審訊室裏,一盞極亮的台燈把一張男人的臉照得如雪一樣白,白裏麵還透著驚恐和疲憊。何堅和趙光端坐在被審訊人對麵,他們背後的牆麵上用紅漆寫著八個規整的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雖然是用了望遠鏡,可這樣做並沒什麼惡意,其實我隻是覺得借此能旁觀遠遠的人和事。”男人名叫餘果,正是甄水家對麵樓九樓的那個住客,“我說過了,我是給雜誌畫插畫的畫家,眼睛裏看到的任何景物都是唯美的、超現實的,沒有你們腦中想象的那種齷齪的情緒在裏麵,之所以買望遠鏡,是用於尋找創作素材。”

何堅看了一眼趙光,趙光站起來踱到餘果近前,“你也是讀過書有知識的人,應該知道對麵牆這八個字的意思吧?”

趙光抬起一隻手拍在餘果的肩膀上,嚇得餘果一哆嗦,“我是好人,真的,我隻喜歡偷偷去看對麵住的女人,我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這……這就叫暗戀吧,說來也慚愧。”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那個女人的?”趙光回頭看了一眼何堅。

“我入住如夢花園隻不過兩個多月,搬進來一個星期後,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餘果微微抬起頭,“我端著一架單反相機站在窗前胡亂地拍著,因為正要創作一組關於‘窗外風景’的係列插畫。

“鏡頭裏是一座布滿窗子的樓房,我像看電影一樣掃過一個個窗口和陽台,突然,一個在陽台上晾衣服的身影強烈地吸引住了我。那是一個身材勻稱的女人,任何部位長在她身上都恰到好處,瞬間我就被那種婀娜強烈地吸引住了。在我眼中,她不是人而更像是一件藝術品,所以我拚命地按動快門。

“她當時正伸手去展平晾在高處的衣服,踮著腳,頭向後微微仰著,長發瀑布一樣垂下,她脖頸柔滑,胸脯優美,轉身的動作像風一樣輕盈,那形象簡直就是一幀經典影片裏的畫麵。

“我真的看呆了,直到她走進屋裏,消失在玻璃和窗簾後麵,我仍然長久地望著那個地方。電影可以定格,可現實世界裏一切都是轉眼即逝的。從那以後,我除了夜裏畫畫,其餘時間都會站在窗口前,用望遠鏡眺望遠處的陽台,一天不見她我就跟掉了魂兒似的。

“還好每天總會看見她一兩次,她有時是到陽台上晾衣服,有時給一盆小花澆水。雖說每一次都是短暫得轉眼即逝,可那段日子,我還是很知足的。當然,更多的時候,陽台上隻剩下那盆綠色植物與我的目光做伴。不怕你們笑話,我是七零後,孑然一身,不知為什麼,隻要想到她,我心裏立刻感到很溫馨。但最近一段時間,我卻一直沒有再見到她。”

“大概有多長時間?”何堅問。

“將近一個月。”

“你確定她一直沒有回過家嗎?”何堅又問。

“當然確定,因為我再沒見過她房間裏亮過燈。也許她辭去工作回了老家,也許她與自己相愛的人私奔了,也許……她已經消失了!”

“你指的消失是什麼意思?”何堅很認真地問。

“隻是一種感覺,當你喜歡一個人時,心裏就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餘果握緊了拳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雖然我和她說不上熟悉,但隻要她在,我的心裏就很充實,可現在不知怎麼了,我心裏空落落的。

“最近我的心裏非常慌亂,幾乎整天都盯著窗外,我保證她始終沒有回過家。直到今天,我發現了一輛吉普車停在樓底下,接著你倆就上了樓,我感覺她肯定出了事,所以我就用望遠鏡看著那扇窗,果然,你們其中一個人撩起了窗簾,我當時並沒想到你們是警察,而是覺得你們更像令她消失的凶手和同夥。好了,我把經過都說了,現在,請你們告訴我,她到底還在不在人間?”

“對不起,我們不能對你說什麼,希望你能理解。”何堅站起來朝餘果走過去,“對了,你說曾經用相機給那女人拍過照,可不可以給我們看看?”

06

幾張數碼照片放在會議桌上,雖然人物略小也顯得模糊,但那個站在陽台上晾衣服的人無疑是個漂亮女人。

照片是餘果在自己家中拍攝的,畫麵中的女人被證實就是甄水。何堅又舉起手裏的照片,因為畫麵上除晾曬衣服的甄水外,在陽台扶手上還擺放著一小盆植物,雖然很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出白色的花盆和綠綠的葉子。

何堅曾查看過甄水家的陽台,如果真擺著一盆植物,他絕對不可能注意不到。何堅不明白,甄水離開時為什麼要帶走這樣一盆植物?

植物代表了什麼?那又是哪一種植物呢?

照片被清晰處理後放到最大,還沒有去請教植物學家,局裏的一位老師傅就認出了照片上的綠色植物,他說他家就養過一盆,並且證實那植物正是曇花。

曇花是一種灌木狀肉質植物,花朵非常美麗,但是花開時間卻隻有三至四小時,可謂十分之短,所以人們用“曇花一現”來比喻美好事物的不持久。

何堅開始上網搜集關於曇花的圖片與手裏的植物照片進行比對,雖然甄水的曇花沒有開花,但還是能從葉子的形狀上看出確實屬於同一物種。

突然,電腦的顯示器上出現了一朵盛開的曇花特寫,白色的,形狀像蓮花但比蓮花更高貴。何堅瞬間愣住了,因為在他的腦子裏也同時出現了另一幅畫麵——黑色的背景上是一朵淒美的白色花朵。那花朵的形狀不正是眼前的曇花嗎?

那正是甄水家窗台上放著的四本書其中一本書的封麵,書的名字何堅無法記起來,隻記得黑色的封麵上印著一朵盛開的曇花,簡單而整潔。

書皮上有曇花,甄水家又養著一盆同樣的植物,並且在甄水離開家時還把曇花帶走了,那麼曇花和甄水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關聯?

何堅派人通知市裏最大的一家圖書館,讓管理人員查找一本近兩年出版的封麵上印有白色花朵圖案的懸疑小說。一個小時過後,一名警察從圖書館取來一本書。

當書放在何堅桌麵的一刹那,他心裏有了十足的把握認定這本書和甄水家裏的那本一樣。

漆黑的封麵上是一朵白得耀眼的曇花,白與黑強烈的對比使得這本書顯得更加神秘莫測,不僅僅是透著神秘和詭異,更有一種讓人難以割舍的淒美和柔情,這是一本能夠激發人十足閱讀欲望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