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被禁錮的女人(3 / 3)

“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王長青揚起臉惡狠狠盯著甄水的眼睛,她的眼神是肯定的,王長青猛地抬起手朝甄水手中的杯子扇過去,清脆的碎裂聲過後,牆壁上留下了一朵暗黃色的花形茶漬。

“好!我們今天一刀兩斷!無論你以後遇到了什麼,都不要來找我!”

說完,王長青氣呼呼地走了。

門關閉的時候,他聽見甄水在哭,聲音壓抑,那是一種無法發泄出去的痛苦,她隻能把所有的痛和淚水埋在心底,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永遠暗無天日。

30

甄水:為什麼我感覺不到自由?反而覺得吸進的空氣都倍感壓抑。

若木:也許你還是放不開,不過你放心,時間會衝淡一切的。

甄水:他說他養過一隻金絲雀,金絲雀被關在籠子裏時想逃出去,可他打開鳥籠,鳥兒飛出去後,竟不顧一切地想要回到籠子裏……

若木:他這樣說是為你設下一個心理陷阱,他把惡念用物質和愛情包裹著,把你推向一架獨木橋,他一天天把橋架高,讓你的周圍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溝壑,你能做的也隻有跟著他走,因為你沒膽量回頭,更沒勇氣跳下去。

甄水:我隻盼望我以後的生活能夠平靜,隻要不起波瀾,我想我可以挺過去。

若木: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也許分手是遲早的事,所有的事情皆是宜早不宜遲,這樣去想,甄水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甄水希望並且需要一個平靜而真實的未來,可是,事情並不會總朝著人希望的方向發展,也許是甄水太美麗,也許是她外表太柔弱,在茶樓工作不到半年的時間,她還是出事了。

甄水:我覺得最近背後總有個人跟著我。

若木:你是說有人跟你的梢?會不會是他?

甄水:不是他。

若木:你晚上在茶樓上班,每天十點多才回家,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真的很不安全,茶樓白天就不能上班嗎?

甄水:白天幾乎沒什麼客人,喝茶談生意的人主要集中在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不過茶樓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覺得茶樓裏的一個茶客看我的眼神很怪,我感覺悄悄跟蹤我的就是那個茶客。

若木:是茶樓的常客?那男人是個怎樣的人?

甄水:也許是做生意的,看起來很猥瑣,總之一看見他盯著我,我就莫名其妙地惡心。

若木:看來人長得漂亮也是一種不幸。

甄水:其實我也沒覺得自己有多漂亮,朋友說可能是我的樣子太柔弱,所以別人覺得我好欺負。

茶樓裏,甄水身穿旗袍從大堂走過,大堂靠窗的角落坐著一個黑瘦的年輕男人,他衣著光鮮,一隻手正摩挲著茶杯,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甄水那凹凸有致的身體。

茶樓打烊了,甄水換了便裝從茶樓後門走出來,突然,她緊張地轉過頭,身後漆黑一片。她加快腳步走到大街上,行人挺多,她這才呼出一口氣,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如夢花園。

第二天傍晚,甄水走出家門時,發現樓前停著一輛車,她剛要從車邊經過,車門哢的一聲被推開,車裏坐著的正是那個黑瘦的年輕男人。

“我在這裏等你一個多小時了,上車,我送你去茶樓。”男人的話說得直截了當,仿佛他和甄水是認識很久的朋友。

“為什麼要上你的車?再說我也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男人卻一臉驚訝,“小姐,你不是開玩笑吧?”

“對不起,我得上班去了!”甄水邁開步子。

“你給我站住!”車子開到前麵擋住甄水的去路,“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甄水被男人騷擾,也不是第一次了。

“朱大福!你聽說過沒?”朱大福一臉自豪,撇著嘴說。

甄水心裏一顫,她當然聽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來自茶樓同事的嘴巴,朱大福正是洪福茶樓的太子爺,茶樓的老板是他的母親。

“對不起,我不知道,請你讓開。”甄水企圖從車頭繞過去,朱大福的車技顯然嫻熟,他輕踩油門,又擋住甄水的去路。

“你在我家茶樓上班還說不認識我,你是不是跟我開玩笑啊?”

“你到底想怎麼樣?”

“嗬嗬!”朱大福笑了,“我能怎麼樣,我隻不過路過這裏,體恤一下自己家員工,順便送她去茶樓,就這麼簡單。”他把墨鏡摘下來,“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你叫甄水吧,你以為我會把你怎麼樣呢?”

話說到這份上,甄水不得不上車,她不想丟掉這份她喜歡的工作。

“你來我家茶樓工作多久了?”車子行駛在路上,朱大福問甄水,“工作還適應嗎?”

“不到半年,我挺喜歡在茶樓做事的。”甄水回答。

“你為什麼叫甄水?”

“我命理五行屬木,水生木,所以家裏人給我取名叫甄水。”

“哦,貌似還挺有道理,那你取了這名字,命是不是就變好了?”朱大福側過頭看向甄水。甄水沒回答,安靜地垂下頭。

“我家有錢,錢屬金,金生水。”朱大福不懷好意地衝甄水笑笑,“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

剛好車子開到茶樓門口,甄水下了車加快腳步朝樓門走。朱大福一路追過來,在茶樓門口攔住甄水,“你這也太緊張了,至於嗎?我隻是隨口一說,就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甄水經過旋轉門閃進了茶樓,朱大福氣急敗壞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甄水被拉了一個踉蹌,手裏的挎包掉在地上,引得茶樓服務員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他們。

“你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嗎?”朱大福的少爺脾氣被激怒了,“這是我的地盤,我是你的老板,你吃我家的飯就得聽我的話,你懂嗎?我在問你話,回答我,你懂嗎?”

同事投來的目光讓甄水感到全身陣陣刺痛,心裏的委屈使得淚水都噙在眼眶裏。就在這時,朱大福的母親,茶樓真正的老板出現了,朱大福不敢繼續胡作非為,轉身走了。

朱母為兒子的輕薄向甄水道歉,但甄水心知,這件事不會就這樣平息過去的。

31

下班時,一走出茶樓甄水就看見朱大福的車子停在眼前,她毫不猶豫地朝前走。朱大福下了車,手裏是一束玫瑰花,他捧著花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甄水,我為之前的無禮向你道歉,假如你原諒我,請收下這束花。”

“你沒必要向我道歉,我也不會收下你任何東西,你別再跟著我,我要回家了。”

“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朱大福仍舊舉著花,“我發誓我不會虧待你的!”見她無動於衷,他又問了一句,“是不是你有男朋友了?”

“求求你別再跟著我,我得回家了。”甄水很少打車回家,但這一次她不得不坐進一輛出租車裏。

出租車遠去了,朱大福還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我是不會輕易放手的,我看上的女人就從來沒有失手過!”

好不容易回到家,甄水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上網。

甄水:茶樓老板的兒子纏上我了,這些天我很苦惱,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擺脫他。

若木:如果那男人不錯,你可以試著接受他。

甄水:不可能。他其實就是個有錢的花花公子,隻是看上了我的外表,得到我之後就會嫌棄我的,我可不像十八歲時那麼傻了。

若木: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你最好還是遠離他。

甄水:可是他是茶樓老板的兒子,我得到茶樓這份工作不容易。想徹底擺脫他,除非我辭去茶樓的工作,但是我很喜歡那裏,你說我該怎麼辦?

若木:我也不知道,我隻希望這件事盡早可以平息過去。

甄水:好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你最近為什麼一直沒出新書?我很想看你的第五本書。

若木:還要過一段時間,最近我的心情也不好,很煩躁,所以稿子也寫得漏洞百出。也許這行不適合我,我可能會改行做別的工作。

甄水:為什麼?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這種工作,可以把腦子裏的東西寫出來,和許多人一起分享。你千萬不要放棄。

若木:我是一個活在自己夢裏並且長不大的男人……唉,還是不說了,你的煩惱已經夠多了,我想我會處理好那些事情的。

甄水:別這樣。

若木:我還曾經大言不慚地給你規劃人生,其實我自己的前途本來就一片茫然,真是可悲又可笑。

甄水:作為朋友,你這樣說我很不放心你。

若木:放心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也許我會消失一段時間去處理我的事情,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32

朱大福追求甄水兩個月也沒有成功,他厭煩了,於是決定撕破臉皮,羞辱一番甄水。

茶樓後門,朱大福把手裏的一束花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隻腳踩在鮮花上,對著甄水的背影說:“王長青這個人,你該不陌生吧?”

沒走出多遠的甄水站住了,她身體一抖,轉過身,問:“你說什麼?”

“嗬嗬,其實這原本就是一個陰謀,如果你想弄明白怎麼回事,”朱大福踩著鮮花拉開車門,“你陪我吃頓飯我就全都告訴你!”

餐廳裏,聽了朱大福說出的一些隱情,甄水才知道王長青竟是如此卑鄙的一個男人。

原來,甄水向王長青提出分手之後,王長青知道她在洪福茶樓上班,於是找到了朱大福,晨州是個小地方,他們兩個原本就認識。

王長青認為甄水一定是有了別的男人,才會有勇氣提出分手,於是讓朱大福暗中監視她,他很想知道從自己手裏奪走甄水的男人是誰。王長青還讓朱大福找機會辭退甄水,這樣甄水才會回到他身邊。

朱大福從那一天開始留意起了甄水這名茶藝師,他沒有發現與甄水交往的男人,卻被甄水的美麗所吸引,他想追求甄水,甄水卻一如既往的冷淡。

“為什麼你可以接受王長青,就不可以接受我?甄水,我是真的喜歡你啊!”朱大福煽情地說。

甄水突然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朝餐廳門口走去。

“好!你走吧!”朱大福發狠地喊出了聲,“你不接受我,明天我也不希望在茶樓看見你,而且,在晨州所有的茶樓你都不用去應聘了,我敢向你保證,茶藝師這碗飯,你在晨州是吃不了了!”

這個夜晚似乎並不尋常,甄水一個人走在大街上,麻木得就像一個塑料模特。她感覺自己的人生完全被王長青操控了,她拚命想擺脫,但卻擺脫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工作,又因為王長青而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下雪了,雪花不大,散落在甄水亂蓬蓬的頭發裏。一個街頭上的醉鬼發現了甄水,他悄悄尾隨了一陣,而後鼓足勇氣走到甄水麵前,甄水仍然一臉麻木,酒鬼輕浮地說:“美女,一看你就失戀了……”

甄水沒看他一眼,仍舊直愣愣地朝前走。不料鞋跟卡在地縫裏,沒站穩,她摔倒在了地上。

醉鬼企圖上前來扶她,甄水卻從包裏翻出一把折疊水果刀,她用刀尖抵住自己的臉,大喊道:“你滾開!信不信我現在就毀了這張臉!”

醉鬼嚇得落荒而逃。

甄水:你好久沒說話了,真的很懷念和你聊天的時候。

甄水站在小橋上,流著淚給若木發送消息,她的手凍得紅紅的,但她還是不放棄地舉著手機等待若木的回複。但很久過去了,手機依然悄無聲息。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如夢花園的,如何進入電梯進入自己房間的,當她坐在床上才恍恍惚惚知道自己已經回了家。她換上睡衣呆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的牆壁,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她才低下頭看向手裏攥著的手機。

甄水:你真的不理我了嗎?說句話好嗎,我該怎麼辦?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與此同時,甄水也嗅到自己家中有了一絲生人的氣味,一個男人在門口說著什麼。客廳裏的燈被那人打開了,她把頭轉向門,通過客廳裏的落地鏡發現門口正站著一個男人,那男人走進屋裏,她順手拿起水杯擲了出去,杯子砸在鏡麵上,所有的玻璃都碎了。

站在客廳裏的男人試圖解釋什麼,她什麼也沒聽進去。甄水認識這個男人,他就是住在自己對麵樓的一個剛搬來不久的租客,她有時去陽台晾曬衣服的時候,能發覺有雙貪婪的眼睛正望向自己。

男人在甄水的要求下離開了,甄水這才從緊繃中釋放出來,身體軟塌塌靠在牆壁上。手機還是沒有任何回複,她一狠心把手機關閉了,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她又按亮手機。仍舊沒有任何回應,甄水的心徹底涼了。

33

雨刮器不停地拂去車窗上的水霧,王長青握著手機,兩隻眼睛盯著如夢花園的大門口。

“不是朱大福說的那樣,你出來,我跟你解釋……甄水,你在聽嗎?”王長青等了幾秒鍾,電話裏依舊沒有人回答,“我確實認識朱大福,但我絕對不可能對他說那種話!我們相處這麼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甄水,請你相信我!

“甄水,你回到我身邊吧,我就當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假如你喜歡做茶藝師,我可以給你開一家小茶館,你自己當老板。”

手機裏,甄水還是不說話。

“甄水,回到我身邊吧,我知道你現在生活得並不如意……”

“既然你沒跟朱大福說那些話,你就沒必要跟我解釋。”甄水忍不住開口了,“如果你想要回這間房子,我可以立刻還給你!”

“不要說這些傷感情的話。我就在大門口,我想見見你,如果你不出來,我會一直等下去!喂……”

甄水掛斷了電話。

王長青雙手按在方向盤上很久,甄水也沒從樓裏麵走出來,天暗下來的時候,他把車子開走了。

情人之間的情感注定是脆弱的,他不可能給她任何承諾,她永遠是在暗處,在遠離人群的地方,所以“情人”是一個陰暗的名詞,而且也是一個在男人的一些所謂關鍵時刻最先被放棄的角色。

房間裏,甄水淚流滿麵雙眼無神,僵直地坐在床上。她用毛巾小心地拭去淚痕,接著又從櫃子裏拿出一本書,她摩挲著封麵上那朵白色的花朵,慢慢湊近鼻子,深深地吸氣,仿佛嗅到了曇花的芬芳。

34

時光轉眼即逝,甄水度過了一個孤獨寂寞的春節,新的一年沒有新的開始,她對生活不再抱有幻想,對未來感到迷茫,毫無希望地獨自生活著。

由於夜裏失眠,她每天下午才渾渾噩噩地起床,洗漱後略微地收拾,天就暗下來,傍晚的時候走出家門,在街上閑逛一陣,餓了就找個飯店吃些東西,晚上十點左右回到家裏,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到天明,然後再迷迷糊糊睡過去。

漸漸的,她害怕見人,不喜歡跟生人講話。

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感到胸口好似堵著什麼東西,呼吸困難。

她獨自去醫院檢查過,但沒能查出什麼病症,醫生建議她去看看心理科,心理醫生告訴她,她患了中度抑鬱症,如果不善待自己,快些調整好情緒,身體的各個器官都會因此而受損。

醫生沒有嚇唬甄水,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麵容越來越憔悴,整個人很快瘦下來,即便吃了安眠藥,夜裏還是很難入睡。甄水的身心都很痛苦,她有些撐不住了。

若木:最近你還好嗎?

甄水:我以為你不會再跟我說話了,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呢?就那麼消失多好啊!

若木:我能感覺出,你最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甄水:是的。

若木:假如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問。

甄水: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該有多好,之前的不幸隻存在於一場夢中,失憶是一種美好,真希望自己睜開眼睛就失憶了。

若木:其實最近我也受到了一個打擊。

甄水:是嗎?

若木:嗯,我也消沉過,這就是我之所以消失了一段時間的原因。

甄水:我現在沒有精力幫你排遣憂愁了,因為我已經身心俱疲。

若木:你一定要堅強,我們兩個都一定要堅強起來,答應我好嗎?

甄水:我隻能說我會盡力,因為身體上的折磨,我有些撐不下去了。

若木:我很想見見你,行嗎?

甄水: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樣子了,還有見麵的必要嗎?

若木:你原來的樣子我也沒有見過。

要相信,人的一生之中一定會出現那麼一個人,無論你此刻正被光芒環繞、被掌聲淹沒,抑或是正孤獨地走過寒冷的街道被大雨淋濕,那個人一定會穿越這個世界上洶湧著的人群,一點一點靠近你,懷著一顆用力跳動的心髒走向你,捧著滿腔的熱和目光裏沉甸甸的愛,走向你、抓緊你。

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無論是飄著小雪的清晨,還是被熱浪炙烤的黃昏,他很快就會出現在你的眼前。

幾天之後,甄水收到若木這樣一條信息,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夢中——

若木:我就站在你樓下,我想跟你見一麵,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