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實際的導演(1 / 3)

人生無常,如戲如夢。這個世界現實得可怕,見證了無數的聚散離合,消散了年少時的勇氣,誰還能如當初般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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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孫洲這個人是為藝術而生也好,沒追求也罷,總之他覺得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活著就要品嚐不同的人生,扮演不一樣的角色。他本身就是學表演的,雖然沒能成為著名演員,但他還是癡迷於這種類似於遊戲的揣測人物內心的過程。

孫洲與若木交好多年,他還算了解若木,若木確實是個奇特的人,他時常不自覺地被若木操控著,但這一次,他真心想幫助若木一起導演這一幕關於救贖的戲。

這家影視公司成立還沒有超過三個月,目前主要業務僅僅限於拍攝結婚現場或是小型慶典,公司裏隻有三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孫洲是在報紙上發現的這家公司,經過簡單地接觸,雙方一拍即合。

影視公司的人到民辦影視學院來選演員,報名者絡繹不絕,孫洲按照計劃把王珂選定了,然後又根據劇情選取幾個合適的學生。白天上課,晚上培訓,計劃等到放暑假的時候開機拍攝。

孫洲畢竟是北京科班畢業的,講起課來抑揚頓挫、妙語連珠,有別於民辦影視學院裏混日子的代課老師,很快,孫洲老師就成了同學們的偶像。

一家露天餐館裏,若木和孫洲在喝著早茶,一群鴿子撲棱棱地從天空飛過,給這寧靜的早晨增添了一些靈動。

“關於王長青的家庭背景有了更多的消息,”孫洲說,“原來王長青年少時的家庭真的很複雜。”

“說說看。”

“王長青五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他家原來住在山上,後來母親改嫁,跟同一工廠的男人結婚並且搬進平安裏。在王長青十歲那年,他的繼父和他母親分居了,後來王長青的母親辛辛苦苦總算把王長青拉扯成人,王長青去北方讀了大學,可大學沒畢業他母親就去世了。”

“王長青的繼父為什麼要和王長青的母親分居?”若木對這點很感興趣。

孫洲思索了一陣子才說:“這種重建的家庭本來就存在著頗多事端與矛盾,過不長久也是意料中的事。再說那男的還帶著一個女兒……”

“還帶著個女兒?”若木睜大眼睛,“還記得那個畫畫的流浪漢嗎?”

“他怎麼了?”孫洲問。

“那個人也帶著個女兒,重組了家庭,因為女兒眼睛意外受傷而離家四處求醫,並且那人之前也住在那幢樓701室。”

“就算他真是王長青的繼父,人都瘋了,從瘋子嘴裏又能得到什麼?”

“話是這麼說,但我仍然很好奇為什麼當年那男人非得要離開家不可。”若木思索著。

“難道十歲的王長青曾經對他的妹妹做過什麼猥褻的事情?”孫洲想了想,“這也許就是他繼父要帶著女兒離開那個家的主要原因。”

“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如果是王長青母子犯下的錯誤,那男人完全可以把他們母子趕出家門,因為房子是他的,他根本沒必要離開平安裏,你覺得呢?”

“這麼說也有道理,畢竟是王長青母子寄人籬下。”孫洲歎了口氣,“這樣的問題最不好查了,誰也不會把藏在心裏的秘密告訴別人……”

就在這時,一陣鈴聲響起來,孫洲拿出手機,看到那串號碼,他皺皺眉,看了一眼若木,而後不得不接通手機。

“孫老師,是你嗎?”手機裏傳來王珂爽朗的聲音,“你今天有時間嗎?”

“這個……”孫洲看見若木一臉嚴肅,更加緊張,“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學校今天沒課,我還有些問題不明白,”王珂停了停,“關於表演上的問題。我很想見見你,請教一下,好嗎?孫老師,別拒絕我哦!”

“這……”

“那就這麼定了,下午我再給你打過去約地點和時間,拜!”沒等孫洲答應,王珂便搶先掛斷了電話。

“是王珂打來的?”若木明知故問,“我希望你們不要走得太近,否則害人害己!”

孫洲把手機放下來,“我對那個王珂不感興趣。我要不是為了幫你,至於蹚這渾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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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珂沒有問孫洲任何關於表演上的問題,而是拉著他在晨州的商場裏逛了一個下午。她不喜歡去那種專門賣女性服裝的高檔賣場,而隻對各種顏色、材質的布料感興趣。

“你知道嗎?我喜歡親手做衣服,雖然我做得不好,但還是很喜歡裁剪,把一塊塊布料拚合起來就變成了一件衣裳。我爸就特別反感我做衣服,所以我跟他幾乎沒有共同語言。”

“能穿著自己設計的衣服上台表演,其實也是不錯的。”

“是啊,當初學影視表演我爸也反對,但我的學習成績不好,隻能被這所學校錄取了。”王珂瞄了一眼孫洲,“如果我沒學表演專業,也就遇不上老師你了……”

“呃,是吧。”孫洲尷尬地點點頭。

“說實話,我在你的課上學到了很多東西,那些都是我在學校裏學不到的。”

“謝謝,你這樣說讓老師很欣慰。”孫洲加重了說“老師”兩個字的語氣。

短暫的沉默,孫洲為了打破僵局,問:“王珂,你父親對你好嗎?”

“為什麼提到他?”

“哦,隨便問問。”孫洲說,“不說也沒事兒。”

“唉,也許我們之間存在代溝,他總希望把我像囚犯一樣關起來。”

“為什麼要把你關起來?”

“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或許隻有被他牢牢地控製著,讓他每天都能看見我,他才會放心,才會高興。”王珂唉聲歎氣地說,“我覺得他太過關心我了,在那個家裏,我覺得沒有自由,活得很累。”

“你父親也是出於愛,你不要把父愛朝不好的方向想。”

“也許吧,但他的做法令我反感,甚至越來越厭惡。我不稀罕他給我零用錢,隻希望他能尊重我,雖然是他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的,但我已經長大了,他就沒必要天天盯著我,好像我周圍都存在著莫大的危險和陷阱似的。”

“瞧你說的。”

“老師你是不知道,我都已經受夠了,真想找個愛我的人跟他遠走高飛……”王珂說著看向孫洲。

“你年紀小,想法有很多還很幼稚。”孫洲立刻轉變話題,“假如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真的合不來,你可以住校或者租房子一個人住。”

“他反對我一個人搬出去住,可我目前還沒有經濟基礎,他不給我錢,我還是隻能跟他耗在家裏,所以我很不開心,天天都不開心。”

“是這樣啊,那你的父親和你母親的感情怎麼樣?”孫洲試探著問。

“他們啊,反正幾十年了就是那個老樣子,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我覺得他們之間早就沒有愛情了。”

“那樣也好,起碼你的家裏還算平靜。”

“是的。也許就是太平靜了,所以沒激情可言了。”

王珂買了很多布,她一個人拿不了,孫洲幫她拿了一些——或許這是王珂的有意為之。二人走到商場門口,王珂對孫洲說:“老師,我能請您吃個飯嗎?”

“吃飯?好吧。”

孫洲沒想到王珂會把他邀請到家中吃飯。出租車駛入靠山的一片小區,空氣清新並且安靜。王珂的家在一樓,門前停著王長青那輛黑色轎車。孫洲全身一緊,心想,待會兒見到王長青,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還好,開門的不是王長青,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消瘦蒼白但還算和善。看得出來,王珂已經在電話裏通知了母親要帶一個朋友來家中吃飯。周純很友善地衝著孫洲笑了笑,把孫洲讓到家裏。

家裏似乎隻有周純一個人,桌子上擺上了一些小菜。周純的話不多,是個很樸實的家庭主婦。王珂在家裏話少得可憐,周純也隻是問了孫洲一些簡單的問題,例如他是哪裏人,飯菜合不合口味,等等。很快,三個人就沒了交流,隻是低著頭默默地吃飯。

王珂和周純吃得都很慢,並且悄無聲息,隻能聽見筷子撞擊瓷碗瓷碟的聲音。孫洲感到在這樣的家庭裏用餐,簡直是一種煎熬。

他放眼觀察這間很寬敞的房子,房間各個角落都很潔淨。孫洲隨意地抬起頭,發現餐桌正上方懸吊著一盞吊燈,吊燈有些奇怪,橙色的圓形燈罩底下鑲著一塊玻璃,玻璃把燈罩裏麵的燈泡完全保護住,但這明顯不是吊燈原有的設計。

漫長而沉悶的用餐終於結束了,王珂求母親把父親的車鑰匙給她,她說她要開車送孫洲老師一段路,因為靠山小區地處偏僻,門口很難叫到出租車。

周純猶豫了片刻,還是經不起女兒的哀求,把車鑰匙交給王珂,在門口時還萬分叮囑不可以把車開到大路上。

“你這麼年輕就有駕照了?”孫洲坐在車裏左右看看,緊張地問王珂。

“誰說開車就非得有駕照啊!”王珂不太熟練地擺弄著方向盤,她此刻跟在家裏時簡直判若兩人,似乎離開那個死氣沉沉的家,她立刻就活躍開朗起來。

“你什麼意思?沒駕照你還敢開車!”孫洲有點驚詫,“要不還是我來開吧。”

“嗬嗬,放心好了,我學過的,隻不過駕照還沒有考下來而已。”王珂瞄了一眼孫洲,“況且我也不開到大路上去。”

車子果然在王珂的操控下動起來,還算平穩地前行。

“老師,我想問你一個私人問題。”

“問吧。”

“老師,你結過婚嗎?”

“我?沒有,我……還年輕。”為了轉移這一話題,孫洲說,“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快問啊,很快就要開出小區了。”

“剛才吃飯時,我發現你家餐桌上的那盞吊燈很奇怪……”

“你是想問為什麼要在下麵不倫不類地罩上一塊玻璃對嗎?”王珂對此做法似乎也心懷不滿,“其實來我家吃飯的其他同學都問過,我也不知道我爸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厚玻璃擋住了不少光線,這樣一來整個餐桌的照明都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