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強看著陷入沉思的三瘋,“屍體上真的有刀口?是什麼樣子的,是刀拉的,還是用指甲……”
“我是聽火葬場的焚屍工告訴我的……”三瘋幽幽地說,“那個焚屍工是個老職工,不可能騙人,況且也沒這個必要。他是無意中提起這件事的,因為腐屍是我親自發現並拉回來的,屍體身上絕對沒有任何傷口。焚屍工還告訴我,屍體腹部的刀口一寸多長,是用極其鋒利的刀子割開的………”
三瘋點燃一支煙,把煙霧吐在薛強驚恐的臉上,“薛強!無論你是騙我,還是善意的隱瞞,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你的話。走著瞧!要是被我找到了什麼線索,一定饒不了你!”
薛強低下頭,把十指插進了頭發裏,似乎嗚咽起來。三瘋把槍收好,有些於心不忍地又走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還哭了?好了,不管你是不是在騙我……我就暫且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現在你跟我走吧,帶我見見那個買你石頭的人,我很想見識一下從屍體裏拿出的石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外麵已是傍晚時分,颼颼的冷風從某些陰冷的角落吹過來,三瘋把領口收緊,轉臉對薛強說:“你去前麵的馬路口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薛強背對著馬路,川流不息的車在他身後疾駛而過。很快,一輛黑色越野吉普車緩緩開過來,車子停了,三瘋推開車門,招呼薛強趕緊上車。可就在薛強低頭準備上車之時,突然像被電擊了一下,雙眼暴突,同時張大了嘴巴,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可怕的麵容持續了不足一秒鍾,突然,他瘋了似的轉過身,歇斯底裏地跑起來。他沒有方向地跑,以至於跑上了那條車流量很大的馬路上。薛強的奔跑速度幾近瘋狂,坐在車裏的三瘋不得不追了出去。
一輛車從遠處疾駛過來,司機沒看見薛強,就算看見了,也來不及刹車,就算刹車,慣性也會把薛強撞飛……可怕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
三瘋把他送進醫院,萬幸的是,薛強傷得沒那麼嚴重,除了身上的擦傷之外,左邊的腿骨折了。把住院的手續辦完,三瘋離開醫院,根據薛強的描述,開著車來到作璞軒附近,正好看見我下樓去超市買東西,於是小心翼翼跟我的梢,他的跟蹤技術嫻熟,我自恃神經敏感,但在黑夜的掩護下,還是沒能發現他。
說到這裏,薛強開始咳嗽,我提起暖壺,裏邊的水所剩無幾,把水都倒在一個杯子中,遞給薛強,他把半杯水喝下去,精神仿佛好了一些。我俯身觀察著他臉上的細微變化,因為還有一事非常費解,就是他為什麼會突然逃跑,到底在車裏看見了什麼。
我靜靜地等他情緒安定了些,又拿出一個橘子,薛強朝我擺擺手,說現在不想吃任何東西。我把橘子放回去,用極其溫柔的語調小聲問道:“你為什麼要跑?你在車裏看見了什麼?”
薛強聽後,剛剛平複的神經似乎又一下子繃緊起來,他側頭盯著我的眼睛,我慌忙站起來按住他的肩膀,連聲說:“你不要激動!千萬別激動!”看見了他這副樣子,我也覺得腦後生風,雙手冰涼,隻得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但這樣做根本控製不了他緊張的情緒。
“我真的看見了它……那不是一個夢!真的!不是一個夢……”薛強的聲音像是從喉管裏擠出來的。
“你看見了什麼?”我一邊用力按著他,一邊問。
“就在車裏!它就在那輛吉普車裏,當我低下頭準備上車的時候,無意中朝車後座掃了一眼……就掃了一眼……我真的看見了它!”
“誰?它是誰?”我急切地問。
“那個鬼!它披頭散發,依舊穿著黑色的衣服,它起初似乎是躺倒在汽車後座上,但我看見了它,它也看見了我……我沒有看見它的臉,隻看見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它動了,它似乎要坐起來,而且它的一隻手也隨著身體一起移動,它的手似乎在衣服裏摸索著什麼……不到一秒鍾的時間,我的精神就完全崩潰了,我隻想轉身跑,拚命地跑,跑得越遠越好!”
薛強的聲音雖然嘶啞,但音量很高,不僅驚擾了周圍的病人,而且還把值班的護士招來了。護士長得挺白淨看起來很賢惠的樣子,但對待病人卻蠻橫異常,她先是對我怒目而視,不屑地問:“你誰啊?!按著病人幹嗎?趕緊躲一邊去。”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還一直死死地按著薛強,那動作不仔細看,還以為要把他掐死似的。護士拿出針管,給薛強打了一針緩解神經的藥物,那一針很快奏效了,薛強的呼吸隨之漸漸平穩了。
護士瞪著我冷冷地說:“沒事兒就撤吧!我們這兒就夠忙的了,你還添亂啊!”我苦笑一下,朝護士點點頭,隨即想到暖壺空了,“我先給他打壺開水,馬上就走。”
正是中午,打開水的人很多。排了半天的隊才打了一壺水,剛轉身朝回走,卻看見一個女孩。那女孩個子不高,一張方臉上鑲嵌著一對小圓眼,大鼻子,薄嘴皮兒……她正是齊小傑的女朋友李葉!
“李葉,你在這兒幹嗎?”見她手裏正拿著飯盒,我叫住她,“齊小傑最近怎麼沒去畫廊,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令我沒料到的是,李葉卻指著我的鼻子,發狠地吼道:“就是因為你!要不是你老逼著小傑幹活,他能累成那樣嗎?要是小傑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拚了!”
“什麼意思?難道齊小傑出事了?!”李葉很驚訝地眨眨眼,似乎我剛剛說了一句天底下最幼稚的話,她轉身招招手,讓我跟著她。她的動作很輕盈,就像是施了魔法,於是我傻了吧唧地跟在她後麵,手裏還緊緊地提著暖壺。
走廊突然變得如此長,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齊小傑出了什麼意外?我越來越緊張,緊張得提著暖壺的手都微微地哆嗦起來。
李葉停在三樓盡頭的一間病房門口,她的臉沉得就像一塊鹵水豆腐,我的頭腦裏閃過這樣一幅畫麵——門的另一邊,光線雖然明亮,但在屋子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張床,那床很窄,根本就不是睡覺用的,而更適合停屍!床單被窗外射進來的白光照得耀眼,白色的床單下麵,似乎鼓鼓囊囊的,那是一個仰臥著的人的形狀……
腦中的畫麵繼續推進,再推進,鏡頭推到了被白布遮蓋著的人的頭部,鏡頭就這麼不動了,愣愣地停在那,似乎從某處吹來一陣風,那風其實很微弱,但還是把白布的一角吹了起來。隨著白布一點一點被拉開,我看見了一張鐵青的臉!
畫麵隻是一閃而過,甚至沒有維持一秒鍾,但足以令我心中大駭。
那扇病房的門還是被我不情願地推開了。
屋裏的陽光和想象中的一樣明亮,我卻沒有看見那張端端正正擺在病房中間的床,和那床上仰臥著的屍體。不過病房裏哪能沒床呢,床擺在窗台底下,床上卻真有一個人,隻不過不是麵朝天花板躺著,而是休閑地靠著牆坐著,似乎正在享受著美好而又溫暖的陽光。
那人雖然腦袋上纏著紗布,但精神異常抖擻,他一隻手拿著本雜誌,另一隻手握著半根香蕉,正在聚精會神地看書,或者說在專心致誌地吃香蕉。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陽光浴中療養著的齊小傑。
齊小傑聽見了響動,放下手裏的雜誌,抬頭發現了我,然後又瞥了瞥我手裏提著的水壺,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頗為不解地問:“你幹嗎,見過來醫院看病人送暖壺的嗎?我這兒可不缺暖壺,最起碼你也該拎些水果,若水啊,你太不重視我了。”
我看了一眼站在門旁的李葉,又看了一眼齊小傑,那意思是在問她齊小傑這不挺好的嗎,根本沒有她說得那樣嚴重。李葉沒理我,她把洗好的飯盒放進了抽屜,剛剛準備坐下,齊小傑卻把手裏剩下的半根香蕉全部塞進嘴裏,然後把香蕉皮丟給李葉,大聲說道:“去!把這個給我扔了,扔到外麵的垃圾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