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吃驚的是,李葉居然很順從地接過香蕉皮,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齊小傑雖然纏著一頭紗布,但還是掩蓋不住自豪與竊喜。沒等我開口,他卻自言自語地叨咕起來,“你越是對她好,她就越蹬鼻子上臉,你看看,哥們兒現在過得多瀟灑。”
正說著,李葉推門進來,齊小傑卻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個蘋果,他把蘋果遞給李葉,似乎是在我麵前故意顯示自己地位的提高,“葉兒啊,我突然想吃蘋果,你給我洗個蘋果吧。”
李葉的方臉上微微泛起了慍怒之色,但她隻是皺了皺眉,極力忍了下去,然後接過蘋果開門走了。齊小傑捂著嘴笑起來,眉飛色舞地跟我說:“看見了吧!多麼溫順,都是我這幾天調教的,是不是很佩服我?”
雖然我被徹底搞糊塗了,但並沒有開口詢問,因為我知道要對付像齊小傑這樣饒舌而又愛吹牛的家夥,保持沉默是最佳的選擇。
判斷是正確的,很快齊小傑就擠眉弄眼地說起來,“若水啊,你知道我為人善良,可人善被人欺,自從認識了李葉,我處處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可她卻……前天晚上我從作璞軒出來,在半路上出了一點兒意外,差點沒掛了,她害怕失去我,要是我不要她了,或許她幾輩子也找不到像我這麼好的男人……”
“你怎麼會住進醫院?你究竟出了什麼意外?”我打斷他貧嘴的機會。
“什麼?!看這意思你不是特意來看我的,李葉沒有告訴你嗎?那你來醫院幹嗎?”齊小傑板起臉說。
於是我把來醫院看望薛強的事情說了,齊小傑聽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事情看來真的很嚴重,你說我出的那場意外會不會也跟看了那塊鵝卵石有關呢?”
回想收石頭的當晚,齊小傑曾上樓送畫,他也看見了石頭,還戲稱隻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鵝卵石。而後他騎著電動車去和李葉約會。在路上,他憑借自己高超的駕駛技術,在千軍萬馬般的車輛中突破層層重圍,一馬當先地朝前騎,不時還盯著自己的手表,生怕誤了約會的時間。
可漸漸地,他覺得眼睛有些模糊,不多時竟然迷離起來,很快,一陣突如其來的困倦使得他幾乎就要睡著了。他的意識越來越恍惚,兩隻眼睛竟然重重地閉上了,可他的車子依舊行駛著……可想而知,駕駛技術再好的人,閉著眼睛也難免不會出意外。
一個十字路口,一輛雙層公交車朝齊小傑行駛過來,更確切地說,是齊小傑朝公交車疾駛而去。就在人車相撞的一刹那,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齊小傑不愧是齊小傑,他自幼對動作片由衷地熱愛,在觀看的同時,也沒少模仿裏麵的動作。就在雙層公交車那巨大的鐵臉就要撞擊到自己鼻尖時,他雙腳放下來,腳尖一點地,蹭地躥了起來,他的雙手雙腳就貼在了公交車的玻璃上。可車玻璃要比磚牆滑得多,就這樣,三分之一秒後,齊小傑開始往下滑,可怕的是,那輛公交車還在行駛著,要是依舊滑落下去,那迎接他的就隻有那黑色的膠皮軲轆了。
就在這萬分緊急之時,齊小傑雙腿用力一蹬,翻到了地麵上,接著又來了個就地十八滾,骨碌到距離公交車兩米開外的路邊。公交車躲過地上的電動車,安然無恙地開走了。齊小傑躺在地上,慶幸之餘,手機卻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手機躺在水泥地上,似乎處境很危險。他沒有多想,企圖再來個鯉魚打挺,想趕緊把手機撿回來。可是,他忽略了一個細節,就在他的兩腿之間,還矗立著一根很粗的路燈杆。
鯉魚打挺完成得相當完美,可是就在他的身體快要躍起的那一刹那,腦袋正好撞在了路燈杆上,隻聽砰的一聲響,齊小傑就昏了過去。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滿臉是淚的李葉,李葉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含淚望著他。他這才知道已經住進了醫院。這間病房很幹淨,而且是個單間,這多虧了李葉的父親,據說他是市裏一家大醫院的領導。
醫生看見齊小傑蘇醒過來,拿著一支小電筒朝他眼睛裏照來照去,一邊檢查,一邊跟他說話。醫生說他的腦袋被撞後有些輕微腦震蕩,不是很嚴重,但要多休息,不能胡思亂想和生氣,要時刻保持愉快的心情,最好不要使用手機,這樣有助於病情快速好轉。當然,齊小傑住院的費用都是李葉家裏出的,所以他在醫院的這幾天,過得無比瀟灑。
從這以後,齊小傑在李葉麵前的地位就轉變了,李葉為了讓他快點好起來,幾乎對他唯命是從。齊小傑終於體會到大男子主義的快感,並很快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漸漸地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門開了,李葉拿著個洗好的蘋果遞給齊小傑,他接過蘋果狠狠地咬了一口。“若水啊,最近你就自己多受累吧,我幫不了你了,醫生說我得多休息。你看看我這頭,很嚴重啊,最起碼也得在醫院躺上十天半個月的。”說著,他打了個哈欠,隨即伸了個懶腰,朝李葉揮揮手,傲慢地說,“我困了,送客!”
當我走到門口時,齊小傑的聲音又在被窩裏響起來,“別忘了把你的破暖壺拿走!”
我提著暖壺剛剛邁出門口,身後的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我又來到薛強的病房,把暖壺擺在桌上,低頭看了看正熟睡著的薛強,他的麵容很平靜,看來是那一針鎮靜劑起的作用。
這幾天我的腦袋一下子裝進太多事情,卻沒有一件令人感到愉快。回到畫室,我把保險櫃打開,從裏麵取出荷包。按了按荷包,石頭還安然無恙地裝在裏麵,似乎沒有逃跑出去危害四方。它其實隻是一塊石頭而已,隻不過長得奇怪了些。一股熟悉的味道從荷包裏飄散出來,那味道很持久,似乎並沒有被時間所衝淡。
或許這幾天神經衰弱,我突然感覺很累,躺倒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半夢半醒之際,我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沙沙聲。那聲音似乎是在牆角,難道是牆角的保險櫃?不對!那不是保險櫃裏的聲音,因為它似乎在緩緩地移動……
一秒一秒如此漫長,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眼前是一片昏黑。聲音還在移動,倏然間,樓梯響起了腳步聲。腳步很緩慢,但每一步卻又相當穩重,依舊夾雜著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就像女人拖著長裙發出的摩擦地麵的聲音。
誰進了我的房子?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腳步聲,或者說那腳步聲太輕微了。樓梯是木板拚的,人踩在上麵總會發出嘎吱的聲音,可現在的聲音卻軟綿綿的,就像一個棉花或者稻草紮成的人……
有人在上樓嗎?那是人嗎?這令我毛骨悚然。恐懼到了一定的限度就會產生勇氣,我抄起門邊的一把笤帚,瘋狂地拉開玻璃門……
漆黑之中,隻能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伸手摸到了廊燈的開關,吧的一聲,燈亮了,與此同時,我看見一個黑糊糊的“人”就站在樓梯上!
那似乎是個女人,穿著黑色的棉衣長裙,她的衣服裏麵似乎蓄著棉花,以至於穿在身上顯得很臃腫;她的頭發很長,而且比衣服還要黑,黑得不像真的,那頭發披散在肩上,幾乎遮蓋了整張臉;她背光站著,這使她的麵容模糊不清。更令我感到恐懼的是,她的頭發很粗,而且濕漉漉的,還在一直朝下滴著水,我甚至能聽見那水滴滴在地板上的滴答聲!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嗎?我是白老師啊!”她的聲音陰慘慘的。
“你來幹什麼?”
“嗬嗬!”她居然笑了,“來拿回我肚子裏的東西……”
我腦子嗡了一聲,本想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但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就像一隻離開水的魚一樣,不停地張合著嘴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