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ʣ\u0013我在又急又怕中醒了,心怦怦地跳著,好半天才從夢的情境中脫離出來。
側耳聽了聽畫室外麵,一點聲音也沒有,然而,這個奇怪的夢讓我放心不下,於是便開亮各處的燈,將樓上樓下的屋子都看了一遍。掛鍾正指向淩晨兩點,在這夜半時分,畫室顯得異常空曠。我睡意全無,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亮。
昨晚似乎下了一場雨夾雪,馬路上濕漉漉的到處都是水窪。我走出作璞軒,在拐角處買了個煎餅,無意中看見商業街的告示欄上貼著一張海報,那海報很醒目,我駐足觀瞧,一邊看一邊掏出煎餅咬了一口。海報內容是古玩字畫拍賣會的通告,看起來還很隆重,地點是在市裏新建不久的博物館,而且還請了不少專家和嘉賓,我在專家列表裏麵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師行剪。
我對這種拍賣會一向很感興趣,倒不是想去現場拍回什麼展品,而是能增長不少知識和閱曆。回到作璞軒,桌上的電話一直響著。我把煎餅放在桌上,“喂”了幾聲,那邊沒有絲毫的動靜,嘟嘟的聲音傳過來,看來對方把電話掛了。我接著吃煎餅,剛咽下一口,電話又響了。我很不客氣地“喂”了一聲,尷尬的是,這回卻有了回聲。
“請問是作璞軒嗎?我找馬若水……馬老師!”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不但陰柔而且極其富有磁性,令我這種陽光大齡男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我把嘴角上的蔥花抹掉,極力把自己的語氣緩和到近乎溫柔的程度,“對,我就是馬若水。你是?”對方傳來的笑聲銀鈴般令人心神搖蕩。
“馬老師,久仰了,我想找您幫個忙,行嗎?”
我沉默了,沒立刻搭話,更沒有拒絕,因為根本也不想拒絕。
對方接著說:“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情,當然這是對您這樣博學多才的高手而言。”我客氣地幹笑著,聽見她又說:“我手裏有一張老畫,據長輩說,此畫另藏玄機。但人家才疏學淺,不能窺得畫中深意,想讓您一觀,然後指點一二。您看行嗎?”
聽她話中隱意,似乎又是淘寶一族,不知從哪裏搞來個地攤貨,生產日期多則幾年,少則數月,居然還說是祖傳的,如若先輩真的在天有靈,肯定在棺材裏氣得七竅生煙。說實話,我對這些人的確頗為反感。
對方似乎覺察出了我的心思,於是又換上更加溫柔近乎發嗲的語氣說:“請您千萬不要拒絕啦!人家知道在這一行,您的才學最高,求求您了……”
或許是在雄性本能的驅使下,我突然產生一種想跟她見見麵的衝動,“好吧,如果你有時間,不妨把畫拿來給在下看看,如若能幫忙的話我肯定會幫。”女人很高興,說很快就會到作璞軒。
我照了照鏡子,越發覺得有些衣冠不整,於是趕緊跑上樓去,找了件相對幹淨些的衣服換上,就在我準備拿梳子梳頭時,樓下傳來了敲門聲。我心跳加速,擰開水龍頭,接些涼水往頭發上抹了抹,用力按了按上翹的那一小撮頭發,然後慌張地跑下樓去。
畫廊的玻璃門敞開著,屋中間正站著一個背對著我的女人,她似乎在欣賞牆上的一幅畫。我站在了樓梯上,注視著她的背影:她大約一米七的個子,身材修長勻稱,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演練似的對著空氣笑了笑,把笑容保持在直覺認為自己最溫和的那個位置上。
女人被我驚動,輕盈地轉過臉,我頓時被她的美麗感動了,感動得我都想哭,與此同時,在內心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一時間開滿了一片不知名的小花……別以為我是傳統意義上的色狼,色和狼是有絕對的本質區別的,所謂“色”隻是一種對美的感悟,對美的事物義無反顧的熱愛,是褒義的,是應該得到頌揚的。所以我隻是“色”而不是“狼”。
她穿著一件緊身的淺灰色休閑大衣,大衣沒有扣紐扣,裏麵套著的是件寬大的白色粗條紋毛衣,一頭長長的黑發梳著馬尾辮,看樣子二十四五歲,雖具備成熟的美卻又透著清純,也沒有普通女人的脂粉氣,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獨特氣質。
這女人最獨特的地方就是生著一雙多情的眼睛,眼神裏隱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幽深。我和她對視了許久,恍惚間,覺得作為主人應該說點什麼,可我這嘴笨得一塌糊塗,根本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隻得依依不舍地把目光從她漂亮的臉上移開,無目的地左右環視著。
她掩口而笑,似乎看穿了我的用心,略顯拘謹地說:“您好,請問您是馬若水,馬老師嗎?”
“呃……你好!快請坐!”我抬了抬下巴,裝出無比悠閑的樣子走下樓來。那女的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從身後伸出一隻手,手裏邊握著一卷看起來很老舊的畫軸,“馬老師,這就是我說的那張畫,您現在方便看看嗎?”
“方便,方便。”如此近距離地觀賞美女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我不情願地低下頭注視著那卷畫。
女人的手又白又修長,指甲上沒塗那種拙劣的指甲油,透著原始和古樸的溫潤。我雙手輕輕拽著畫軸,女人一步一步緩慢朝後移,隨著她的退後,這幅畫也被緩緩地展了開來。我瞥了眼手中泛著陳腐色澤的老畫,然後又抬眼看了看心怡的女人,如果非要讓我選一個的話,我肯定把畫撕了選美女……
正在胡思亂想中,女人卻很有內容地笑著問我:“馬老師,您在想什麼啊?”我很是尷尬,重新低頭看畫。美人如此多嬌,但眼前的這幅畫我可不敢恭維,無論從筆墨、構圖還是氣韻上看,都不怎麼到家,就像是個古代國畫業餘愛好者在一張宣紙上的信筆塗鴉。除了紙質有些發黃,是原裝老裱之外,並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我隨手從桌上拿過專用放大鏡,對著畫的邊邊角角照了半天,然後低頭湊近畫紙聞了聞,接著又把畫軸翻過來看了看背麵……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表演性質的,為的是避免直接打擊那些抱有極大熱情的淘寶者,更何況還是如此嬌滴滴的女士,其實對於行家來說,這種畫根本就不值得一觀。
“不錯!挺好的一件東西。”我很誇張地揚了揚眉。
“是的。我知道是真跡,也找專家鑒定過,但是,我不明白這畫表現了什麼。您能不能給我講講其中的奧秘?”
我皺了皺眉,因為她的聲音又開始發嗲,聽得我全身麻酥酥的。心想:確實是真跡,因為根本不會有人臨摹這樣的作品。還讓我講講表現了什麼,胡塗亂畫的還能有什麼奧秘,這不是開玩笑嗎?可我並不忍心直截了當地打擊她,所以絞盡腦汁,企圖現編幾句忽悠人的話,搪塞她。
這幅畫不太大,最多也就三個平方尺,畫麵中最突出的就是一塊大石頭,黑糊糊的一點墨氣兒都沒有;畫麵上方畫著幾根幹枯的藤條,藤條上麵稍微點綴著一些葉子;石頭很古怪,所以在畫麵下方顯得異常突兀。本來中國畫講究氣韻生動,可這幅畫的藤條和怪石似乎沒有任何聯係和呼應,所以就沒了氣韻也就更別提什麼生動了。
麵對這張一無是處的老畫,還硬要說出個所以然來,看來這是誠心考驗我的學識和隨機應變的能力,殊不知幹我們這行最拿手的就是忽悠人。既然有人願意聽,我就白話一通倒也無妨。
“這幅畫啊,最大的優點就是肆意地張揚了畫家的個性。”我緩緩地抬起頭,溫文爾雅地笑了笑,“雖然此畫並未落款,但想必是個造詣不淺的畫家,起碼敢為人先,把這紫藤和枯石畫到如此……地步,實屬罕見。不過……”
“不過什麼?”女人有些緊張地睜大了眼睛。
“不過,這幅畫雖然很有張力,但整體略微死板,不是很生動,細節之處也欠火候。你看這裏。”我伸出食指指著枯石和藤條交接的地方,女人定睛看了半天,卻一臉茫然地看向我。我理解她,因為連自己都不知所雲怎麼還能強求別人。我把手裏的畫接過來,鬆鬆卷上,抬手指了指樓上的畫室,“好吧,咱們去畫室,我給你做個示範。”
後麵跟著美女,以至於我上樓的腳步都變得淩亂,上到最後一階樓梯時,竟然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差點沒有趴在玻璃門上。我很尷尬,身後卻傳來了忍俊不禁的笑聲。推開門我拿著畫繞到畫案後麵,把畫平平地鋪在案子上,並用鎮紙壓好。
從抽屜裏找出一方老墨,這墨錠已經殘缺不全,但它黑中透紫,顯得古樸異常。為了顯擺顯擺,我又拿出珍藏多年的老坑端硯,用毛筆把硯台裏麵的灰塵刷了刷,然後略微點了幾滴清水,便開始研墨。墨錠很快被水研開,一股異香從端硯裏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