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醋意翻湧,不時抬眼看向她的眼睛。她不自然地微笑著,仿佛也有意躲閃著和我的對視。
“看來你們相互認識,老夫就不費口舌了。若水啊!你快坐下。”
我走近八角桌,很大方地朝白無香微微頷首,“是的,見過一麵。”白無香抿著嘴笑笑,沒說什麼。
這時,師行剪注意到我手中的錦盒,立時雙目冒光,“若水,你手裏拿的就是那塊石頭吧。快打開讓老夫觀賞一下。”說著,就伸出雙手去奪錦盒。
我略微躲閃一下,把臉轉向白無香,似乎在詢問師行剪:白無香坐在這裏方不方便。師行剪何等聰明,很快理解了我的用意,笑著說道:“你倆既然相識,還有什麼顧慮。”話說得這麼直接,把我弄得滿臉通紅,心想:反正這石頭也不是個吉祥之物,你老骨頭不怕死看看也罷,可無香這麼年輕漂亮,要是因為目睹石頭而引起什麼不測的話,那多麼可惜。
錦盒被打了開來,露出了裏麵的紫色荷包。我側頭看向白無香,她的臉略微發白,牙齒緊咬下唇,似乎非常緊張。我又看了看師行剪,他倒是很鎮定。
我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石頭,放在師行剪麵前的桌麵上,恭敬地說道:“師老,就是這塊石頭,見笑了!”
師行剪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個長方形漆盒,漆盒裏裝的是一個精致的放大鏡。他手持放大鏡,托著石頭,那動作熟練異常,如同演練過千萬遍。
我借機偷眼看向白無香,這一看竟然嚇了我一跳,沒想到無香正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在幽幽地注視著我。目光相撞後,她才含情脈脈地低下頭。
我心中暗喜:無香居然在偷偷瞄我,看來真的被我的才華打動了。
正憧憬著怎樣抱得美人歸,卻被那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好好好!妙妙妙!真乃是難得一見的天作之物啊!若水老弟,你能不能把它捐了?”
啊?!這老頭子想把石頭黑了!想得可倒美!
“師老,這石頭的確比較古怪,我確實也想把它捐給國家,不說造福百姓,也能讓人民群眾看個新鮮。不過,您有所不知……”
師行剪跟打了雞血一樣坐直身子,“難道石頭背後還有些許典故?”我的心頓時狂跳起來,想必剛剛失言了,一時不知如何圓場。正在不知所措之時,白無香卻說話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甜美,和師行剪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師老啊,您博學多識,能不能講講這是塊什麼樣的石頭?人家才疏學淺,沒見過珍奇之物,還望師老多多指教。”白無香再次發嗲,那聲音聽到耳朵裏麻酥酥的,想來師行剪也無法拒絕。
成也美女,敗也美女,男人哪怕一百歲也是一樣。據說二十歲的女人喜歡比她大的男人,三十歲的女人喜歡比她小的男人,四十歲的女人喜歡能好好過日子的男人。比起善變的女人來說,男人始終很專一,他們永遠喜歡二十出頭、年輕水嫩、身材好、摸上去富有彈性的漂亮女人。
師行剪的眼神開始渙散,他輕輕地瞥了一眼白無香,白無香微笑頷首,拿起桌上的紫砂壺,為他斟了一杯香茶。師行剪笑眯眯地端起小杯,緩慢呷著,“從石質來講,非瑙非玉,也非化石,而是一種普通的半透明石頭。其內乳白色花朵究竟是如何構造的,或者說含有什麼樣的成分,這些用肉眼看不出來,但從其給觀者帶來的奇妙感受來說,其觀賞價值遠遠超越了自身的價值。要是非要下個定論,老夫隻能說它是鬼斧神工、天作之物、自然之造化。”師行剪眯起眼睛,嘿嘿地笑了幾聲,“這種奇特的石頭,老夫在年幼時也不是沒有見過……”
聽他這樣說,我豎起耳朵追問道:“什麼?您老以前見過這石頭?”我側臉看著白無香,她也挺直了身子,聚精會神地等待下文。
師行剪酷愛賣關子,或者說很享受別人焦慮的眼神,他不緊不慢地端起那隻小杯,“一模一樣的當然沒有見過,但同等精絕的老夫倒是見過一次,回想起那些老東西啊,現在再也見不著了。”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我越著急,他卻越優哉遊哉地喝著茶。我盯著師行剪那張白臉,真想上前把那兩條泥鰍一樣的眉毛揪下來。
“那還是老夫十幾歲時,家中祖父從一個闖關東的老客手裏收的一件東西,那東西是一杆玉嘴銅杆的旱煙袋。”我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沒想到就是一杆破煙袋。師行剪沒理會我態度上的轉變,隻是自顧自盯著無香看,“起初,祖父並未看出此物的稀奇之處,但那山東老客卻開價甚高,就算是買杆金煙杆也不及那個價錢。
“由於價錢太高,祖父禮貌地把煙杆遞回給老客,不料老客卻詭異地笑了。隻見他慢悠悠裝了滿滿一鍋子煙,借著桌上的蠟燭點燃了煙絲,也不理會祖父,隻是低下頭吧嗒吧嗒地抽起來。祖父很快不耐煩了,當他忍不住正想發問時,老客卻把煙杆遞了過來。祖父接過煙杆,不明所以地看著老客的眼睛,老客微笑著點點頭,指了指煙嘴兒,示意他仔細觀瞧。
“隻這一觀,祖父便大吃一驚!見那玉石煙嘴兒上竟浮現出一幅精絕圖案——一隻栩栩如生的蜘蛛。更神奇的是,隨著煙絲在煙袋鍋子裏燃燒,煙杆的溫度漸漸傳到了煙嘴兒處,那隻小蜘蛛就像是受到熱浪來襲,不停地在煙嘴兒裏爬動……它居然活了!”
好家夥,你以為我馬若水是個棒槌嗎?一個玉石煙嘴兒能有這麼大能耐,有個圖案就不錯了,好嗎,還會動。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一定為的是在美女麵前吹噓,我的石頭裏麵有朵小花,他就編了個能動的玉石煙嘴兒來忽悠無香,一把年紀了,也真夠沒勁的!
師行剪色迷迷地瞅著白無香,兩條泥鰍眉還不時地挑動著,“祖父一看之下也被其神妙之處所震撼,就重金將其買下,收藏在家中多寶格裏。逢年過節,或者有朋自遠方來,就拿出來和朋友們把玩。唉!誰料想戰亂很快蔓延到了北京,我祖父珍藏的那些非凡異寶很快就……”
得!這老家夥真是講故事的高手,忽悠到最後卻死無對證,真乃高人也!
費了半天的話,師行剪居然沒把剛才的話忘了,他擺弄著石頭說:“若水老弟,這是個燙手的物件兒,老夫善意地勸你還是捐了為妙!”說完,便不客氣地把錦盒拉到麵前,好像我已經同意捐了似的。
師行剪把荷包抽了出來,準備把手裏的石頭放進去。他把荷包拿在手中端詳,一眼便發現那繡著的十三瓣花朵。短短幾秒鍾之後,我清楚地看見師行剪那原本悠然自得的表情慢慢凝固,極快地轉變為驚訝和恐懼。頓時,氣氛就像是瞬間凍結了,靜得可怕。我從沒見過一個人的眼中能出現這樣的目光,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幅絕不可能的恐怖畫麵。突然,他驚叫一聲,身子後仰,竟癱倒在了地上。我看了眼白無香,見她杏眼圓睜,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
“怎麼了,師老?”
我快步繞到師行剪倒下的地方,眼前景象讓我和無香都倒抽一口冷氣,隻見師行剪口吐白沫、兩眼翻白、全身抽搐……
“快來人啊……叫救護車!”我隨即大叫道。
很快,門房帶著幾個跟班跑進屋子,其中有一個看起來像個醫生,他蹲下身子翻開師行剪的眼皮檢查著,我急忙掏出手機,向醫院的急救中心求助。
天空依舊很陰沉,但陰涼的小雨已經不下了。
一輛救護車停在師府,幾個穿白大褂的急救人員把師行剪抬上了車,我抱著錦盒神色茫然地站在門口。難不成這石頭真有那麼大的魔力,能夠把師行剪這個老油條嚇得癱瘓?我還要不要把這晦氣的石頭留在手中,它會不會也給我帶來厄運?!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手中的錦盒似乎也比先前重了一些,當然這也許隻是我主觀的錯覺。
白無香呢?我環視左右,剛才人來人往實在過於混亂,記得她一直就站在我旁邊,現在怎麼不見了?她去哪了?怎麼走了也不打個招呼?兩扇朱漆大門早已關閉,竟把我一人晾在了外邊。雨傘還落在師府,於是上前又按響了門鈴。
同樣等了好半天,門房才拉開小窗,他沒了原先的客氣,冷冷地問道:“你怎麼還不走?站在我家門口幹什麼?”見他這麼無理,很想理論一下,但自己畢竟是有身份的人,跟個毛頭小子吵架未免有損顏麵,我壓住火氣說道:“剛才跟我一起的那個白小姐哪裏去了?是不是還留在師府?”
門房不屑地搖搖頭,“沒有,我家爺爺沒在家,府裏怎能隨便留宿外人,那個白小姐不是剛剛還和你站在一起,你們跟著醫生一前一後走出大門,你怎麼還來問我?”
我無語了。
女人的脾氣都古怪,美麗女人的脾氣更加古怪。
我剛想找門房索要雨傘,那門房又把小窗關上了。我歎了口氣,算了,一把雨傘而已,就算捐給師行剪了,看他剛剛難受的樣子,怕也是命不久矣!
剛剛下過雨,況且還是下班高峰,一路堵車在所難免,等我回到作璞軒時天已經黑透了。我又累又餓地掏出鑰匙打開畫廊的門,把那錦盒放在沙發上,隻感畫廊四壁空曠,異常的陰冷,不知不覺竟有些懷念齊小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