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就見過?”我狐疑地問。
師行剪點點頭,“這十三瓣的小花雖貌似蓮花,卻又絕非蓮花,確切地說應該稱其為曇花。”
“曇花?”齊小傑不知犯了什麼病,“曇花一現的那個曇花嗎?”
“是的。沒想到這位小老弟學識也不淺嘛!”師行剪把臉轉向我,“千萬不要小看這十三瓣曇花,它的來曆可是很久遠的。”他揚了揚眉看向遠處,似乎回憶起十分久遠的事情,過了足足一分鍾,那沙啞的聲音開始述說出一件往事:
“話說在二十多年以前,我還在那個偏遠的郊區文化館當館長,老夫當年可還是壯年啊,世人皆知,文化部門都是清水衙門,沒什麼錢賺,當然也沒什麼事幹,除了過年過節搞個活動,下鄉慰問一下勞苦大眾之外,平常的日子就是喝喝茶水,看看報紙,實在閑得難受就提筆練練書法消遣時光……回想起以前的日子,真是懷念異常,比起現在瑣事纏身,那簡直是《桃花源記》裏才有的生活。
“某個初夏的晌午,天氣好得很。老夫正在辦公室裏飲茶讀詩,正看得興起,一陣慌亂的敲門聲驚擾了我的雅興,我重重地把詩集摔在桌上,以為又是那個剛剛來實習的大學生小張。他是個毛頭小子,每天慌慌張張的。但當我打開門,卻看見小張跟在一個黝黑的中年漢子後麵,一臉惶恐地正看著我。
“我一見敲門的黝黑漢子就笑了,原來是崔隊長,我連忙把他引進屋子,讓小張去沏茶。很快,小張就把茶水端來,崔隊長急忙接過茶杯就喝了一大口,似乎都沒有覺察出熱來。
“崔隊長叫崔洪濤,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雖然年紀不大,但處事非常老到。我和他很熟,他是市裏專門管我們區的刑偵隊長,一般這裏出現什麼案子他都會前來調查,但我們這個小小的城市郊區,很少會有什麼大案子發生。老崔的工作壓力大,平時也喜好舞文弄墨,一有空閑時間,他就會拿些自己的墨寶來文化館和我切磋把玩,我倆誌同道合,很快就結交成了很好的朋友。
“見老崔神色緊張,不像是找我閑談來的,難道附近發生了什麼棘手的案子?於是我問:‘崔隊長,怎麼如此疲憊,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老崔點燃一支煙,‘唉!是出了特殊的案子,就在咱們區的劉家碼頭,您知道那個地方吧,靠近山區的那個。''''
“我點點頭,劉家碼頭在山邊上,文化館每年年底下鄉的時候,都得去那看看,送些書籍對聯什麼的,那個地方背靠青山很偏僻,從這裏開車也得開上半個多小時。雖然叫碼頭,但根本沒有像樣的大河,或許很多年以前那裏曾有運河,後來河水改道,運河就幹涸了,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猜測,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叫,我也不是很清楚。
“崔隊長吸了半支煙,才接著說:‘劉家碼頭出了一件慘案,幾乎驚動了市裏,老師啊,你們文化局沒聽說嗎?’我搖搖頭,老崔吐出一口煙,‘這很好,看來是保密工作做得還不錯,這件事情畢竟比較詭異,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省得引起沒必要的恐慌。’老崔手裏的煙很快就吸完了,於是他又拿出一支對上火接茬吸起來,沉默片刻,他看了看手表站起來說:‘老師,看來您得跟我跑一趟了,明天上午我來接您,我還有事兒,咱們就不多講了,明天在車上我再詳細給您介紹。’說完,老崔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師行剪講到這裏,突然停住了,因為茶壺裏的水沒了,他喊來門房,等門房重新把茶沏好,坐在一旁的齊小傑卻已心急如焚,“師老啊,您快說,到底遇到什麼詭異的案子了?”
師行剪似乎很喜歡吊人胃口,他四平八穩地端起紫砂小壺,緩緩地把開水倒進了杯子裏,然後把杯裏的茶水又倒掉,接著又重複這個動作。他的動作異常悠閑,氣得我幾乎想把他手裏的茶壺茶碗搶過來砸了,等了似乎很長時間,他才輕呷了一口茶,雲山霧罩地講述起來:
第二天早上九點一過,老崔就開著警車等在了文化館門口,師行剪帶著小張坐進了車裏,老崔轉過臉對師行剪說:“師老啊,您最好帶上一些水和食物,以備不時之需。”
“為什麼?”師行剪和小張都有些驚愕。
“崔隊長,您什麼意思,難道還要住那不成?”小張問道。
“那倒不是,隻是劉家碼頭那裏的水很苦,怕你們喝不習慣,吃的東西那就更沒什麼了,就連我都咽不下去那裏的窩頭。”
師行剪雖說當時比較年輕,可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估計更咽不下去那種傳說中的野菜混合玉米麵的窩頭,於是他趕緊讓小張去買幾個饅頭和包子,然後又找來幾個塑料瓶子,全都灌滿自來水。那時還沒有現在的瓶裝礦泉水,所以隻能喝涼水代替了。崔洪濤啟動了警車,一行人上路了。在路上,崔洪濤才述說起那件離奇得接近詭異的案子來。
話說劉家碼頭裏住著一個老實本分的木匠,他家有四口人,除了他自己還有老婆和兩個孩子。在農村,會些手藝的人往往特別受其他村民重視,木匠一家除了自己有地種,還能幫助村民打些家具壽材之類的東西,雖然手藝不一定多好,但總會有額外的收入。不難想象,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劉家碼頭,這戶人家應該是生活得相當不錯了。
就在前些日子,村裏有對年輕人要辦喜事,所以找木匠給新房裏做些家具擺設。木匠家存了很多木頭,因為用來打家具的木材必須要放在陰涼處放置一段日子,打出的家具才不會扭曲變形,所以,每當儲備的老木材即將用盡時,他都會帶些人去山上伐木,這樣才能保證家裏總有木頭用。
可怕的慘案就發生在木匠從山裏伐木回來之後的第三天早上。木匠突然發起瘋來,居然用自己家鋸木頭用的鋸子,把他老婆的頭鋸了下來!
木匠平時老實巴交,遇到什麼事情也從不和人爭吵,而且據周圍的鄰裏說,他對老婆也不錯,夫妻兩人也算和睦。那為什麼木匠會突然發瘋,如此殘忍地親手殺了自己最親近的人?據目擊者說,那天木匠看起來像是被鬼附身了,當他殺了他的老婆以後,似乎就像一隻野獸嗅到了血腥,竟變本加厲地瘋狂起來。當時要不是圍觀的人多,阻止得及時,木匠甚至抄起了斧子,企圖劈向他的一雙兒女。
村民們把歇斯底裏的木匠捆了起來,很快,警察就到了。警察驚奇地發現,木匠家三間瓦房的牆上,畫滿了一種圖案。那圖案臉盆大小,很像一朵蓮花,大約十三個花瓣的樣子。這群警察的隊長,正是師行剪的朋友崔洪濤。
老崔找來木匠稍大的孩子,問他這些圖案是誰畫上去的。孩子戰戰兢兢地說,牆上所有的圖案都是木匠畫上去的,他是用手指蘸著墨鬥裏的墨汁畫上去的。老崔接著問這些花紋叫什麼花,代表著什麼意思。那孩子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隻說他父親從山上伐木回來就變得神經兮兮,異常地緊張,家裏的木匠活也不幹了……半夜裏,木匠突然從炕上爬起來,跑到院子裏找出自己的墨鬥,便開始在牆上畫起那些像蓮花一樣的圖案來。
崔隊長又來到院子裏,木匠被五花大綁在了一張木頭條凳上,地上還躺著他老婆血淋淋的屍體,隻不過那屍體已經被白布蓋上了,屍體的頭隨意地放在了屍體旁邊,透過被鮮血染紅的白布,顯得異常詭異。
這時的木匠似乎平靜了下來,他恍恍惚惚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睛掃視著這一切,那無辜的樣子就像個孩子,似乎發生的慘案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他就像個普通的前來看熱鬧的看客一樣,隨意地擺動著自己的頭。
老崔搬來一張凳子坐在木匠對麵,問木匠為什麼要殺人,木匠卻說他不知道,他說整個上午都有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徘徊,他的腦袋似乎是被人占用了,到底做過什麼,他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崔隊長命人把犯人帶走,自己再一次轉身進了屋子。
牆上的那些黑線勾勒的花朵,密密麻麻的,幾乎布滿了整個牆麵。那時候的設備沒有如今這麼先進和便捷,老崔想把圖案用相機拍下來,可整個隊裏隻有一台照相機,而且還被別的同事拿去執行其他任務了,無奈之下,崔隊長就想起了師行剪。
因為他和師行剪一樣酷愛書法字畫,在談話過程中,師行剪為了顯示自己有才華,經常吹噓自己對傳統文化多麼精通,經曆或聽說過很多奇異之事,而且還自誇對民俗學、考古學也知之頗豐,所以,老崔決定把師行剪找來一探究竟。
……
那輛老舊的警車一路顛簸。開始的時候還在柏油馬路上行駛,可沒開多久便拐進了一條窄小的土路。二十多年前,市裏的馬路都不十分寬闊,更別提這裏隻不過是個偏遠的郊區。很快,窄小的土路變得泥濘,地麵坑窪不平,把車裏的師行剪都快顛散架了,等到汽車剛一停下,師行剪就推開車門,大口大口吐了起來。
小張趕緊給他推胸搓背,師行剪喝了幾口涼水,這才緩過勁兒來。小張扶著師行剪跟著老崔來到了命案現場。現場已經查封,除了門上貼著封條外,還鎖著一把大鎖。崔隊長打開鎖,把師行剪讓進屋子,雖然已隔了一天,但仍舊有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小張甚至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