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師行剪一把年紀為何如此興奮?當然是有其原因的。其實什麼事情都有因必有果,他學識頗豐,而且少時接觸過各色人等,也聽說過不少離奇的典故。據說要是在偏僻荒地之上出現和周圍不同的物象,那異地之下一定埋著寶貝。由於人為翻動土層的原因,或許在土裏特意摻入防腐除濕的藥劑,所以埋著東西的那塊土地才會寸草不生。加之眼前這光禿禿的地方,形狀正好是個相對規則的圓形,而且稀奇的是在空地的圓心顯現異象,那這地底下必然隱藏著珍稀罕見之物。
知道內情的師行剪怎麼能不心花怒放,分外高興呢!一旦發現了什麼遠古遺存,那他可就是一夜成名,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遇到這麼好的天賜良機,興奮是免不了的。
老崔哪裏懂得這其中玄妙,一路追趕,隻累得呼哧帶喘,疲憊不堪。直到師行剪停在了那片寸草不生的地方時,老崔才算趕上前來。“您……怎麼跑這麼快,真是……我……師老,您怎麼了?”
隻見師行剪臉色蒼白,一臉愁雲慘霧,剛才的興奮蕩然無存。小張上前扶住他,不解地問:“師館長,怎麼了?”
師行剪欲哭無淚哀歎一聲,“完了!看來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崔和小張順著師行剪的目光低頭看去,他說得沒錯,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真的有被人翻找過的痕跡,因為土很鬆軟,而且還有潮氣,似乎是被人挖開過,然後又草草填平了。
師行剪蹲下身來,捏起一撮濕土湊近鼻子聞了聞,那泥土並沒有白灰之類的可以抑製野草生長的物質。他拍掉手上的土,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個圓其實並不大,估計直徑最多也不超過兩米。突然,他看見草叢裏有個什麼東西,忙叫小張把那東西撿起來,原來是個破舊的帆布書包。老崔打開書包,裏麵裝著角尺、鉛筆等物,看來是木匠常用的工具。
老崔看著師行剪,像是詢問,又似自言自語:“是木匠的,難道他在這寸草不生的地下發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小張的膽子的確很小,被老崔的一番話嚇得直往後躲,“崔隊長,裏麵不會埋著死人吧!太可怕了!”
師行剪看著老崔,“咱們也得挖開看看,看看裏邊究竟藏著什麼。”老崔找到兩根粗一些的樹枝,遞給小張一根,這樹枝是原來木匠伐樹時砍落的,小張硬著頭皮開始挖土,師行剪則站在一旁靜靜觀瞧。
土地很鬆軟,或許是因為前不久剛剛被人挖過的原因,很快就挖下去了一尺多深。突然,小張像是被電擊了似的扔掉手裏的樹枝,慌亂地跑了開去,一邊嘴裏還喃喃自語著:“是棺材!挖到棺材了……”
師行剪非常鎮定,他撿起小張丟下的樹枝,用力朝土裏戳了戳,果然,樹枝觸碰到了堅硬的物體上,那東西平平的,真的很像棺材蓋。師行剪雖說閱曆頗豐,但也緊張得雙手顫抖,對人死後之事,也是不敢輕易冒犯。老崔倒是不以為然,也許是他受過新時代的教育,也或許是因為他的職業,已經閱屍無數,早已麻木了。
老崔蹲下身來,用手撥開硬物表麵上的土,這才覺察出這根本不是什麼棺材蓋,隻是一塊很平的石板。師行剪放鬆了些,和老崔一起把石板上的覆土清理幹淨。
原來那是一塊直徑一米左右的正圓形石板,似乎石板表麵還刻著一個花紋。師行剪從小張那裏要過一瓶水,他把水均勻地倒在圓形石板上,令所有人吃驚的是,那石板上果真刻著圖案,然而更可怖的是,圖案和木匠家牆上畫著的十三瓣小花如出一轍!
“我的天!”小張退後兩步,“這石板底下會不會封著妖怪?那十三瓣的小花,是不是就是某種鎮邪的符咒呢?咱們可千萬不要打開啊!”
小張再一次被無視了,老崔看了看滿臉是汗的師行剪,仿佛是在詢問他下一步該怎麼做。師行剪蹙眉低頭反複地搓著雙手,顯然是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師行剪還是沒有戰勝自己的好奇心,他轉臉看向小張,“不會的,不會有什麼妖怪,因為已經有人挖開過了,如果真有妖怪,那也早被放跑了,你說是吧?”他的話聽起來很緊張,似乎不是對小張說的,而是在寬慰自己。
老崔本來就是個直性子的人,要是沒有師行剪在這礙手礙腳,沒準早就掀開看個究竟了。就這樣,他們達成共識,小張又被迫充當壯丁,他和老崔一人抬起石板的一邊,師行剪則老謀深算地站在遠處,定定地觀察著,一旦有什麼不測發生,他就可以立即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石板被慢慢地抬了起來,並沒有發生想象中可怕的事情。師行剪緊張稍減,他試探著靠前了一步,令他失望的是,他隻看見了一缸滿滿的黑水。
老崔和小張把石板平放在地上,兩人也湊過來觀瞧。隻見土裏埋著的是一口大號的水缸,裏麵滿滿一缸水,黑水像是墨汁一樣漆黑一片,不知裏麵隱藏著什麼。
黑水平靜如鏡,水中並未激起些許漣漪,看來也隻不過是一缸死水,並沒有什麼特別。老崔第一個走過去,他蹲在缸沿邊上朝裏觀望,師行剪不知不覺也踱到近處。缸中之水真的是很黑,是一種沒有生氣的黑,黑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就在此刻,一種奇特的味道從水中傳出來,那是一種極其清淡的似有似無的味道。
“師老,我好像聞到一股味,這味道真好聞啊!”崔隊長用力地抽動鼻子。
師行剪其實也聞到了,心裏想著:這缸黑水長時間密封在地下,為什麼水已經黑成這樣了,卻沒有腐敗的味道,而是傳來陣陣花香?奇怪,真是奇怪啊!
崔隊長突然“咦”了一聲,伸出一隻手竟然插進了黑水裏。師行剪見狀差點沒有驚叫出來,在還沒弄明白黑水的成分之前,居然把手伸了進去,這人也太冒失了。還好老崔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黑水也不像有什麼腐蝕或者有毒的物質。但在老崔的手裏,正捏著一片綠油油的葉子,似乎是從那缸黑水裏捏出來的。
仔細看缸壁周圍,在一些不明顯的地方,隱隱約約漂浮著一些植物葉子。等師行剪再看向老崔手裏捏著的那片葉子時,葉子已經瞬間變成了灰白色。師行剪本能地伸手想接過來看看,誰料指尖剛剛觸碰到葉子,葉子就如同煙灰一樣墜落一地,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二人麵麵相覷,站在遠處的小張耐不住寂寞,也慢慢湊上前來,他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隻是無目的地四處打量。老崔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灰白色的痕跡,他再一次把手伸進水裏,試圖再撈起一片葉子看個究竟。
可這次他撈起的不僅僅是片葉子,葉子上似乎還粘連著一根細細的絲線,那絲線很長很長,老崔甚至站直了身子,依舊沒有把那條絲線扯斷。就在三個人不明所以的時候,周圍的景物似乎漸漸地朦朧起來。
難道是起霧了?
這霧來得毫無預兆,仿佛從天上忽然落下一片薄紗遮住了天地,遠山近樹先是變得影影綽綽,繼而一點點地消融在霧氣裏,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霧氣漫了過來。
“這霧來得好詭異!”不知是他們三個人中誰說了這麼一句。
由於環境驟變,師行剪和老崔慌忙地四處觀瞧,都忽略了腳下的那一缸黑水。這時,小張突然驚叫起來,那聲音是如此的惶恐與淒涼,尤其是在這個特定的環境中,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小張沒命地跑了,灰白色的霧氣很快遮蓋住了小張的背影。師行剪和老崔相視一愣,沒人去追趕小張,隻是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向那缸黑水。
這一刹那,他們的血液被凍結了,這究竟是幻覺,還是真的有鬼怪顯靈?不對!不能是幻覺,那太真實了,不可能是幻覺!
他二人究竟看見了什麼,連他們自己也不敢相信。
師行剪和崔洪濤似乎比預料中要沉穩和冷靜,但那種冷靜並不是他們自主形成的,那像是某種魔力迫使他們那樣做,當然這隻是事後的推測。在那個環境,那個氛圍,誰又能保證自己的行為受自己的大腦控製呢?
他倆像僵屍一樣笨拙,把刻有圖案的石板重新蓋在了水缸上麵,然後鬼使神差地用手捧起土來,一點點把挖開的淺坑填平了。當幹完這一切之後,天空的霧似乎漸漸淡了,他們看見了遠處趴著的小張,他仿佛被草根之類的東西絆住了,他的臉緊貼著地麵,身體顫抖著,嘴裏正在嘀咕著什麼。
師行剪上前拍了一下他肩膀,這一拍嚇得他再一次驚叫出聲,隨後嘴裏依舊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直到他轉過臉看清了師行剪,這才慢慢緩過勁來。“師館長!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小張被崔隊長扶了起來,頗為感慨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這回他的話沒有被輕視,師館長慈愛地拍掉小張身上的土,三個人都麵色慘白,互相攙扶著,下了山。
……
回憶告一段落,齊小傑意猶未盡地插嘴道:“後來呢?案子破了嗎?”
師行剪仰靠在椅子上,搖著頭,“老夫從沒有遇到過如此恐怖的事情,我想老崔也不曾見過。後來這案子也隻能不了了之了,因為就算下力度去查,也必定是勞民傷財,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不能理解。科學就像氣球,吹得越大,它表麵接觸到的空氣就越多,而空氣就是神秘和未知。小張這孩子看來是命淺福薄,幹了沒幾年,就生了一場大病,變得瘋瘋癲癲的,後來總算治好了,可在文化館是幹不了了,隻能把他調到一所偏僻的圖書館,光陰荏苒,十幾年不見了,不知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