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巧合嗎?或許這根本源自同一個噩夢!我聽著師行剪那離奇的故事,感覺心中陣陣發寒,因為他描述的那個場景簡直太熟悉了。在夢裏,仿佛我也曾經曆過那一切,在那個可怕的夜裏,一塊石板被緩慢地移開,裏麵露出了深不見底的黑水,黑水像墨汁一樣漆黑,誰也無法預料裏麵會藏著什麼……
“您說的那個地方,是不是離白霧村很近?”我說出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甚至連自己都覺得唐突。
“白霧村!你怎麼知道?”師行剪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直愣愣地看著我,握著茶杯的手都停留在了半空中。
“我……呃……隻是隨便問問,沒什麼的。”我試圖敷衍。
“不對!那地方很偏僻,在地圖上都找不到,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低頭不語,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師老,您似乎遺漏了些什麼吧?”齊小傑打破寧靜。“是嗎?老夫年紀大了,不知還遺漏了什麼。”
齊小傑兩手扶住桌子,“您究竟在缸裏看見了什麼?”
師行剪歎了口氣,目光交彙在了一片葡萄葉上,“那陣霧實在是來得太不尋常了,雖然下山後跟村民打聽過,村民說那裏的確多霧,所以稱為白霧村。”
“您到底在黑水裏看見了什麼?”齊小傑繼續追問。
“我看到的……你們是不會相信的,每一個正常的人都不會相信,可我們真的看見了。在那謎一樣的大霧裏,我和崔隊長恐慌而孤立,就像被一群敵人圍住的兩個戰士。有這麼一刹那,我倆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天啊!我看見了一個……”
師行剪咳嗽起來,似乎在他眼前,正浮現出那個遙遠而神秘的畫麵,他沉浸在其中,“她,她是那麼美麗,真的!那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奢望的美……”
“什麼意思?難道裏麵還能出來一個美女?”齊小傑更加摸不著頭腦。
“你說得沒錯,的確有一個女人,但她不能隻用美麗來形容。她蜷曲在黑水裏,臉仰望著天空,她的頭發很長很長,已經和黑水融為一體,但她的臉卻白皙而有光潤;她的五官精致而俏麗,皮膚完美得隻能用羊脂白玉來形容;她的整張臉都漂浮在水麵上,表情是那樣的安詳,就像正貪睡在一個美夢中,讓人不忍心去打擾……”師行剪的聲音漸漸發起顫來,他把雙手用力地按在了桌麵上,似乎是借用桌子的力量來平衡自己的身體。
“要說黑水裏泡著一具屍體,那也應該腐爛了,即便密封得再好,也不能用美麗來形容啊!”齊小傑不合時宜地說道。
“是很奇怪!所以說了你們也未必會相信的。我和老崔目睹了那一幕,立時被震驚了,不知什麼原因,我倆不約而同抬起那塊石板,重新蓋上缸口,似乎是不忍心驚醒美人的夢境。事後我們回想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做。自從那天以後,老夫的這張臉似乎是被施了定顏咒,過去二十幾年了,幾乎沒有多長一條皺紋,尤其是……”師行剪抬手指著自己的眉毛,“尤其是這對眉毛,它卻越長越粗也越來越黑。剛開始我還以為中了什麼蠱毒,但二十多年過去了,老夫並沒有感到些許異樣,而且還身強體壯很少生病。”
齊小傑正要發表什麼感慨,卻被我無情地製止住了,“師老,您還記不記得缸裏的那個女人的樣子?”
師行剪不是很理解地看著我,“當然啊!記憶猶新。老夫這一生也不會忘記的!”
我低頭思忖,想把措辭說得輕描淡寫一些,可語言功力有限,說出來的話還是很直接:“您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抱著錦盒來的那天,坐在這裏的那位年輕女士,她長得……像不像黑水裏泡著的那個女人?”師行剪愣住了,齊小傑也愣住了,他倆同時看向我,其實,這話連我自己聽起來都覺後背發涼。
“若水,你到底什麼意思?老夫看來是跟不上你的節奏了。什麼女人?老夫家裏很長時間沒有女人來過了,怎麼還跟水缸裏的女人扯上關係了?究竟是老夫記憶力減退,還是馬老弟你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我心想:難不成白無香真的沒在這裏出現過,她隻是我物化出來的一個角色?不可能的,我越想越覺得害怕,難道這一切都源於我自己的臆想……我的天!我不會真的有病吧!
“想必你也想到,老夫二十多年前見到過的那個圖案,跟你荷包上的一模一樣,而且老夫還聞到了一種味道,雖然味道已經極其淡了,但還是能分辨出那正是水缸裏的味道。至於為什麼暈倒,這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醒來之時,就躺在醫院裏,卻並沒有感到什麼不適,休息了一天便出院了。”
事情真的這麼蹊蹺嗎?看來最近發生的怪事絕非平白無故的偶然,似乎所有事情都和十三瓣的曇花有著密切聯係。
“若水你在想什麼?呃……還是那塊石頭的事兒,你盡管開個價,不要繞這麼大圈子了。”看來師行剪還是認為石頭在我手裏,既然他對白無香沒有任何印象,再多說下去也無益,“石頭現在真的不在我手中,請您務必要相信我……”
師行剪麵帶慍色地站起身來,背著手朝裏屋走去,冷冷說道:“老夫有些乏了,就不陪二位了,二位在此不妨用個便飯,再會,再會。”言罷,就消失在了一扇門裏。
我和齊小傑對視一眼,“人家送客了,咱走吧!”
齊小傑翻了翻眼睛,“師老不是還讓咱倆用個便飯嗎?反正回去也沒事兒,現在都快五點了,那就在這兒嚐嚐師府廚子的手藝。”齊小傑看樣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想蹭飯,我低頭看了看剛才盛著大味珠的汝瓷盤子,再一次意猶未盡地想起了那種美妙的味道。
“要不咱就賞他個臉,蹭一頓。”
靠牆擺著一個座鍾,聲音滴滴答答很響亮。我和齊小傑從五點一直等到五點半,又從五點半耗到了六點半。肚子已經咕嚕嚕地反抗了,齊小傑有氣無力地說:“若水啊!師府的飯為什麼開得這麼晚?”
我瞪了他一眼,憤憤道:“都是你!要是剛才走了多好,現在等了這麼久再走,多沒麵子,這回是騎虎難下了,看來咱倆被那老頭耍了!”
“哎呀!你我是鬥不過他了,要不還是撤吧!咱倆吃涮羊肉去得了。”我沒理他,從凳子上站起來,背著手在屋子裏轉悠,一邊踱著步,一邊思考對策:不能輸給師行剪,要不以後還怎麼在圈裏混。哼!你不是誠心想耍我嗎,我就不走了,就在這兒死等,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雖然打定主意死等,但腹中實在饑餓難耐,更何況上午吃的煎餅早已經被茶水消化得無影無蹤,以至於現在走路都有些發飄。我不知不覺到了牆角處,在那裏發現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根雕畫缸,裏麵隨意插著十幾卷畫。
為了打發時間,我漫無目的地抽出一卷,隨意打開一看,是一幅名家的書法,沒想到師行剪把這麼多真跡就隨隨便便地冷落在了這裏。
齊小傑好奇地走過來,“看看有沒有小一點的手卷,我順走他一幅,也算沒白來。”他一邊說,一邊從畫缸底下抽出一卷相對短一些的,謹慎地環視了一下左右,就打開了那幅畫。
哪知道當畫展開一半時,他就開始驚呼,等到完全展開以後,他幾乎就要驚叫起來。
齊小傑的秉性一貫是大驚小怪,唯恐天下不亂,但當他把畫移到我麵前時,我自己也震驚住了,這不就是我畫的那幅被落了虛穀款識的《紫藤枯石圖》嗎?頓時一股無名火在胸中燃燒起來,我要去找師行剪,現在有證據了,看他還能說什麼搪塞我!
從一間屋子進入另一間屋子,然後又從另一間屋子穿進另一間屋子,師行剪家的屋子實在太多,我走了八圈也沒有見到一個人,而且所有屋子的擺設還都一個樣,感覺就像是遇到了鬼打牆,繞來繞去沒有半點方向感。
“若水,咱們這算不算擅闖民宅啊?即便畫是你畫的,可你也沒有什麼證據,你說是吧?”
我的腦袋似乎被一盆冷水澆醒,立刻停下步子。沒錯!即便手裏有了這幅畫,也證明不了是我畫的。
正在不知所措,齊小傑突然“咦”了一聲,我立刻環視左右,隻見有扇小門從裏朝外緩緩推開,裏麵露出了一線燈光。沒等我發號施令,齊小傑就已經奮不顧身躥了過去,他伸出胳膊,從那扇小門裏居然抓出一個胖子來。
“哎呀!原來是馬先生!真是不期而遇!”胖子拱拱手,很熱情地笑著說。齊小傑慌忙鬆開手,麵前這人雖然並不熟悉,但外形足以令人印象深刻。他五短身材,一身是肉,一張圓臉上五官像包子一樣集中在一起,小平頭,下頜留著一層又短又黑的胡楂,頭頂上的頭發和下巴都黑糊糊地連接在一起,很像一塊圓滾滾的日本壽司。
胖子四五十歲的年紀,臉上都是做生意時慣用的表情,顯得既熱情又虛假,不難想象,在生意場上必定是個長袖善舞者。我和齊小傑見過他一麵,就是在展覽館,陪同在師行剪身邊的那個叫王總的胖子。
“怎麼是您啊?冒犯了,不好意思!”齊小傑賠禮道。
“哪裏哪裏,我正想出去方便一下,沒料到竟然碰見了二位,快快快!請進來敘談敘談。”說著,他就把我們請進了那間十分隱蔽的小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