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們蓋所新學校不能不說是件好事,村長就帶著他們去開闊地選校址。去了好幾個地方,可其中的勘測人員都說不行,不是說地層不穩定,就是說土壤結構不合理。直到來到山中央那塊荒地,勘測人員才滿意地點了頭。
山中央本是四麵環山的荒地,村長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於是便在村公所裏招來幾個年齡大的長者和村幹部,一起商討蓋房事宜。大家都不反對,唯獨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不同意,他說那地方風水不好,十分不吉利,把學校蓋在那裏肯定會出事故。雖然他據理力爭,可村幹部們都認為這老頭倚老賣老虛張聲勢,所以沒一個人聽他的。就這樣,達成協議,很快就開始校舍的建設。
蓋房子的速度比村裏人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到三個月就竣工了。離劉家碼頭那所學校遠的孩子,就紛紛前來報名。
鄭二狗紅著臉打了一個酒嗝,顯然已經神情恍惚了,“要不是你們,俺絕對不會講的,俺爹說,要是把這事告訴別人,就不給俺娶媳婦了。”
我偷笑著心想:這麼小就惦記著媳婦,我都三十了還沒找著呢。齊小傑撇著嘴笑著說:“麵包會有的,媳婦也會有的,你要是給哥把故事講完了,哥就給你介紹一城裏姑娘。”
“真的啊!城裏的小姑娘老漂亮了!”鄭二狗兩眼頓時冒出光來,但很快,他就低下頭,很認真地說,“俺講的可不是故事,俺講的都是真事。開學那天隻放了一掛鞭炮,村裏的孩子就上學了。學校真不錯,不但不收家長一分錢,而且中午還管一頓飯。唉!可好事沒有維持多久。還記得那年是個多雨的夏天,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孩子們又高高興興地去了學校,可這一去,他們就再也沒回來。”鄭二狗的目光變得呆滯,一邊歎氣,一邊搖頭,似乎想起了很痛苦的往事。
“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再也沒回來?我看過那校舍,倒塌得並不嚴重。”三瘋急促地問,“如果像你爹說得那樣嚴重,想那校舍必定會倒塌,可實際上,教室隻在屋頂的一角破了一個大洞,我想,裏麵的學生和老師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跑出來,根本不會發生如此的慘案。”
我也感到很不解,不自覺把目光定在了鄭二狗的臉上,隻見他緊緊地皺著眉,太陽穴的青筋還在一蹦一蹦地跳著。過了許久,他才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的分量,足以震驚在場的所有人。
“那些孩子,還有老師,他們……他們都消失了!”
“消失了?”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驚叫道。
鄭二狗臉上浮現出了難得的鄭重,“不但是學生,還有老師,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都失蹤了,至今也沒有出現過。”
屋裏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兒鑽進鼻孔,這才把我從這死寂中驚醒過來。我看向手中的筷子,還有上麵叉著的半塊麵包,早已被火烤成了一枚大大的煤球,而且還不斷地冒著白煙。
齊小傑實在是適應不了這種壓抑和沉悶,不顧一切地追問:“怎麼會消失呢?我不信!”
“其實俺也不信,雖然一連下了幾天雨,但那天的天氣還是不錯的,天上沒有一片雲,碧藍碧藍的。大約是下午兩點鍾,大部分的村裏人都在睡晌午覺,俺也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突然,一聲悶響從山中央那個地方傳過來,俺一下子就驚醒了,趕緊跑出了院子。
“不隻有俺,還有幾個村民也趕了出來,不大會兒工夫,俺爹就帶著村幹部們朝山中央趕去,俺也悄悄地跟在後麵。當俺們踏著泥濘趕到那裏時,隻見從學校背後的那座山上滾下了好多大石頭,泥水把教室四周都淹沒了。俺爹立刻指揮村幹部去裏麵搶救孩子,可進到教室一看,那裏麵除了歪歪斜斜的坐椅和一地的泥水之外,卻沒有一個人。
“開始俺們還很慶幸,以為老師和學生都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令俺們意想不到的是,俺們找了足足一整天,那七八個孩子和老師都不見了,簡直就是憑空消失了。”
“會不會像你爹說的那樣,學生和老師都被埋在了泥水裏?”三瘋問。
鄭二狗搖搖頭,“俺們當初也這麼推測過,可教室裏雖然有泥水,但至多剛剛淹沒腳脖子,就算有死人,也能看得見啊!”
齊小傑撫摸著下巴,似乎推演出了什麼天機,“二狗,你說學生隻有七八個,怎麼這麼少呢?”
“七八個就不少了,你們也都看見村子的情況了,年輕力壯的幾乎沒幾個,都去城裏打工了,混得好的都在外麵安了家,所以村裏的人越來越少,小孩也沒幾個,要不是新蓋的學校管一頓飯,估計還沒有這麼多孩子哩!”
“哦,是這樣,那就是說連老師湊到一起也不超過十個人,對嗎?”齊小傑說完看向鄭二狗,見他點了頭,齊小傑突然一拍大腿,驚呼道,“我知道消失的原因了!”
三瘋立刻對齊小傑刮目相看,隻有我聽了他的話無動於衷,因為我太了解他了,他的語出驚人多半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果然沒猜錯,隻聽齊小傑一臉神秘地說:“嘿嘿!我推測那幾個學生和老師不是憑空消失了,而是被什麼東西吃了。”
“啥?”二狗深有同感地大叫著,“你咋知道他們被鬼吃了?!”
我聽他話中別有意味,也不禁問道:“什麼意思?”
齊小傑慌亂地搖著頭,“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想啊,就不到十個人,大多數都是孩子,估計老師也是女人,他們發現有石頭從山上滾下來,就急忙從門口跑出去,由於害怕就一個勁兒地往山裏跑,跑著跑著,就進入了深山老林。山裏蛇蟲鼠蟻有的是,也不排除什麼大型的猛獸,然後就可想而知了,那些孩子和老師就被野獸吃了,所以就消失了。”
齊小傑的解釋似乎很合情理,但鄭二狗卻喘著粗氣反駁道:“那是不可能的,俺們山裏幾十年前就沒有能吃人的野獸了,最多有些野兔和蛇之類的小動物。”
齊小傑有些鬱悶,他仍舊強詞奪理道:“這個也不是絕對的,萬一那天碰巧新來了什麼野獸呢?”鄭二狗還是搖頭,“俺們在周圍都找遍了,如果像你說的那樣,起碼也得有一些血跡,或者拖拽的痕跡吧,可任何跡象都沒有,真的就像蒸發了一樣。”
“那我就解釋不了啦。”齊小傑聳聳肩,“超出常理的事情根本就無法分析,難不成真被鬼吃了?”屋裏的氣氛又詭異起來。
“俺們發動全村人一連找了三天,依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於是不得不報了案。警察來了,他們也一樣一無所獲,那些孩子的確是消失了。由於這個事情跟誰說誰都不信,俺爹不得不編了個謊話,說孩子和老師都被泥石流吞沒了。”
“原來如此。”三瘋點著頭,“我上次聽到這些時就心存懷疑,學校倒塌得並不嚴重,怎麼會一下子死那麼多人,看來這件事情背後必定有緣故。”
“沒錯,我覺得這是一起有預謀的集體綁架案,罪魁禍首多半就是那幾個出資蓋校舍的老板。警察沒有調查那些老板的底細嗎?”
鄭二狗說那些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他爹隻是嚴厲地告誡他,不讓他把這件事說出去,尤其不能說給外鄉人聽。估計今天鄭二狗好酒好菜喝高了,經過我們合起夥來的誘騙,才迷迷糊糊把整件事情吐露了出來。
我回味著剛剛那些話,企圖從中獲得一些線索或發現一些遺漏,我真的想到一個問題,“二狗兄弟,你剛剛說那些老板選校址的時候,曾有個老頭極力反對,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嗯,那老頭就是楊老倔他爹,他說山中央那塊地不吉利,風水不好。看來還真給他說中了!”
“哦!那楊老倔他爹在哪兒?”
鄭二狗抬手指了指地上,說:“那老頭已經在地下工作了。”
我開始沒明白什麼意思,過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你說他去世了?”
“嗯,都死了一年了,不過他還有兒子,就是楊老倔。”
“楊老倔又是誰?”我問。
“啊?下午你們不還說過話嗎,咋這麼快就忘了?”
“你說那個放羊的老頭?他就是楊老倔?”
鄭二狗又點點頭,“那人老倔了,他兒子去城裏打工,據說賺了不少錢,可他不去,就是喜歡在山裏放羊。他還有個孫子,跟他住在一起。”
我對齊小傑使了個眼色,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外麵雖然黑黢黢的霧氣彌天,但手表指針才指到七點十分,這個時間在城市裏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也是最熱鬧的時候,可在這偏遠的小山村裏,卻令人感到了少有的淒涼。想來楊老倔不會這麼早就睡覺,我打算去他家拜訪一下他,或許能從他的嘴裏套出什麼話來。
打定主意,我對三瘋耳語了幾句,三瘋問二狗說:“二狗,楊老倔他家住哪兒?你能帶我們去一趟嗎?”
鄭二狗聽罷麵露難色,“俺喝多了,不想動了,俺怕一吹風就醉了,把吃的肉都吐出來,那豈不是很可惜?”
“好吧,那你就在屋裏好好休息,不過你得告訴我們,楊老倔他家住哪兒。”
“出了村公所一直朝前走,經過村大隊的時候,那裏有個小胡同,拐進胡同裏麵,走到頭,他家的門是木頭的,很老很破了,你們到那就看見了。”二狗說得很明了,我們三人走出屋子。三瘋從車裏拿出兩瓶白酒,我們就依照鄭二狗所指的方向,打著手電摸索著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