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倔看了看裏屋,似乎是擔心孫子聽去似的,“那片深山老林裏,有一個陳年老屍!”
“啊?老屍,還陳年的!越來越靠譜了。”齊小傑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他準是想起了師行剪的那個故事。
“小時候每到俺不聽話的時候,俺爹就講這個故事嚇唬俺,但時間長了,俺也就不怎麼害怕了。俺爹說俺們周圍有十三座大小不一的山頭,圍成了一個圈,而山中央那塊荒地,就是十三座山圍起來的中心。俺爹還說那裏風水不好,陰氣重,到底俺爹為啥那樣說,其實俺到現在也不曉得。不過,那個地方的確是鬧鬼,這個不止俺一個人見到過,尤其是黑了天,村子裏的人沒一個敢去那裏。”楊老倔似乎被煙嗆了一口,發出陣陣咳嗽聲。
“那這和您剛剛說的陳年老屍又有什麼關係?”三瘋不解地問。
楊老倔清了清喉嚨,“咋沒關係呢?據說那老妖怪平時都是在山裏睡覺,每隔幾十年就會醒來一次,然後就會騰雲駕霧地去各個村子裏抓童男童女,然後把抓來的孩子在山中央那個地方架上一個煉丹爐,或許因為那地方風水適合煉丹。陳年老屍把那些孩子放進青銅爐裏,煉成仙丹,然後老怪物每年服一粒,它就餓不死了。”
我伸出食指掏了掏耳朵,這百分之百是嚇唬小孩的鬼故事,可信度幾乎沒有。我有點泄氣,但楊老倔一臉鄭重,我又不忍心打擊他,“真是太嚇人了,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故事,您父親才反對把學校建在山中央?”
“咋?我說小老弟,聽你這口氣是不是不相信俺說的?”楊老倔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了,我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是不相信,就是您的故事過於久遠和離奇,我一時不容易理解而已。”
楊老倔哼了一聲,“這咋就離奇了?俺還沒有講完哩!先不說陳年老屍是不是真的,不過山中央那塊地,鬧鬼卻是千真萬確的,這回俺說的可不是傳說,那可是俺的親身經曆啊!”
“什麼?您在那裏發現了什麼異常?”我原本有些疲軟的神經被他剛剛的這句話又挑逗起來。楊老倔無視我的追問,隻是低著頭一個勁兒地抽著煙袋,一袋煙很快就抽完了,他抬起腳,把煙袋鍋子在鞋底上敲了敲,這才緩緩地道出了他所謂的親身經曆。
“真的有鬼啊!俺以前從不信鬼神,每年年底祭灶的時候,俺也從沒給灶王爺燒過香,磕過頭……俺還是年輕啊!就在丟失孩子的風波過去不久,俺就去放羊了,因為那裏的草多,村裏人忌諱那裏,沒人再敢去割草,草就長得更肥了。俺不信鬼神,別人不敢去,俺就趕著羊群去了那裏。一連幾天,都沒發生異常。直到有一天傍晚,俺點了點羊數,發現少了一隻羊,而那隻羊還是懷了小羊的母羊。俺可著急壞了,這母羊丟了損失可就太大了。
“沒法子,俺就拿著手電牽著俺家大白,大白就是俺家那條大白狗,順著來路去尋找。村子裏有草的地方俺找遍了,不得不進了山。因為那時是熱天,天黑得晚,霧也比現在淡一些。
“順著原路朝前走,走到山中央那個地方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雖說那時俺不信邪,你們也知道,那裏野草很高,有的地方草長得比人還高。俺當時的確有些心虛了,還好有大白在身邊,就打著手電進了野草叢中。繞著那所學校找了一圈,俺也沒看見俺家的羊。俺不得不把大白放開,狗的鼻子比人靈,或許它能找到自己家的羊。
“繩子解開,大白歡蹦亂跳地跑走了,俺一路趕得急,感覺腰有些疼,就找塊大石頭坐下休息,順便等著大白回來。可奇怪的是,恍恍惚惚地看見前麵灰霧裏有一點火光閃了一閃。俺以為是村裏的人趕夜路,是手裏的火把發出的光亮。俺就朝那火光走過去,走著走著,才發現那裏根本就沒有人,俺對麵卻出現了那所學校的廢墟。”
“楊老爹,您的意思是說,那所學校還能移動,竟如同鬼魅一樣移到了您的眼前?”
“俺不是那意思,或許是碰巧,俺坐的那塊石頭剛好正對著學校,也是誤打誤撞,因為霧氣濃重,沒人辨得清方向,要不是對地形非常熟悉……唉!不說那些了,你們猜俺看見了啥?”
楊老倔臉色陰沉下來,拿起酒瓶喝下一大口酒,這才顫巍巍地說:“俺的娘啊!真的有鬼哩!可把俺嚇壞了!”
“難道您在那學校裏麵看見了……”三瘋也激動起來。
楊老倔的喉結一上一下地起伏著,“真的有鬼啊!太嚇人了……俺摸索著朝前走,走到了學校側麵那扇破了玻璃的窗子前,裏麵竟然亮著一點火光。當時俺以為是有人到那裏偷木頭課桌。當時俺想外麵的天黑,而且有霧,俺趴在窗戶外麵,屋裏的人是絕不會發現俺的。
“俺一步一步朝窗底下移,蹲在牆根底下,把耳朵貼在牆上仔細地聽。俺的確是聽到了什麼,但聽不懂那是一種什麼話,就像個老和尚在念經。心裏越害怕還越想看看裏麵是什麼,俺就一點一點地直起身子,趴著窗台朝裏看了一眼,隻一眼,俺的腿就嚇得動彈不了了。
“那是一個背影,一個穿著黑衣服,戴著尖帽子的背影,就跟畫上畫的黑無常一個樣。它個子很高,比俺高出一大截,帽子也很尖……它雙肩微微地顫抖著,嘴裏還在叨咕著那些聽不懂的咒文。”
齊小傑憋不住小聲追問:“那後來呢?那個鬼有臉嗎?”
“當時俺的腿已經不能動彈了,俺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鬼不念咒了,它開始慢慢地在教室裏繞起圈來。屋子裏麵忽明忽暗,但俺就是沒看見哪裏有光源。不知它繞了多少圈,俺的頭皮都麻了,突然,一聲狗叫從不遠處傳過來,把俺嚇了一跳,隨即就想起了那肯定是俺們家大白的聲音。
“這一聲狗吠,使得腿有了知覺,俺想轉身就跑,就在即將轉身的那一刻,俺看見了那個尖尖帽子下麵的那張臉!那臉好白啊,雖然光亮是黃色的,但還能感覺出那張臉很白。那張臉皺巴巴的,嘴巴又扁又平,可鼻子卻很大。俺沒看見它的眼睛,因為眼睛遮蓋在了黑色的帽子裏。那張臉似乎很蒼老,看不出是男是女。那怕人的臉令我想起了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三瘋問。
“紙人!”楊老倔拉長了聲音幽幽說。
“什麼意思?”我也不解地問。
“就是誰家死人的時候,擺在棺材兩邊的那種童男童女,是用草紮紙糊的紙人!”楊老倔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已經走了調,幹澀得像個女人,“真的嚇死個人哩!俺還清楚地記得,那張布滿褶皺的臉,就跟紙人臉上由於糨糊沒刷勻,形成的褶皺一個樣。”
“然後呢?”我問。
“好在紙人沒有看見俺,它似乎隻是聽見了大白的叫聲。紙人停下繞圈,朝門口張望著,就在俺抬腿要跑的時候,俺看見……看見在紙人腳下,有一個黑洞洞的深坑,那坑裏……那裏……”他的聲音再一次變調,“在那深坑裏,俺看見了一個女人,她閉著眼睛,頭歪在一邊,頭發胡亂地散在地上,她的臉正好對著窗口,正好對著俺。那女人一動不動,她死了!她肯定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