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阿東是趁著午休時間回家休息,不過司徒甜很快想起來,阿東的老婆就是因為房子的事情跟他離婚的,阿東目前居無定所,或許這才是木村感到好奇從而跟蹤阿東的最主要原因。
跟蹤了不到15分鍾的時間,隻見一排舊樓前麵的街道上不知為何聚集了一小撮人,大多都是50多歲的家庭主婦或者是退休職工,他們站在那裏,幾乎每個人都舉著一麵小牌子,小牌子上麵寫著字,那些人也不吭聲,舉著牌子一臉困倦,看起來好像是在示威或者抗議什麼。
更奇怪的是,阿東擠進了那一小撮人中,他蹲下身子,從牆縫裏抽出一個類似的小牌子,動作很熟練,但在他舉起牌子之前,先是用手把牌子擦了擦,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白色粉筆,用白色粉筆在小木牌上寫了幾個字,收好粉筆之後,阿東站起身,也把牌子舉過了頭頂。
木村和司徒甜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有些發呆,阿東舉著的牌子顯然跟其他人手裏的牌子略有不同,別人的牌子上麵貼著的都是五顏六色的紙,而阿東的牌子是黑色的,看起來更像一塊長方形的小黑板,或許那牌子就是用一塊黑板製作的,因為阿東剛才還在上麵用粉筆寫字來著。
“好奇怪哦!”司徒甜小聲問木村,“這些人中午不在家休息,他們聚集在一起,這是在抗議什麼呢?”
那些木牌上麵的內容很簡單,大多數都隻有幾個字,比如:陽光屬於全人類,陽光補鈣,還我陽光等。木村明白了,他指著那些牌子對司徒甜說:“你看那些牌子上麵的字都跟陽光有關係,我已經能推理出這些人是在抗議什麼了。”
“你快說說啊!”
“這些人應該是住在後麵這一排老樓區裏麵的居民,老樓前麵有片空地正在施工建設,由於老樓最高才六層,所以住在老樓裏的居民很擔心對麵蓋起高層建築後會遮住陽光,所以居民利用午休的時間集結在工地對麵抗議,或許他們是希望房地產開發商可以給他們一些財物方麵的補償而已。”
“木村先生你這樣的推理很合理,但是,阿東已經沒有房子可住了,他混到人群裏難道隻是為了得到開發商給的一點兒好處嗎?”
“這我還不知道。”木村突然皺緊眉頭,雙眼發直,“你快看,阿東好奇怪,他舉的牌子上麵雖然也寫著‘還我陽光’,但似乎那個牌子後麵還有內容,因為剛剛他就用粉筆寫了些什麼在背麵,如果隻是‘還我陽光’這四個字,沒必要每天都重寫一次吧?”
“假如是因為下雨把粉筆字衝刷掉了呢?”司徒甜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說的也是一種可能,可是,阿東的舉動讓我感覺奇怪,他好像並不是專注於舉牌子,而是經常回頭朝身後看,他看向的是他身後的那棟老樓的某一扇窗子……”
“是啊,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阿東確實總是回頭張望。”司徒甜點點頭。
十二
“甜甜,今天下班後有空嗎?”沙悅給司徒甜打電話說。
“嘿嘿,跟男朋友吵架了嗎,怎麼今天想到我了?”司徒甜笑著說。
“就是因為陳健啊,他有事情要告訴你,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的。”
“是他?”司徒甜頓了頓,“他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難道是關於那件案子的事情?”
“陳健他沒跟我說,要不這樣,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沒問題。”司徒甜掛斷了電話。
下班後,司徒甜和沙悅麵對麵坐著吃著各自的快餐。陳健遲到了半個小時,他推門走進餐廳的時候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沙悅的旁邊,沙悅趕緊給他遞過來一張麵巾紙。陳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喝了一口沙悅麵前的飲料,然後對著司徒甜說:“司徒小姐,我今天特意約你來是有事情的,當然還是關於房地產商人的案件,我跟局裏的朋友打聽到了很多線索,所以我想讓你轉告那位熱心的木村先生,讓他不要再繼續費腦筋查下去了……”
“為什麼?難道那案子已經結案了嗎?”司徒甜心裏莫名一顫。
“結案倒是還沒有,但是,就案件本身所表現的來看,顯然跟木村先生的推理不相符合,所以我要求你轉告他,警方很感謝他的幫助,但既然推理的方向起初就錯了,那就請他不要再瞎耽誤功夫,還是把精力全部用在本職工作上,畢竟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才是最重要的。”陳健雖然說得很客氣,但司徒甜還是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輕視來。
“好吧,我會如實轉告的。”司徒甜點點頭,她有點兒替木村不甘心,就又問,“那麼你查出了什麼,我個人覺得木村先生的某些推理還是符合邏輯的,你可不可以透露給我一些不重要的信息,這樣我也算給木村先生一個交代。”
“這個……”陳健摸著眉毛想了想,“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首先,死者的致死原因就很特別,屍體隻有一處傷口,就是在頭部,經鑒定,頭部傷口屬於致命傷,類似於被磚石之類的重物擊中後流血過多而死,傷口看起來也有些古怪,所以,警方懷疑,致死原因是意外所致……”
“你說什麼?”司徒甜緊張地追問,“怎麼又變成了意外?”
“是疑似意外。”陳健說。
“難道就不是凶手用石頭砸了房地產商人的頭?”沙悅幫忙分析說。
“不,”陳健搖搖頭,他比畫著雙手試圖仔細解釋一下,“是這樣的,屍體頭部的傷口就在頭頂,可以說是很正的一個位置,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口其實挺困難的,一般在被擊中頭部致死的案例中,頭部的傷口多在腦後。這一點很簡單就能想明白。凶手悄悄走到被害人身後,在其難以發覺之際舉起石頭用力砸下去,被害人便一命嗚呼了。這是‘下黑手’殺人的規律。沒幾個凶手會麵對麵攻擊被害人,被害人是瞎子除外。被害人看見麵前有人舉起石頭砸他,他不可能不躲閃,下意識或者本能都要躲閃一下,這樣一來,頭部的傷口就不會被砸得那麼正了,偏一點兒,或者砸在太陽穴上麵,也是可以致命的。你們……你們能懂我的意思嗎?”
“能懂,能懂。”沙悅點點頭,“致命傷口碰巧就在頭頂,所以這就讓人感覺被害人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襲擊的,就類似於高空墜下來一塊大石頭剛好砸在腦門兒上的效果。”
“是啊,所以才說很奇怪。”陳健說。
“可是會不會在凶手行凶之前,房地產商人被包住了頭,他什麼都沒看見,所以傷口才會這麼正?”司徒甜問。
“你說的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不過法醫在屍檢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傷口周圍有包裹頭部的碎片或者紡織品纖維,要知道,即便是極其細微的線索也很難逃脫法醫的眼睛。”
“這倒是,這麼說來,死者死得真的是很蹊蹺了。”沙悅說。
“正是因為這樣的傷口,”陳健說道,“才導致警方沒有找出破綻立刻破案,因為房地產商人的死不像是謀殺而更像一場意外死亡。”
“不對不對,如果真是意外,”司徒甜看向陳健,“我們三個,當天晚上看到的三個黑色人影又怎麼解釋呢?”
“甜甜說得對啊,如果說是意外,直接報警收屍不就完了嗎,又有誰會那麼傻,合起夥來把屍體丟棄到廁所裏,而且還有幫凶?”
“是啊,常理上發現死屍報警就可以了,可是……”陳健在思索如何把問題表述得更清楚,“可是如果發現屍體的地方不能讓別人知道或是有一些別的原因的話,為了掩蓋,就不得不把屍體轉移到別的地點。房地產商人的死不是他殺而是意外死亡後轉移死亡現場,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從而冒險把屍體轉移……”
司徒甜還有一些話想問,思索了好一會兒說:“陳警官,假使正如你所說,房地產商人的死是個意外,別人移動了他的屍體變更了陳屍地點,但是為什麼非得這麼幹?警方要是想查出真相,我覺得應該首先把房地產商人的背景搞清楚,這樣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對不對?”
“甜甜這個提議相當對啊,”沙悅幫腔說,“比如那個商人有沒有仇家或死敵之類,查一查肯定可以發現問題的!”
“關於死者的個人信息警方都會進行詳細調查的,這個房地產商人其實很普通,45歲,沒發現什麼不良愛好,競爭對手是有幾個——做生意的人怎麼可能沒有競爭對手呢?經過排查,關係都沒有差到非要殺人奪命的地步。”
“情感方麵呢?”沙悅問。
“死者有老婆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孩子都在讀大學,情人什麼的倒是沒有發現,總之,這個人還算是個正派的男人,合格的丈夫。”陳健回答說。
“隻有這些?”沙悅問。
“嗯……我也隻知道這一些了。”陳健說。
“那麼這樣一來死屍就與動物園的員工似乎沒有關係了對嗎?”司徒甜問陳健。
“是啊,木村那個人以前我們在派出所見過麵,與他談話的時候我就發覺他這個人很喜歡鑽牛角尖。”陳健衝著司徒甜微笑了一下,“司徒小姐,這些話你可以轉告他,讓他不要再浪費時間做所謂的調查了。”
“好吧,”司徒甜點點頭,“我會如實地轉告木村先生的。”
木村皺著眉搖著頭大聲說:“就算事情不完全是我猜想的那樣,這也不能說我的推理就是完全錯誤的啊!”
“其實那個陳警官也是好心,他擔心木村先生過於勞神走了彎路從而耽誤自己的本職工作。”司徒甜替陳健解釋道。
“就算房地產商人的致命傷看似為意外造成,案件的一切因果關係都太不尋常了,也不能因為表麵看似是一場意外致死從而不展開調查。如果案中真的有別的隱情,那豈不是放跑了凶手?難道狡猾的凶手就不會製造假象故意迷惑警方嗎?”
“木村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凶手夠聰明,凶手很可能會製造一個意外死亡的現場留給警方,這樣一來不就把很多秘密掩蓋了嗎?”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殺死房地產商人之前,故意讓房地產商人的死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造成的,這個手法是凶手故意製造的?”司徒甜被兩方麵的線索搞得越來越迷惑。
“其實造成那樣的死法也很簡單,凶手不需要太多的智慧,隻不過是把目標人物引誘到具體的某一個地點之後,然後從高空丟下一塊大石頭,下麵的房地產商人不知情當然也不會躲閃,這樣一來,很容易就達到一種被意外砸死的假象,何況房地產商人經常會去工地檢查工作,隨便被樓上麵掉下來的一塊石頭砸死也很正常不是嗎?”
“木村先生說得也有道理。”司徒甜思索著,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她說,“之前聽了陳警官說的我覺得他說的很對,但現在聽了木村先生的想法我又覺得木村先生更有道理,我的腦子都快混亂成了一鍋粥,兩方麵的線索糾結在一起。”
“真相沒有水落石出,就目前來說,誰的推斷都存在偏差,這是肯定的,所以隻有在揭開真相的那一刻才能比一比誰的解密能力更強,誰才最聰明!”
“還有一個問題不知道木村先生怎麼看。”司徒甜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說……”
“假設房地產商人是被高空墜物擊中腦袋致死的,先不管是意外還是被凶手精心設計的陷阱,既然凶手想要製造一種意外死亡的假象,這兩種情況就有了一個共同點,也就是,無論是偶然還是謀殺,都並不需要移動屍體,房地產商人就死在當場,然後被警方發現,這樣豈不是更好嗎,這也達到了凶手的目的。”
“我明白,我認為造成移動屍體這樣的結果有兩個,其一,凶手在殺死被害人之後,發現了一些問題,大概是屍體如果還留在原地,會有一些容易暴露凶手身份的問題出現,究竟是什麼問題,這個我不知道;其二,被害人的死亡現場選得不對,那地方好端端死了一個人會影響到某一些人的利益,這些人很可能與凶手無關,所以不得不冒險把屍體移動到別的地方去。”
“要是後一種可能的話,那兩個深夜拋屍的人豈不是無辜被牽連了?”司徒甜說。
“這也很難說,我個人認為第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還是算了吧,”司徒甜勸慰道,“木村先生,這個案子跟你也沒有多大關係,你就不要去管它了,留給警方處理好了。”
“不,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呢。”木村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十三
木村與司徒甜又見麵了,從他們各自的臉上看,談話的內容好像並不怎麼輕鬆。
木村說:“我心裏老掛念著這件事,於是今天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又跟蹤了阿東。阿東的表現與上次幾乎相同。結果,我找機會問了其中一個舉牌子的居民,那是一位大媽,她說她也不認識阿東,對於阿東的來曆也不清楚,因為阿東根本不跟這些居民說話,但阿東幾乎每天中午都會跑到他們當中排排站。”
司徒甜問:“阿東每天都跑去那裏跟那幾個人站在一起,拿著自己特製的標語牌,默默地站在那,跟其他人也不打招呼,這是很可疑的。那麼木村先生,你有沒有查出原因呢?”
木村回答:“有。”
司徒甜大聲問:“哦,真的?”
木村點點頭:“你聽我把話講完。就在我和你第一次跟蹤阿東的時候,發現阿東站在舉牌子的人群中,他的精神並不專注於舉牌子而是總往身後的方向看。司徒小姐,你應該也有印象吧?”
司徒甜:“對,我有印象,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木村說:“白天是看不出什麼的,因為外麵的天光太亮而老樓裏的窗子太黑,幾乎是看不見房間裏生活的人的一舉一動的。”
司徒甜:“這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阿東站在那裏舉牌子的目的是為了住在老樓裏麵的某一個人?”
木村繼續說:“是的,不過當時我還沒有想到這一點。有一次下班後,天已經黑了,我回家的時候故意溜達到了那裏。白天舉牌的人都散了,那地方就空出來,於是我就站在阿東白天站過的那個位置,平視著轉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於是我就轉過身,學著阿東的樣子看向身後那棟六層高的老樓,當然,很多窗戶在夜裏都亮起了燈,我沒有目標,站在那裏好半天,幾乎是一個窗子一個窗子地看過去,多數人家都在陽台上做飯,也有的坐在窗邊看電視……後來我就看見了一個人……”
司徒甜脫口而出:“誰?”
木村說:“在六樓的一個窗戶裏,有台燈燈光從那個屋子裏照出來。確切地說是一個小男孩兒,十二三歲的樣子,他似乎是做功課做累了,用手肘支著頭看向窗外……”
司徒甜:“小男孩兒會是誰?”
木村沒有理會司徒甜,接著說:“小男孩兒看見了我,而且盯著我這邊看了很久,尤其是小男孩兒給我的感覺……總之……總之好奇怪……”
司徒甜問:“這不是挺正常嗎?”
木村看著司徒甜搖搖頭:“不正常,大馬路上站著一個人,小男孩兒從窗子裏一看就會被目標吸引,實際上這樣的情況不多,正常情況下,小男孩兒的視線應該散視,然後才會集中在某一個興趣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