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不會昨晚在畫室沒回去吧?”
徐之才打開畫室門,發現容歆穿著髒兮兮的圍裙,衣服上沾著五顏六色的顏料,毫無形象地睡在桌子上。這要說出去,誰相信這是美院“二美”之一啊。
容歆拍了拍腦袋,換了個姿勢躺在桌子上,拿開身上的報紙,揉了揉眼睛,一臉倦色地回道:“沒回去。”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中午了。
“你畫什麼這麼趕?作業,還是外麵接的單子?”徐之才走近兩步,立馬嫌惡地捂著鼻子,又往後退了兩步,“你身上簡直臭死了。”
“作業。”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從桌子上爬起來,看著三天通宵完成的作品,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鋪在地上的畫,回想那像噩夢一樣的三天,搖搖頭說道:“我再也不說我最喜歡工筆了,半條命都快沒了。”
“誰讓你去選那變態的選修課。”徐之才看了一眼那幅畫,“你花了多長時間畫好的?”
“大概三個多月吧。”她熬了三天把最後的那部分畫好,總算卡在了截止日期內。
“準備拿這個去爭取院裏參加中國畫展的那個名額?”
容歆眯著眼打了個哈欠,抓了抓頭發,在桌上隨便摸了一支筆,將頭發盤起來,抓起水杯灌了一口水,這才清醒了點兒,看了眼站在那裏一臉嫌棄的徐之才。
“不是,你來幹嗎?”
徐之才終於想起自己來的原因,往容歆那邊靠了靠,本來想摟她一下,看到她髒兮兮的衣服,又收回了手。
“你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畫室?”
她麵無表情地看向他,語氣不耐煩地說道:“說重點。”
“沈蕭找不到你,煩了我三天。我說,你就算把自己關在畫室,也請接電話好嗎?”害他這幾天被沈蕭24小時監控,不能出去玩不說,還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活,就算是他的好兄弟也不能這樣。可對著那張很會裝無辜的臉,連火都發不出,他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容歆又喝了一口水,有氣無力地拍了拍臉。
“我不是拒絕他了嗎?”
“那你自己和他說。”
徐之才退到門口,打開門:“當當當,閃亮登場!”
沈蕭站在門口,有些不自然地衝著容歆笑了笑。
徐之才一把將沈蕭拉進來,然後衝著容歆揮了揮手。
“那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談。”
容歆頭疼地抓了抓頭發,看向沈蕭。她熬了三夜,沒睡幾個小時,現在臉色差得可怕,更別提身上的衣服有多髒亂了。
此刻的她和之前判若兩人。
沈蕭見她這副樣子,似乎被嚇到了,但還是拎著飯盒走上前,塞到她手裏。
“前幾天家裏廚娘做的,我吃了覺得你肯定喜歡,一直想讓你嚐嚐,終於找到你了。”
容歆一直不懂如何拒絕這種單純的好意,她打開飯盒,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從家裏帶過來居然還是熱的。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她的喜好,確實都是她喜歡吃的。
他麵帶笑容,期待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感動或者誇獎他。
容歆蓋上飯盒,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怎麼了,不喜歡嗎?”
“我和你說過我不喜歡你吧,何必還要這樣讓自己這麼卑微呢?沈二少又不缺女人。”她的語氣輕輕的,有種讓人無處遁形的刻薄,沈蕭果然變了臉色。
容歆知道自己很過分,但是給不喜歡的人希望,那更殘忍。她雖然沒什麼聖母的善良之心,但這點兒公德心還是有的。
沈蕭笑了笑,很不以為然:“我是在追你啊,哪有不付出努力就白白讓姑娘喜歡我的,這多不現實啊。”說著,他幫她重新打開飯盒,“快吃啊,剛剛說你為了交工筆作業在這裏熬了三天三夜,真不懂你們這些學國畫的。”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笑道,“對了,阿崢也會畫國畫,而且畫得還不錯呢,不過他書法最好,本來以為他會跟他外公一樣走那條路,沒想到還是要繼承家業。”
容歆咬著筷子,心想著她知道,她還和阮淮崢參加過同一場比賽呢。
不過那次的全國書畫比賽他獲得一等獎,而她卻隻拿了個優秀獎,被養父容華大罵了一頓。當時她委屈地從休息室跑到場外,蹲在牆角一直哭。
阮淮崢忽然出現,看著她哭花了的臉,嫌棄地撇了撇嘴。
“醜。”
容歆想轉過身去,不想和眼前這個人說話。
可他絲毫沒在意:“沒拿到好名次就哭?沒努力沒資格哭。”
容歆鼓著腮幫子,不服氣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努力?”
他笑了笑,本就好看的臉更加熠熠生輝。
“那就考上國美,證明給他們看。”
因為這句話,容歆付出了多少努力,自己都數不清。
“嗯,改天讓他和你比試比試。”
容歆嚼著菜,眼前有些模糊,腦海裏浮現出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阮淮崢時的場景。
她肯定比不過阮淮崢啊。
沈蕭看著她,忽然問道:“你今天有沒有喜歡我一點兒?”
“嗯?”
“我打算讓你每天都喜歡我一分,到第一百天的時候,你喜歡我也是一百分了。”
容歆拿著筷子的手僵住,她對沈蕭總是狠不下心來,他太單純,也太美好,似乎心裏的陰暗總會被他身上的陽光衝散。
“沈蕭。”
他看向她,可能有了幾次被打擊的經驗,他有些緊張。
容歆笑了笑,說道:“我做你的模特。”
他立馬笑開了:“真的嗎?”
“但你以後別再出現了,我真的不喜歡你,也不想耽誤你的時間。”
沈蕭臉色慘白地走了出去。容歆看了看手表,準備去交作業。
她抬著畫去交的時候,辦公室裏隻有教工筆的文清老師,他端著茶杯細細看了半天畫,才看了容歆一眼。
見她一副剛從顏料堆裏出來的樣子,文清說道:“你算好時間了是吧?我以為你這門課不想要成績了呢。”
容歆笑了笑:“怎麼會呢?我最喜歡工筆了。”隻是一個勾畫錯了,就整片都毀了,她這個人沒有耐心。
“哼,然後選了寫意。”對於容歆選寫意,文清氣不打一處來,多好的苗子,竟然選了寫意,然後想起了什麼,走到辦公桌旁拿過一疊冊子,“不用說你也知道,最近院裏在選參加中國畫展的名額。你自己長點兒心,能去參加,以後的好處不用我講吧?”
容歆點點頭,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就幾個名額,全院都盯著呢,想好畫什麼了嗎?”
她的眼前浮現出阮淮崢的身影,他麵前是青磚黛瓦的兩層小樓,站在千年拱橋上,側身回眸,深深地看向她,臉龐一半陰影一半明亮,融入迷離的小雨中。
“人物,油畫。”
【2】
“容小姐這邊請。”
容歆第二次被黑衣人劫持,已經習慣了,但她沒想會在自己家門口被劫持。
深夜十一點,她家隔壁的咖啡廳。
容歆托著下巴,觀察著坐在對麵的男人,他應該沒有來過這樣的場所,全身都散發著不舒服的氣息。回想剛剛黑衣保鏢將桌子和椅子通通擦一遍的情景,還好深夜店裏沒幾個顧客,不然肯定被這大張旗鼓的架勢嚇到。
不過,沒想到他還有潔癖,不應該啊,學畫畫的怎麼能有潔癖?
“阮少爺半夜把我請過來有什麼事?”
她等了半晌都沒見他說話,狐疑地看向他。
他正在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她,她沒耐心再和他消磨下去,這個時候她本應該洗個熱水澡,然後躺在柔軟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覺,不去想那煩人的名額。
她剛準備出聲告辭,耳邊就傳來了阮淮崢的聲音。
“沒想到你會住在那樣的地方。”
他的話語氣沒問題,語調沒問題,句子沒問題,偏偏合在一起都是問題,刺激到了容歆那根脆弱的神經。
“我這種靠男人吃飯的人,應該住在豪華的公寓裏,而不是破舊的地下室嗎?”她笑得嘲諷,語速極快,“我住哪裏,你管得著嗎?”
“你可以住宿舍。”
“我高興。”
她打工的時間常常超過門禁時間,再加上她和室友並不能友好地相處,索性搬了出去。
他眉頭蹙起,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做那個決定,半晌才出聲:“我答應。”
容歆歪了一下腦袋,眉毛微挑,一時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疑惑地看著他。
他臉色微沉,對她不記得自己提出來的癡心妄想的要求這點很不高興。
過了好一會兒,容歆才反應過來,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不會真的吃錯藥了吧,還是被什麼附體了?
“你說……你答應我做我的人體模特了?”
阮淮崢皺著眉頭不想回答她,但也沒有否認。
“你不會是喜歡沈蕭吧,我還真沒見過一個男生能為自己的哥們兒做到這個地步。你知道人體模特是裸模嗎?就是不穿衣服的。”容歆見阮淮崢臉色一變,接著說道,“你不能反悔,阮淮崢說話可是一言九鼎的,你要是不承認,我就……”
“你就怎麼樣?”他坐在那裏,麵色如常,仿佛她的威脅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容歆笑著湊近他,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十厘米左右,才慢慢地說道:“我就告訴沈蕭你喜歡他。”
他的臉色陰沉了幾分,容歆心裏一驚,心想他不會真的喜歡沈蕭吧。
阮淮崢看著麵前的人臉色變了又變,立即明白她腦子裏在想些什麼,他立馬說道:“收起你不堪的思想,並沒有你想的那回事。”
容歆笑了笑,並不在意他的話,本以為不可能的事現在忽然發生,她開心還來不及。再說,雖然沒聽說阮淮崢喜歡什麼女人,但同樣沒聽說他喜歡什麼男人,似乎愛情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
“你談過戀愛嗎?”
他嫌惡地皺起眉頭,對這兩個字很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