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什麼比得過心裏坦蕩(3 / 3)

肖安寧要一邊念書一邊照顧媽媽,過得十分疲憊。可即使這樣,她在我們麵前也仍舊是一副樂觀的模樣,直到肖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家庭的壓力讓她許多次都差點兒崩潰了。

趕到濱海後,我們一路狂奔到醫院。

醫院裏的人把肖媽媽關在了房間裏,肖媽媽一邊捶著門一邊嘶啞地喊著肖安寧的名字。

肖安寧衝上去揪著院長的衣領,哭著喊道:“你們為什麼要關我媽媽?為什麼要關她?你們不知道有精神病的人不能受刺激嗎?給我打開啊!”

我和蘇奈上前拉住肖安寧,院長整理了一下衣服,說:“她打人,把人額頭打出血了。”

“我媽媽有病,打傷人了,我來賠就好了!你們關她做什麼?你們這樣隻會加重她的病情!”肖安寧哭著跑到窗戶邊,趴在上麵看著房間裏的肖媽媽。

肖媽媽在房間裏怔怔地望著肖安寧,兩隻粗糙的手掌貼在窗戶上,嘴裏喊著肖安寧的小名。

“你們開門好嗎?阿姨隻是想她的女兒,讓阿姨跟她女兒獨處一下。”我求著院長,不忍心看到剛剛那一幕。

院長歎了口氣,拿出鑰匙說:“你進去看你媽媽吧,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我不能放她出來。”

肖安寧跑過來,搶過院長的鑰匙打開門,不顧別人的阻攔鑽進屋子裏,抱著肖媽媽不停地安慰著她。

院長想將房門鎖起來,蘇奈走過去把鑰匙奪了過來,擋在了門口。

我靠近門口,看著肖安寧擁著肖媽媽,肖媽媽用手捶打著肖安寧的背,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眼角流著淚。

我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喉嚨有些痛。

“媽媽,我們回家,我們不待在這裏了好不好?我帶你回家。”肖安寧整理著肖媽媽的頭發,像哄小孩一樣哄著肖媽媽。

肖媽媽看著肖安寧,忽然變了臉色。她一把將肖安寧推到地上,用腳踹她。

“阿姨!”我一驚,連忙跑過去護著肖安寧。

醫院的護士跑了過來,將肖媽媽鉗製住。

蘇奈過來幫我把肖安寧帶了出去,護士用繩子將肖媽媽綁在椅子上,急忙退出來將門鎖上。

肖安寧趴在窗戶上看著屋子裏的肖媽媽,她枯瘦的身子被繩子捆住,想要掙脫出來。

肖安寧哭著說:“她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呢?我是她女兒呀……上周她還讓我早點兒來看她的……”

我和蘇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們都沒有想到肖媽媽的病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院長走過來,歎了口氣,說:“你也看到了,你媽媽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要是不把她鎖起來,她會傷害更多的人。”

肖安寧連忙抓住院長的手臂,急切地問道:“那怎麼辦?院長,還有其他的辦法治療我媽媽嗎?求求你了,多少錢我都給!”

院長有些為難,說:“你媽媽這個樣子,隻能用藥物控製。其實隻要她不傷人就好,如果再傷人,恐怕會被送到警察局關起來。”

我心裏一驚,送到警察局關起來,那就更暗無天日了。

肖安寧連忙說:“不要不要,我們用藥物控製。我現在就去繳費,我每周都回來看她好不好?我給你們很多很多錢,你們不要傷害我媽媽,對她好點兒……”

“對病人好是我們應該做的。唉,你跟我過來吧。”院長也十分無奈,看到肖安寧焦急落淚的樣子,心軟下來,帶著她去繳費。

蘇奈跟著肖安寧去了繳費處,我站在原地,透過玻璃窗看著屋子裏的人。她被反綁在椅子上,兩隻眼睛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我不知道肖媽媽現在的世界是如何的,也許一片混沌,也許一片荒蕪,但是我知道,肖安寧的世界快要崩塌了。

肖安寧和蘇奈回來的時候,神色有些恍惚,她走到窗邊,貼在窗戶上看著自己的媽媽發呆。

蘇奈將我拉到一旁,我們倆站在過道裏頻頻歎氣。

“木兮。”蘇奈緩緩開口,說,“我們不要反對肖安寧在舞吧工作了吧。”

我有點兒愣神。

蘇奈看著過道外麵的夜空,說:“你知道嗎?作為朋友,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幫她了。肖安寧現在情緒已經崩潰,如果我們再反對她在舞

吧工作,她會瘋掉的,她需要一份賺錢很快的工作。木兮,隻要肖安寧不傷害自己,我們就體諒一下她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能說什麼呢?

我們都無法改變肖安寧的家庭情況,她的母親雖然是她生活上的黑洞,可終究是她的母親。肖安寧要照顧她,要給她看病,要許多許多的錢,這個家隻能靠她一個人撐起來,可她現在還隻是一個大學生。

我心裏很難過,我要看著我的好朋友去魚龍混雜的地方,有不懷好意的男人對她動手動腳,她不能抵抗,隻能笑臉相迎。

我忽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不夠強大、不夠成功的人的力量真的很單薄。

對於蘇奈的提議,我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

我無權插手他人的生活,即使對方是我的朋友。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陪著肖安寧和她的母親待在精神病院裏。我跟蘇奈擠在隻能躺一個人的沙發上,肖安寧徹夜不眠地守著病床上用了藥物的母親。

第二天中午我們才回到楊浦區。

蘇奈搬到了肖安寧的宿舍,好方便照顧她。

我回到清水灣,答應了幾天前找我做某網站主播的邀請。我想著,我能多賺一點兒錢,也能在危急關頭幫上肖安寧。

晚上何越才回來。

我恭恭敬敬地站在客廳中間,準備跟何越道歉。我又放了黎川的鴿子,我簡直罪不可恕。

何越看著站得端端正正的我,兩隻手插進褲兜裏,問:“你站在這裏跟我道歉有什麼用嗎?”

“黎川一定氣炸了,我不敢去見他。”我如實回答。

何越倒了一杯水喝著,說:“是氣炸了,從來都是黎川放別人的鴿子,沒有人敢放他鴿子。”

“我知道錯了,所以我沒臉再去見他。”我說道。

何越問我:“你放棄了?”

我搖搖頭,說:“不是放棄,是想重新選一條路。我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所以不能再麻煩你們了。我剛接了一個網站的主播工作,周末就要去那個工作室。”

何越點點頭,又問:“你朋友那邊怎麼樣了?”

“不好。”我蹙眉道,“肖安寧的媽媽病情又加重了,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去繆斯酒吧。而且蘇奈勸我體諒肖安寧的工作,我想體諒她,但是心裏又很不舒服。”

“路是她自己選的,讓她去吧。你什麼時候去那個工作室?我送你。”何越將水杯放在桌上,問我。

“周六晚上七點。”

何越皺了皺眉,說:“好。”

周六晚上,何越開車送我去工作室。到工作室樓下的時候,何越看了看四周昏暗的環境,說:“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啦。”我笑著下車,關上車門,說,“讓我自己去吧,你在車上

等我。”說完,我踩著石階進了大樓。

工作室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隻是幾個小工作間。女秘書將我帶到他們老大的辦公室裏,然後走了。

工作室老大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成了一條縫。

“吳老板?”我確認道。

吳老板笑嗬嗬地站起來,說道:“沈小姐吧?辛苦了,辛苦了。”說著,他朝我伸出雙手,作為禮貌,我也伸出了右手。

吳老板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熱情得有些過分:“過來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不用了,您先看看我的簡曆聽聽我的作品吧。”我借機抽回手,渾身不自在地將簡曆和作品遞給吳老板。

吳老板接過去放在一邊,笑著問:“沈小姐,會不會跳舞啊?”

“跳舞?”我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對呀。”吳老板說著親自上陣,扭著身體說,“這種很性感的舞蹈。”

我被嚇著了,不由得後退了一步,說:“我不會,那個……我,我隻是唱歌的。”

“不會也沒關係。”

吳老板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胸前,我別扭地雙臂交疊護著自己的胸部,十分尷尬。

吳老板說:“做咱們的主播,一般是晚上九點開始,到淩晨兩點。到時候要化妝,要穿性感一點兒,最好能露出你的……”他用手在空中掂量掂

量,說,“穿低胸些。”

我不由得嗤笑道:“你們網站是靠主播的胸來吸金的嗎?”

吳老板見我這般說話,搖了搖頭,說:“不然男人看你什麼呢?你說是不是?”

既然這麼說,我就知道這種所謂的主播是幹什麼的了。

“抱歉,我想我不合適。”我走過去將簡曆和作品收回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哎哎哎,沈小姐。”吳老板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討好似的說,“你不同意,咱們可以商量嘛。咱們這個是有尺度的,你想要尺度淺一點兒的也可以啊!”

“我不需要,我說了我不合適!”我想要掙開他的手,可他拽得太緊,還不停地退步跟我商量。

就在我跟吳老板爭執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女秘書的聲音:“先生,吳老板現在在會客,請在外麵等候一下好嗎?先生。”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何越走了進來。

我回頭瞪著吳老板,說道:“放手。”

吳老板看看我,又看看何越,聽著女秘書不停地道歉,有些愣神。

何越看了我一眼,將目光落在吳老板的手上,說道:“我們要走了,吳老板要送我們一程嗎?”

吳老板一臉“不知道什麼情況”的表情看著我們,手慢慢地鬆開了。

何越抓過我的手,故意寵溺道:“好好的魔芋唱片不進去,偏要來這裏,是不是非得我親自請你過去?”

何越的嗓音本就好聽,再這樣故意挑逗,我聽得心裏酥酥的。

何越牽著我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工作室,走過漆黑的樓道。

下了樓,他打開車門讓我上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裏竟有些欣喜。

“笑歸笑,別流口水。”何越冷不丁地將我的思緒拉回來,我連忙捂住嘴巴,擦了擦嘴角。

何越好笑地看著我,目光往下移去。我見他側過身來,連忙將安全帶抽出來,說:“我自己係就好了!”

何越沒有說什麼,開車送我回家。路上,他問我:“以後還簽不知名網站的主播嗎?”

“不了。”我乖乖地說,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問,“何越,你早就知道這個工作室有問題了吧,為什麼不早勸我不要來呢?”

“早勸你,你一定會覺得我小題大做。有些事情你要是不親自經曆,你是不會相信的。”何越說道。

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我不禁抿嘴輕笑,用手指戳著自己的頭發,略顯嬌羞地問:“學長,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喜歡我啊?”

“吱——”車子忽然急刹車停在路邊,我急忙扶住車窗,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何越神色嚴峻,手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我後怕道:“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別那麼認真嘛。”

何越重新踩下離合器,我分明感覺車速比之前快了許多。

我偷偷打量著何越看不清表情的側臉,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我像是不了解何越一樣,他幫我那麼多忙,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不明白。方才那句話雖然是開玩笑,但見到何越這樣的反應,我心裏有著莫名的惆悵。

我不敢再開口說話,倚在窗戶上,跟他保持著距離。

車外很熱鬧,車內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