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會早早來(1 / 3)

自始至終,我都希望且堅信我們都是慢慢變得優秀,而不是生活變得麵目全非,未來變得一片瘡痍,這不是我們想要的,可我們偏偏遇到了。 ——沈木兮

過完年後,我提早三天回了楊浦區。

我拖著行李箱回到了清水灣,在過道裏拿鑰匙開門。鄰居奶奶穿著大紅色的棉襖走出來,一看見我,就親切地打著招呼:“哎呀,小沈回來了,怎麼沒有和你的先生一起回來呀?”

我將門打開,苦笑著跟奶奶解釋:“奶奶,何先生是我的房東,我們不是夫妻。”

奶奶這次聽清楚我的話了,她抓著我的手臂,不相信地說:“胡說,小何都承認你們是夫妻了,怎麼了?是不是和小何吵架啦?你們一個先回來一個後回來,過年都不在一起的。”

“何越回來了嗎?”我問奶奶。

奶奶點點頭,說:“幾天前就回來啦,好像生病了,我看見這幾天他都是叫的外賣,他一直在家裏沒出來。”

“我知道了,奶奶,新年快樂啊。”我壓低了聲音,跟奶奶告別。

我匆匆將行李放下,走到何越的臥室門口敲了敲門,裏麵沒有動靜。

我又敲了敲門,喊道:“何越,你在裏麵嗎?”

過了一會兒,裏麵傳來趿拖鞋的聲音。何越將門打開,精神疲憊地看著我。

他蒼白的臉上有密密麻麻的冷汗,頭發亂糟糟的,好幾天沒有洗過的樣子,身上還穿著皺巴巴的襯衫,都沒來得及換睡衣。看樣子,他這樣過了好幾天。

我急忙將他扶住,往臥室裏麵走。何越跟著我回到床邊,我讓他躺下,想去拿毛巾給他擦擦汗。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何越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失神地看著我。

我蹲下去,像哄小孩一樣哄著他,說:“我去拿毛巾來給你擦汗,你乖乖的,我馬上就回來。”

何越聽聞,鬆了手。

我跑去洗手間取下毛巾,浸了熱水,又跑回臥室給何越擦著臉。

他的襯衫都濕透了。

我扭頭看著他床頭櫃上亂糟糟的快餐盒和淩亂的藥丸,皺眉道:“你怎麼不叫個人過來照顧你呢?窗戶也關著,吃掉的快餐盒也扔在屋裏,你在這樣的環境裏,病怎麼會好啊?”

我說著,起身將床頭櫃上的垃圾全部收拾好扔了出去,再把藥丸全部分

好,看了一下說明書要怎麼吃。

何越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我,眼裏帶著一抹光彩。

我盯著何越,說:“我現在要幫你把襯衫脫了,給你擦一擦身體,然後燒水喂你吃藥。你如果能站起來,我就幫你把頭發洗了,再給你做點兒清淡暖胃的食物,然後下去曬曬太陽。”

何越沒有說話,用點頭來回應我。

我走到窗戶邊,將窗簾拉開,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然後又回來給何越解著襯衫扣子。何越一直看著我,看得我有些害臊。我一怒之下,將毛巾丟在他臉上擋住他的眼睛。

何越抓住我解扣子的手,聲音沙啞地說道:“我來吧。”

他拿下毛巾,撐著床坐起來,解開紐扣,脫掉襯衫,再拿著毛巾給自己擦汗。

我去燒了壺熱水,準備給何越喂藥。

何越吃完藥,讓我幫他洗頭。

我帶他到洗手間讓他坐好,開始給他洗頭。我洗得小心翼翼,生怕水和泡沫一不小心跑到他眼睛裏去。

何越全程一句話都不說,安靜得讓我有點兒不習慣。

幫何越洗完頭發,順便幫他吹幹了,何越非要蜷縮在沙發上看著我做飯。我拗不過他,把被子搬來給他蓋上,再去做飯。

冰箱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罐銀耳。我煮了碗銀耳粥,坐在沙發上一點點喂給何越吃。

大抵是有了力氣,何越開始跟我說話。

“我來那天刮很大的風,估計受了寒。”

“誰讓你來這麼早的。”我埋怨道。

何越悶頭喝著粥,忽然說道:“因為你說你會早來。”

我心裏微微一動,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小心觸碰到心髒了,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我恍惚地看著他,他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讓我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

何越發現我沒有喂他了,抬起眼看著我。我回過神來,繼續喂他,說:“等會兒我帶你出去走走,今天天氣很好。”

“好。”他應道。

我突然很享受這樣的時光,隻有我和他兩個人,距離很近,氛圍也很安靜,我們不用看著對方,心裏就足夠安穩和愜意。

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貪心,何越幫助我,或許真的是因為他喜歡聽我唱歌。他離我時近時遠,我不敢去揣測他內心的想法。

我害怕一揣測,他又會像上次一樣沉默許久。

在感情裏,我就是一個膽小鬼——懦弱多疑的膽小鬼。

在我的照料下,何越的病情慢慢好轉。學校也開始上課了,我將蘇奈和肖安寧叫到一起,想和她們一起找原創歌曲的靈感,但是我們想了很多主題,都被否決了。

寫一首歌很簡單,寫一首能被人們永遠記住的歌曲真的很難。

我從冬天耗到了春天,都沒有將這首歌寫出來。

“啊!我要崩潰了!”我趴在沙發上,地上鋪了一大堆我寫好又推翻的

譜子。

何越一張張幫我撿起來,大致瀏覽了一番。

我爬起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何越,懇求道:“何先生,學長,大哥,祖宗!拜托你幫幫我吧,我的腦細胞真的不夠用了!”

何越將我的廢紙全部扔進垃圾桶,漫不經心地說:“寫歌不能憑空想象,最好是你自己經曆過的或者有感觸的故事,不然你寫的歌是感動不了別人的。一首有故事的歌曲像是一部有靈魂的電影,也像是精彩的人生,這樣的作品才能感動別人。”

“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就是寫不出來。”我跪在沙發上,可憐兮兮地看著何越。

“拜托別那樣看著我。”何越回避我的目光,轉而又說,“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去外麵走走也許就有靈感了。”

“好!”我連忙從沙發上跳下來,然後去換鞋子。

何越無奈極了,我跟著他一起出去,沒讓他開車,我們一起擠公交地鐵、逛超市公園,看一家三口、看老夫老妻、看年輕情侶,看稚嫩的孩子和青春的學生,可我還是沒有靈感。

我央求何越帶我去歡樂穀逛一圈,何越同意了。地鐵裏,我突然想到,如果何越扮演我生活裏不同的角色,會不會給我不同的靈感。

但是跟他說的話,他肯定不會同意。

於是,我即想即演,在擁擠的地鐵裏,對何越哭訴道:“不要打掉我們的孩子好不好?”

何越瞬間愣住了,我的戲來得太突然,他呆呆地看著我,不明所以。

四周的乘客聽到我的聲音,都朝這邊望了過來。何越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看著我。

我繼續擠著眼淚,一隻手撫上小腹,說:“咱們的孩子才兩個月,讓他平安出生好不好?親愛的,我們可以不急著領證,我依你,但是你留下孩子好不好?”

“……”何越不知道怎麼接我的話,乘客們都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很好,是我要的答案。

何越剛說完這句話,我立馬大哭了起來:“是是是,我有病!你可以不管我們母子,孩子我生下來自己養,你就是不想負這個責,我知道!”

車裏的人開始議論紛紛,指著何越上下打量。

何越尷尬不已,地鐵剛到站,他就用力將我拽了出去。我哭著抓著他的手,喊道:“你不能這麼暴力地對我,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啊!”

這下全地鐵站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何越氣得臉色鐵青,死死地抓著我往出站口走去。

他的腳步很快,我要小跑才跟得上。

快到出站口的時候,我連忙說道:“孩子他爸,慢點兒,別走太快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何越甩開我的手,憤怒地質問我。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說:“我想試試跟你扮演不同的角色,看有沒有什麼靈感啊。”

“……”何越無語。

“好像還是沒有什麼用。”我撓著腦袋,說,“這種被愛情傷害的歌曲太多了,感覺不夠新穎。要不你還是陪我去歡樂穀吧?”我仰著頭看著何越。

何越嫌棄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

我跟上去,厚臉皮地問:“那你現在扮演我的什麼呢?老師?爸爸?爺爺?”

“你有病啊,就是房東不行嗎?”何越鄙夷道。

我點頭說:“對哦,到時候可以寫一首《蟑螂房東響叮當》。”

“沈木兮,我就不該帶你出來。”何越後悔道。

我不在意,依舊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何越攔了輛車,我們一起去了歡樂穀。

歡樂穀裏人山人海。

我拽著何越的胳膊,說:“我們去玩極限運動吧。”

“你難道要寫兒歌?”何越不肯陪我去。

“哎呀,走啦,心情愉悅才能寫出好的東西不是嗎?”我慫恿著何越,他被迫跟我去玩一些極限運動。

從蹦極上下來之後,我歡快地跑在最前麵,何越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走著。我回頭招呼他道:“你快點兒,下一站去鬼屋。”

何越聞言,駐足道:“我不去。”

我跑回去,看著何越說:“你怕鬼呀?那是假的。”

“那我也不去。”何越的臉上有一絲別扭。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力拖著他,說:“那你在門口等我,走吧,哈

哈!”

何越被我折騰得沒辦法,不情願地跟我過去排隊。

隊伍很長,我踮起腳才看得見盡頭。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我跳起來才看清楚。

是蘇奈,她也在歡樂穀。

我忍不住想跟蘇奈打招呼,可手舉到半空,話到喉嚨,卻一下子發不出聲音來了。

就在蘇奈前麵,有個男生轉過頭來與她耳語,那個男生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前男友喬信禹。

他在蘇奈耳邊說了幾句話,蘇奈立即笑了起來,然後挽著他的胳膊,尤其親密。

我的腦子一團亂,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喬信禹和蘇奈怎麼會在一起?他們怎麼會這麼親密地在一起?

喬信禹不會將目標放在蘇奈身上了吧?我這樣想著,心裏很不滿,我不能讓他得逞!

我從隊伍裏跑了出去,想去找喬信禹理論,可我剛跑出一步,何越就將我拉住了。

“你這樣上去想說什麼?”何越洞悉了我的想法。

我說道:“喬信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了,他現在又想欺騙蘇奈!”

何越拽住我,說:“你上去揭穿喬信禹的話,你和蘇奈之間的感情就會出現裂縫。你也戀愛過,你看得出蘇奈臉上的笑代表著什麼。”

我站在原地,看著蘇奈和喬信禹說說笑笑,身邊的何越拉住我,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們先回去,避免與他們撞見,回去再說。”何越拉著我的胳膊,帶我離開了人群。

我回頭望著蘇奈所在的方向,心裏不安起來。

因為撞見喬信禹和蘇奈在一起,我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原本要出來找靈感,結果靈感全部不見了。

跟何越回到清水灣,我坐立不安,生怕蘇奈會受到傷害。

她不是不知道我跟喬信禹分手的原因,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呢?

何越看著我,勸解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話嗎?她們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選擇,也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就不要去操心了。”

“可蘇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知道蘇奈跟一個不靠譜的男人在一起還不告訴她吧?我是她朋友,我有這個義務啊。”我說。

何越緩緩道:“我勸你,這件事情你不要管,因為整件事情有可能比你想象中還要複雜。再說,你跟蘇奈是最好的朋友,喬信禹是你的初戀,他靠不靠譜,蘇奈看不出來嗎?非要赴湯蹈火嗎?”

我啞口無言,是啊,她明明知道喬信禹劈過腿,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我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就我一個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

何越安慰道:“別亂想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不亂想?可我做不到不亂想。

我敷衍地應下,將自己反鎖在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