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給你的禮物(3 / 3)

沙千鳥趕緊蹲下身去,小心翼翼趴在窗台上想看薛壤要搞什麼鬼。

薛壤左顧右盼,見沒有人,墊著腳尖跑到了慕九華的位置上,從校服裏麵掏出一個粉色的信封,塞進了慕九華的課桌裏。

那是情書嗎?沙千鳥驚訝地捂住了嘴。

終於,薛壤滿意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慢悠悠地從教室前門往食堂走去。

沙千鳥在薛壤走後潛進教室裏,將薛壤剛剛塞進課桌裏的信封翻了出來。粉色的,信封口被貼紙封上了。

沙千鳥將信封拆開,攤平信紙,細聲念了起來:“慕九華同學,很冒昧地給你寄這封信,你每次手撐著臉頰望著窗外的溫柔的模樣,都深深地打動著我的心……”

沙千鳥心裏奇怪,薛壤寫情書的能力不會這麼低吧?他喜歡慕九華?可是他們倆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了,為什麼現在才寫?

莫名地,沙千鳥的心裏除了猜測之外,還隱隱有點不爽。

沙千鳥將這封情書揣進自己的兜裏,然後回到教室,想撕了吧,卻又猶豫了。最後,她將情書塞進自己書包最底下的那一層,壓得嚴嚴實實的。

下午放學的時候,薛壤一如既往在車棚裏等著沙千鳥和慕九華。沙千鳥到達車棚的時候,神秘地對慕九華說:“小慕,我有點私事想跟薛壤說說,你能不能先走?”

慕九華看了一眼薛壤,然後點點頭,推上自行車獨自離開了。

薛壤望著沙千鳥,問道:“怎麼了?”

沙千鳥將目光從慕九華身上移回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薛壤:“你覺得小慕這個人怎麼樣?”

“很好啊。”薛壤有些不明白沙千鳥的用意。

“哪些地方很好?”沙千鳥急不可耐地問。

薛壤想了想,掰出手指頭細數:“雖然小慕不愛說話,但是她性格很平易近人,而且會做飯、做衣服,喜歡看書。她媽媽身體不好,從小就是她一個人在打理家裏的事情。總之呢,外表雖然隻有十七歲,但是心裏應該有二十七歲那麼成熟了吧?”

“你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嗎?你不覺得她太悶了嗎?”沙千鳥疑惑地問道。

薛壤微微皺眉,說:“不會啊,她隻是沒有你開朗吧?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挺好的。”

沙千鳥托著下巴,不死心地問:“那你覺得小慕這個樣子好看嗎?手托著下巴,這樣。”說著,沙千鳥按照情書裏寫的動作示範給薛壤看。

因為沒有窗戶也沒有課桌,沙千鳥的動作顯得很滑稽。薛壤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千鳥,小慕才沒有你這麼搞笑,人家那樣明明很美的。”

沙千鳥臉一黑,立馬不高興起來。

見沙千鳥變了臉色,薛壤也立馬收斂了笑容。

沙千鳥轉身將自己的自行車推出來,路過薛壤身邊的時候,還故意撞了一下薛壤。薛壤的小腹受襲,疼得低哼了一聲。

“找你的小慕去吧!”沙千鳥遠遠地對薛壤怨懟了一句,然後,騎上車一溜煙兒地跑了。

薛壤捂著小腹蹲下身去。他不知道沙千鳥為何這麼反常,為何突然問慕九華的這麼多事情,為何又突然生氣?難不成……

“唰——”薛壤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紅暈,他直直地望著沙千鳥遠去的方向,一時回不過神。

難道她對自己有好感?

薛壤低下頭,臉紅得像個柿子一樣。

半晌後,薛壤才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將自行車從車棚裏推出來,向著沙千鳥遠去的方向騎去。

沙千鳥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時候,在薛壤的心裏,世間萬千,一切皆不如她。

夕陽鍍身,有展翅的白鳥劃過天際。

05

那天的小插曲被沙千鳥當成是丟臉事件,不準薛壤再次提起,而沙千鳥大概也不知道,那封一直藏在自己書包底下的情書,其實是薛壤代別人寄給慕九華的。

四月的時候,沙千鳥因成績優異、才藝和身形各方麵都比較出色,被保送進山東藝術學院。

薛壤為了給她選禮物慶祝,和慕九華逛了三個小時的禮品店。

“千鳥她不喜歡這些東西。”慕九華看著為了挑選禮物而絞盡腦汁的薛壤,終於開口說話。

薛壤的手遊走在禮品架上,問道:“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嗎?”

“那是一般的女孩子,沙千鳥又不是一般人。這些看起來隻能當成擺設的小玩意兒,她不會喜歡。”慕九華雙手揣在校服的衣兜裏,走出禮品店,抬頭望著城市一角的天空。

薛壤跟著她走出去,慕九華開始往家走去,薛壤不緊不慢地跟著,腦海裏還在思索該送什麼東西給沙千鳥。

路過一間商店櫥窗的時候,慕九華忽然停住了步子。她微微側頭,櫥窗裏的人像模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別致的項鏈。

這條項鏈的名字,叫“青空之鳥”。

青空之鳥,青空上的飛鳥,羽翼豐腴潔白,不與泥濘世俗為伍,高貴如王的飛鳥,贈予高貴如王的你。

慕九華指著那條項鏈,看向薛壤。薛壤望著項鏈下的價格,陷入沉思。

那條項鏈是很適合沙千鳥沒錯,銀色細鏈條下麵是一顆小小的坦桑石,雕刻成飛鳥形狀,與“青空”之名相呼應。

但是四位數的價格對一個學生來說,實在有些費力。

慕九華知道薛壤的心思,默不作聲地離開。當天晚上,她給薛壤打電話,說她一個親戚的小孩子需要找家教,問薛壤願不願意去。

薛壤自然是願意的。

於是,連續兩個月,薛壤每個周末都會去給小孩子做家教。沙千鳥偶爾約他一起出去玩,他都婉拒了。

五月底的一個黃昏,沙千鳥把薛壤攔在車棚裏麵,逼問他最近的行蹤。

薛壤看向慕九華,想求救。

“別看別人!”沙千鳥怒視著薛壤,道,“你居然敢連續那麼多次拒絕我,說吧,最近幹什麼去了?馬上就要高考了,你能升入山藝嗎?”

“就算不能,我也會留在濟南念大學的呀。”薛壤笑著看著沙千鳥氣鼓鼓的樣子。

沙千鳥的拳頭在空中一揮,道:“呸!明明說好的,要念同一所大學!”

薛壤先是不解,隨後恍悟:“千鳥,你……”

“還有小慕!”沙千鳥趕緊掉轉話頭,轉身指著慕九華,故意打斷薛壤的話,“我們三個說好要一起念大學的,現在都快高考了,你們兩個每到周末就消失。”

“薛壤的表弟剛念高一,成績不太穩定,他每個周末要去幫他表弟補課。”慕九華站在一旁,無比自然地出聲幫忙。

薛壤會意,連忙點頭道:“是的,我幫他的話,對自己的學習也有點用,不是要高考了嗎?一起進步嘛。”

“當真?”沙千鳥狐疑地看著薛壤,又看看慕九華。

“當真當真。”慕九華走過來,淺笑道,“千鳥,你放心等結果就好了,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念大學的。”

薛壤看著沙千鳥嘟囔著嘴的模樣,忍不住動容,眉心一暖,問:“千鳥,你這麼關心我們能不能念同一所大學,還是第一次呢。你放心,以後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的。”

“誰關心了?”沙千鳥微微蹙眉,轉身推出自行車,說,“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隻是覺得作為我沙千鳥的好朋友,你們要是考不上好的學校會丟我的臉。”

說著,沙千鳥將自行車推出車棚,頭也不回道:“各科目的重點我幫你們畫好了,下周送到你們手裏。”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像隻高高昂頭的金絲雀,不容置疑。

望著沙千鳥遠去的背影,薛壤的臉上浮出寵溺的微笑:“總是這麼要強,明明就很關心大家的。”

慕九華抬起眼,目光落在薛壤的臉上。

那隻有看向沙千鳥時才會出現的笑容,她這樣看了整整十二年。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

慕九華一笑,令人捉摸不透。

“走吧。”她說。

高考後的那一天,薛壤飛快地跑到之前看到的那個櫥窗裏,用自己賺來的錢,把那條“青空之鳥”項鏈買了回來。

但是,他遲疑了整整三天,都不知道怎麼把項鏈送給沙千鳥。

薛壤約出慕九華,告訴她,這樣送給沙千鳥,總感覺像是表白一樣。

慕九華問:“你喜歡她嗎?”

直白的問話讓薛壤有點猝不及防,他愣了好久,臉上漸漸燒起了一團紅暈。

“我不知道。”薛壤輕聲道。

有時候,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一個人,是不知道對方是否喜歡自己。患得患失,會讓人沒有一點點勇氣。

慕九華手撐在芙蓉橋的欄杆上,無情地拆穿薛壤:“平時機智體貼、做事有分寸的薛大少爺,在沙千鳥麵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變成什麼了?”薛壤忙問。

慕九華想了想,說:“扭扭捏捏,不夠果斷。”說著,她又輕輕歎了口氣:“很像戀愛中的人。”

戀愛中的人?

薛壤回想起從遇見沙千鳥到現在,自己從未在心裏掂量過是否喜歡她,隻是想要陪在她身邊,單純地陪伴著而已。

“一件禮物而已,實在不行,我可以幫你送。”慕九華看薛壤十分為難的樣子,提議道。

薛壤從口袋裏掏出那條項鏈,握在手心裏看著,良久後,輕聲說:“還是我自己去吧。”

他記起沙千鳥曾說過,要做那青空上的飛鳥,永遠高高在上,要別人欣賞她、仰望她,絕對不會跌進泥沼裏麵,絕對。

在這個世界上,別人可以不以她為王,但是薛壤不可以不以她為王。

因為,所有的意想不到,都已經變成了心甘情願;所有的驚喜和付出,他都想要親力親為。

芙蓉橋不遠處的道路上,沙千鳥靜靜地看著薛壤和慕九華良久,然後,踩著腳下的雙翹滑板,一聲不吭地離開。

人潮裏,兩條不同的平行線,拉開了一條距離。

夏季的七月,薛壤收到了山藝的錄取通知書,慕九華也收到了。

薛壤拿著錄取通知書,懷揣著“青空之鳥”項鏈,在沙千鳥家的門口徘徊了好半天,然後決定去敲門。

手剛舉到半空,沙千鳥家的門就被打開了。

沙千鳥裹著浴帽,嘴裏還塞著一根牙刷。薛壤呆立片刻,問:“你才起來啊?”

“有事兒說事兒!”沙千鳥的態度並不怎麼好,含糊不清地拋出這樣一句話。

薛壤習慣了她的陰晴不定,便道:“我考上山藝了。”

說著,他將錄取通知書舉到了沙千鳥麵前。

“哦。”沙千鳥反應平淡。

薛壤又說:“小慕也考上了。”

“嗯。”沙千鳥單手撐著門框,一副高傲的姿態站著,不屑地看著薛壤。

薛壤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手心裏握著的項鏈盒,已經滲出了汗水。

“手裏拿的是什麼?”沙千鳥的目光懶懶地瞥到薛壤的手裏。

“給你的禮物。”薛壤遞出盒子,又解釋道,“雖然有點遲,是慶祝你被保送進山藝的禮物,我和小慕一起挑選的。”

沙千鳥幽幽道:“最近跟她走得有點近啊。”

薛壤臉上一懵,不明白沙千鳥話裏的含義。

沙千鳥也沒有再跟他多說,直接從他手裏拿過盒子,淡淡道:“謝了。”然後,她“砰”的一聲關上門,隨手就將裝著項鏈的盒子扔進了垃圾筒裏。

薛壤長長地吸了口氣,然後聳聳肩,不明就裏地離去。

多年來,他們都習慣了彼此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所以,以為做什麼都不用小心翼翼,因為根本不會傷及對方。

那種“自以為”的想法,就像沙千鳥自以為自己一直就不喜歡薛壤一樣。

陪伴一生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