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三入學的那天,我正躺在醫院裏掛著吊瓶。
前一天半夜肚子痛到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我爸爸將我從三樓背下去,打的送到醫院。
醫生說是腸炎,掛幾天吊瓶就好,平日裏飲食要自己注意一點,要萬分注意飲食衛生。
我看著在床頭給我削蘋果的媽媽說:“我想在家裏休息一個月再去學校報到。”
我媽媽應允了。
此後一個月裏,我常常在家打開電視,頻道調到少兒頻道,偶爾上電腦碼碼字,然後去給窗台上的花草澆澆水,傍晚的時候在河邊散散步。
那樣清淡如水的生活,特別美好。
隻是唯一擾亂我生活的是每天晚上九點陸宇風準時打來的電話。
“你能不能以後別再打來了?”我接通電話就劈頭蓋臉地砸下去。
電話裏傳來陸宇風悠悠的聲音,他說:“不行的,以後不給你打你一定會想我的。”
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已經不止一次刷新了我的視覺感官了。我盡量放柔了聲音,說:“陸先生,您的電話已經嚴重擾亂了我的作息時間和生活規律,我煩請您以後沒重要事情就不要打過來了。”
“你可以拉我進黑名單啊,關機拒聽都可以,但你沒這麼做。”陸宇風得意的笑聲又一次傳來。
我閉上眼睛,從容地掛斷了電話。
可事實證明,我的確會想他。
陸宇風非常信守承諾地沒有再打來電話,已經三天了。我抱著被子咬著被角不住地看著床上的手機,他就是不打來。
很好,這招欲擒故縱。
我氣得直接將手機關機,好幾天都不願打開。
等十月長假一過,我回了學校。
葉小蓓跑到火車站來接我,她幫我把行李提到公交車上,嘴裏一直嘰嘰喳喳地給我講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這麼久了,她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回到宿舍後,我和葉小蓓直接累到躺在了床上。
我貼著葉小蓓的頭,問:“品品和莫默呢?”
葉小蓓指了指床上:“郭品品在睡覺呢,莫默好像出去約會了吧。”
“約會?”我心裏莫名湧現出一種猜測出的預感,“和誰?”
“許澤安啊。”葉小蓓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爬過來跟我躺在一起,問,“夏夏,你還不知道莫默已經和許澤安在一起了吧?就是暑假的事情,聽說莫默去了許澤安家,還見過家長呢。”
“這麼快。”我翻了一個身,輕歎了一口氣。
“夏夏,你沒事吧?”葉小蓓探身過來抱著我。
“沒。”我答道,“在我的意料之中,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就是。”葉小蓓附和著我說,“要不是在和你分手前就已經有了感情,許澤安幹嗎要這麼快就接受莫默啊?也才一個月的時間就見了家長,這真的是太諷刺了。”
我輕笑道,問:“你這家夥怎麼比我還要激動啊?對了,你跟寧濤怎麼樣了?”
葉小蓓靠在我身後,氣息穿透我單薄的衣衫,落在我的後背,說:“我跟寧濤很好,我隻是為你打抱不平。夏夏,你要讓許澤安好看,就算分手了,你也能找到更好的男朋友。夏夏,你和陸宇風在一起吧!”
我枕著手臂,懶洋洋地說:“是寧濤讓你這麼說的吧,有了男人忘了姐妹,女人啊……”
葉小蓓連忙要跟我解釋,嘰嘰喳喳地鬧個不停。
可我已經自動屏蔽了她的聲音,漸漸地因為疲憊睡了下去。
我是被電話吵醒的,醒來的時候恰好是下午四點。她們都已經上課去了,還沒有下課。我爬起來揉了揉眉心,去洗了個臉。
電話又一次響起,我頂著滿臉的洗麵奶,甩了甩手,看也不看接起電話,罵了下去:“陸宇風,你能不能消停會兒?我都被你吵醒了,你等著一會兒回電話給你不行啊!”
電話裏頭一陣沉寂。
我看了看來電顯示,頓時心裏“咯噔”一下,又將電話移到耳邊,許久之後,弱弱地喊了一聲:“媽……”
好半天我媽的聲音才悠悠地從電話裏傳來,問:“陸宇風是誰啊?”
“沒誰,就剛剛吵醒我的那什麼。”我忙解釋道。
“哦。”我媽應了一聲,說,“沒事,就是看你到學校了沒有,到了就行了,掛了。”
我媽做事一向幹淨果斷,掛完電話,我被自己蠢到哭笑不得。
正想回去繼續洗臉,郭品品的床位忽然一動,我抬頭望去,見她撩開了簾子。
“你沒去上課啊?”我隨口一問。
郭品品埋怨道:“夏沐雨,你的手機鈴聲太撩人了,換一個吧。”
“不換。”我隨即打開了水龍頭,清洗著臉上的泡沫。郭品品下床的動靜很大,然後我聽到她把我的《You Are the Music in Me》換成了烏蘭圖雅的《套馬杆》。
我欲哭無淚,郭品品還笑著說:“哎,這多動聽啊。誰要聽那外國人啦啦啦地唱,喂,用這個換一個消息,你想不想知道莫默和許澤安現在的情況?”
“不是挺好的嗎?”我擦了個臉,回來坐在椅子上。
郭品品在我麵前坐下來,頭發一如既往的亂糟糟。
郭品品看著我,笑著搖了搖頭,說:“許澤安真的過得很好,你放心大膽地去追逐下一段感情吧。”
我失笑。
郭品品繼續說:“有的時候做錯了,才知道自己怎樣選擇才是對的。理智都是衝動後的吃一塹長一智,這個道理應該不需要我給你說吧?”
我聳聳肩,笑:“洗耳恭聽。”
郭品品湊過來,神秘地說:“圖書館後麵的假山下,還有學生會的辦公室。他們經常一起看書一起辦公。”
我“撲哧”一笑,對著郭品品伸出了大拇指,說:“福爾摩斯·郭。”
“不必謝我。”郭品品瀟灑地對著我一擺手,然後爬起身來,繼續上床去補覺。
我笑看著郭品品的背影,這個平日裏看起來什麼都不會的姑娘,卻是我們幾個人當中最理智、看得最開的人。
3
我現在當然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學生會了。
連當時不停拍我馬屁的馬龍還有那個紮著馬尾的修雅見到我,都隻是尷尬地笑一下,然後匆匆地離開,仿若我就是一個不吉祥之人。
所謂嘴上說著不要,身體還挺誠實的人,大抵說的就是我。
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是建立在湖心上的,前有天橋連接到學校正門,後有一個在當地還比較出名的小公園。我就在公園山上的蜿蜒路邊往下眺望,就能清晰地看見許澤安和莫默。
我就坐在路邊,靠著木條圍成的欄杆看著底下的許澤安跟莫默。
他們很安靜,如果不是偶爾抬起頭相視一笑,不是偶爾在書中發現了有趣的內容習慣性給對方分享的話,真的看不出來像是一對情侶在借著看書的名義來約會。
我饒有興趣地繼續看著,看著看著,心裏頭就噎了一番。
他們兩個都是那麼優秀、那麼相像的人。許澤安不需要費力氣去滿足莫默所需要的,莫默也不需要花費心思去鑽研許澤安喜歡什麼樣的,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就完美地避免了所有要刻意去準備的東西。
可是,這樣完美的關係,真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嗎?
“你在幹嗎?”我的腦袋忽然被敲了一記。
我抬起頭,見柯靈俯視下來盯著我,然後又往圖書館下麵看了看,立即笑道:“怎麼?心裏還放不下呀?”
“不是。”我站起來,往學校裏走去,柯靈跟我並肩而行。
“那你為什麼還偷偷地觀察他們?”柯靈賊笑著碰著我的胳膊。
我歎了一口氣,無奈地看著柯靈:“我真的是無意間走到這裏的,看到他們好好的就行,這樣我才好放下這段感情。”
“你可真看得開。”柯靈突然哼笑了一聲,然後選了一塊草地坐了下來。
我在柯靈旁邊坐下,問:“你呢?和陸宇風之間怎麼樣了?”
“也就那樣吧。”柯靈聳聳肩,撥弄著地上的草苗,突然問我,“夏沐雨,你知道陸宇風一直都很喜歡你嗎?”
我沉默。知道又有什麼用呢,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我都不能跟他在一起。
我拍了拍柯靈的肩膀,安慰道:“你呀,不要放棄,我會支持你的,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你……”
“夏夏。”柯靈打斷我。
可我不想讓她說出接下來她要說出口的話。
“柯靈,這個世界上哪有努力辦不到的事情呢……”說完之後,連我自己都為這句話感到可笑。
什麼事情通過不懈努力都可以辦得到,唯獨感情例外。
“那你告訴我,怎麼個精誠所至?怎樣個金石為開?”柯靈轉頭看著我,笑容有幾分諷刺。
我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說起。
我存著一己私心讓別人赴湯蹈火去追尋,又怎麼能夠有資格去勸解旁人不要輕言放棄?
柯靈抱著自己的膝蓋,躺了下去,一隻胳膊遮在頭頂,說:“夏夏,你永遠都不知道,那樣去追求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有多累,真的好累……我都累了,可是陸宇風還是那麼固執。”
我慌忙地轉過頭,伸手阻攔下了奪眶而出的眼淚。
柯靈轉過身去,蜷縮在一起,喃喃地說:“夏夏,陸宇風比許澤安更適合你。”
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去麵對柯靈說出的話,我甚至在腦海裏不停搜索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和姿態來安慰一下這個平時看起來很刁鑽跋扈的姑娘。
她此刻蜷縮在一起,抱著自己的頭,肩膀不停地隨著抽泣而顫動。
我側身躺下去,從身後摟住柯靈,將頭埋進她的後頸。
既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麼沉默著陪著就好。
有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擁抱或者不離不棄的陪伴,遠比解釋要來得有用得多。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見柯靈落淚,我一直以為她那樣的女生會將所有事情都看得很淡然,能得到就是得到,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個看起來讓人不可觸摸的姑娘,內心那麼柔軟。
但柯靈恢複得也很快,幾乎是強製性地恢複。
過了許久,柯靈突然抽泣著說:“夏沐雨,你抱得我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