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瞬間覺得特別溫存,此刻卻被全部推倒。
我鬆開手,坐了起來,一臉幽怨。
柯靈也坐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然後怪異地盯著我看。
我隨著她的目光緩緩往下移動,然後淡定地捂住胸,皺眉:“你看什麼?”
柯靈不解地問:“身材挺不錯的,你吃什麼長大的?”
“米飯。”我答道。
柯靈無言以對。她仰起頭,對著天空長籲了一聲,方才哭過的眼睛還紅紅的。
我笑,打趣道:“你自我治愈還蠻強的嘛,害我白擔心。”
柯靈挑眉一笑,問:“你擔心我?我之前可沒少針對你。”
“那又怎麼樣?”我側頭看著柯靈,正欲開口,她卻同我一起念了出來,“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你看我,跟你多有默契。”柯靈拍了拍胸脯,樣子像極了古人擔保承諾義氣盎然的時候。
後來的柯靈,再也沒有主動去追求過陸宇風,可她那天的樣子卻在我心裏烙下了痕跡。
一個人倘若要放下自己固守的東西,那該有多難。
我想象不到,也不想去想象。
柯靈的感情跟陸宇風的倒是更近了一些,隻是彼此以朋友和兄弟相稱。
柯靈甚至還說過:“陸宇風,姐不想追你了,太鬧心了。”
陸宇風則開玩笑一般,說:“謝女王不追之恩。”
謝你不追之恩,多深的諷刺啊。
雖然現在的生活不需要每天圍著許澤安繞圈子,每天也過得很充實。但我總感覺心裏空了一塊,不知道需要什麼來將它填補。
我正在學會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行走,一個人享受寂寞。
不是說,青春除了張揚,還有孤獨嗎?
3
好幾天晚上都失眠,到了淩晨都會睡不著。這段時間就隻能用白天來補覺。
晚上七點的時候,葉小蓓第二次把我吵醒。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把被子捂上頭,身子無力,根本就不想起床。
葉小蓓在底下瘋了一樣地晃著我的床,嚷道:“我不是跟你說了陸宇風在樓下等你嗎?你怎麼又睡著了,夏夏?”
“他到底想幹什麼?”我捂著被子,懶懶地問。
“我不知道啊,就說讓你下去,人家都等了一個小時了。”葉小蓓抱怨道。
我坐起來,起床氣還沒散開,找了找床上的手機,開機,然後找到陸宇風的電話打了過去。
“夏沐雨,我以為你死了。”電話那一頭的陸宇風在我還沒開口的時候就給我下了個詛咒。
我一腦袋的困意未減,沒心情跟他對峙,問:“有什麼事你在電話裏說。”
“你下來。”陸宇風語氣篤定。
我打了一個哈欠,說:“不說我就掛了。”
“你不下來我就去廣播室借喇叭在樓下跟你表白。”陸宇風近似無賴。
他真的做得出,而且激將法對我非常管用。
“你等著。”我撂下一句話就掛了電話,起床去圍了個披肩,頭發也沒梳,穿著拖鞋就下了樓去。
陸宇風盤腿坐在樓下乒乓球台上,看見我出來了,做了個閉眼練功的姿勢,“啪”一道無形的掌力就向我逼來。
如果是演電視劇,導演一定會在我頭頂加一串烏鴉的特效。
“說罷,什麼事?”我遠遠地站著。
“你過來。”陸宇風得寸進尺。
我裹著披肩,走了過去。
陸宇風看著我,笑得有點傻:“嘿嘿,好久沒看見你了。”
“我們每天上課都會見麵。”我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要走。
陸宇風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說:“我是說我好久沒有單獨跟你見過麵了。”
我的目光從陸宇風的身上慢慢落在了他抓我胳膊的手上,陸宇風連忙鬆開手,說:“就陪我坐一會兒就好,我有東西給你。”
“給我就是了。”我掃視了一下陸宇風身周,並沒有什麼東西。
不過他的小心思現在已經瞞不過我了。我走過去,伸手摸向他的身後。
陸宇風連忙伸手擋住,急嚷道:“你這流氓,有本事衝著我來。”
他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臉。
我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陸宇風傻兮兮地笑著,對著我勾了勾手指,神秘道:“你過來,我告訴你個小秘密。”
我湊過去。
陸宇風看了看四周,說:“不行,再過來一點。”
我又過去一點。
陸宇風突然手撐在乒乓球台上,借力抬頭,趁我不備,雙唇在我唇上輕啄了一下。
我隻感覺渾身如觸電一般,然後愣神在他麵前,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當當當!”陸宇風把身後的一隻黑色袋子展現在我麵前。
當你大爺啊。
我在心裏不停地翻湧呐喊,實際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窘迫、羞澀、憤怒、不知所措,各種各樣的情緒全部混合在一起,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宇風詫異地看著我,然後忽然明白了些什麼,笑著問我:“哎,夏夏,你剛該不會是初吻吧?”
他居然說得這麼輕鬆!
我拎起袋子,一下砸在陸宇風的頭上,惱羞成怒:“說得那麼隨意你什麼意思啊?初吻又怎麼了?你以為我像你才二十一歲就談了好幾場戀愛了?你這個人怎麼那麼討厭……”說到這裏,我心裏就委屈不已,眼淚“唰唰”地掉了下來,“不要臉,你就是變態……死變態!”
初吻可是很神聖的,我當初跟許澤安在一起都沒有輕易地把初吻給他,今天晚上卻被陸宇風這個變態給騙了過去。
陸宇風抱著懷裏的袋子,笑得有些害羞。
“你那種表情是什麼意思?”我聲音裏夾雜著委屈和哭腔。
陸宇風撓了撓頭,說:“那都是我以前逗你玩胡謅的,夏夏,你不吃虧,這也是我的初吻啊。”
我在心裏苦笑,這說得我都不能夠責怪他了?
陸宇風遞給我袋子,說:“來,這個就當是賠禮。”
我半信半疑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居然是大一我生日時他送給我的那條裙子,可我不是扔進垃圾桶了嗎?
我疑惑地盯著陸宇風,他抱著自己的腿,模仿著不倒翁,說:“我那天又回去撿了起來。”
我嗔怪:“撿回來幹嗎?”
“送給你啊。”陸宇風說得理所當然,“再說了,三千多不能說丟就丟啊!你以後要是不喜歡什麼的,就放在那裏就好了,不然扔河裏也可以。你別扔垃圾桶啊,害得我撿回來洗了好多遍。”
我的一個氣息噴到了喉嚨口,差點破涕為笑。
我把袋子還給陸宇風,說:“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為什麼?這次又不關許澤安的事情。”陸宇風急了起來。
“是不關他的事。”我把袋子放在陸宇風身旁,“是我自己不能要。”
“為什麼?”陸宇風急得從乒乓球台上站了下來,問,“是還有別的原因嗎?夏夏,你別怕,你跟我說。”
“不是。”我轉身過去,心頭一陣酸澀。
我隻求他不要再固求說法,我真的會被他擊潰防線。
“那你為什麼不能要呢?”陸宇風抱著袋子跑到我前麵,說,“夏夏,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對你的好呢?”
“不是這樣的……”我看著陸宇風的雙眼,他急不可耐地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麵對第一段感情的失敗,麵對曾經對陸宇風的愧疚,麵對柯靈迫不得已放棄她自己的執著。麵對這些我目前還沒有辦法消化的東西,我不敢去接受陸宇風的好,我怕一再動心,就淪陷了。
“那是怎樣的?”陸宇風的情緒穩了下來,目光裏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祈求和漸隱漸現的漠然。
4
我的眼神閃躲著,口不對心地說:“陸宇風,你常跟我說我隻毫無保留地去迎合許澤安,忘記了身邊的人對我有多好。那麼你呢,你不也是這樣的嗎?我沒有什麼優點值得你來迎合我,你身邊也有對你好的人啊……”
“你是說柯靈吧?”陸宇風的聲音極盡冷淡。
我低頭,沒有說話。
陸宇風譏諷道:“夏沐雨,你敢說你心裏一點都未曾對我動過心嗎?你敢說的話我就走,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煩擾你。”
我渾身一顫,像墜入深海,從頭頂涼到了腳趾,從皮肉涼到了骨頭。
陸宇風冷笑一聲,仰起頭,說:“夏沐雨啊夏沐雨,你連承認和否認都沒有勇氣嗎?你就作吧,好好地作吧……”
接著,他又長歎了一口氣,把裙子從袋子裏拿出來,問:“真的不要了嗎?”
“你拿走吧。”我吸了吸鼻子,伸手在鼻底擦了擦,掩飾著不可明示的可笑表情。
“好。”陸宇風回答得很果斷。他將裙子卷成一團,如我當初的毫不猶豫一般,將裙子塞進了垃圾桶。
我的身體瞬間猶如被雷電橫穿,腳下幾個趔趄,手撐著乒乓球台沿蹲了下去。
我已然無一絲力氣來支撐著這個幾近空殼的軀體,更沒有勇氣去看陸宇風離開的背影。他走得很決絕,頭也不回,腳步都未曾放慢過。
我突然想到當時在咖啡店離開許澤安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
這是報應嗎?
我緊緊抱著自己,猛然間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臉龐上早已淚痕濕透。
我嗓子一啞,想要開口喊出陸宇風的名字,可發出來的卻是悲戚到無人問津的嗚咽。
我強製性穩住自己的情緒,腳下顫巍巍地走近垃圾桶,將陸宇風塞進裏麵的裙子掏了出來。我摟著它,如同摟著自己的至愛至寶一樣,小心翼翼,不敢懈怠半分。
走到宿舍樓下時,我看見葉小蓓站在那裏。
我心頭被揪得生疼,再見熟人時,抑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葉小蓓從門口衝了過來,一把摟住我,她不停地罵,不停地哭:“夏夏,你怎麼那麼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