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忍著不要哭出聲,可越是隱忍,心頭就越是難過。
葉小蓓捧著我的臉,給我擦去淚痕,抽噎著說:“夏夏,我們回去吧,什麼都不要去想,我們現在就回去。”
“回去?”我雙眼無神,喃喃地道,“回哪裏……”
葉小蓓緊抿著雙唇,扶著我的胳膊,說:“和我一起,回家。”
這是個多喜多憂的青春,也是個多苦多樂的成長。
享盡繁華,就要付盡滄桑。
從此以後,我與陸宇風,形同陌路。
再有交集的時候,是2014年的情人節。
這天下了很大的一場雪,應該是暮冬的最後一場雪。葉小蓓和寧濤看電影去了,柯靈在“遇見”音樂吧借口勾搭雄性動物,我不知道陸宇風在哪裏。
我出生在南方,偏生喜歡這樣的雪。僅因為它們幹淨純粹,且又張揚孤獨,就和我們現在的年齡一樣,我們也都像這樣幹淨純粹著,也這樣張揚孤獨著。
我裹著白色的線織圍巾,將一半的臉都埋了進去。
街上的人還是蠻多的,全都是情侶,女孩子手裏要麼是一枝玫瑰花,要麼是一束玫瑰花。隻有我一個人裹得非常嚴實地行走在街道的邊沿。
迎麵走來一對情侶,身形有些眼熟。
我大抵已經猜到了是誰,便站在原地等他們過來。
“巧啊。”我將臉探了出來,笑著跟許澤安和莫默打了一個招呼。
許澤安和莫默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似乎都沒料到會碰見我。
莫默先反應過來,也笑著跟我打了一個招呼:“夏夏。”
我瞥了一眼他們,情侶裝、情侶帽、情侶圍巾,十指緊扣,莫默手裏有一枝紅玫瑰。
“夏夏……”許澤安緩緩開口,隨機笑道,“好久不見。”
笑容一如從前。
“好久不見。”我笑眯眯地回應著他們,然後看向莫默,羨慕地說,“還要去哪裏嗎?這麼晚了都還不回去?”
莫默臉一紅,低語說:“這是我和安過的第一個情人節……”
“哦。”我調侃道,“意猶未盡?你們待會兒是去看電影還是放煙花?或者今晚就住外麵了?”
“沒有的!”莫默連忙解釋說,“等會兒會去放煙花,我們都要各自回宿舍的,不會去住外麵……”
我這才覺得自己說的話會讓人曲解,但我也懶得解釋。
許澤安似乎想跟我搭話,有些文不對題地問:“夏夏,你這麼冷還出來逛街嗎?”
我將雙手揣進衣兜,晃了晃身子,說:“沒有啊,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出來的,他去幫我買東西去了。”
“夏夏,你交男朋友了?”莫默臉上放光。
我看到許澤安的目光有些閃躲和尷尬,我笑了笑,說:“前男友都找到幸福了,我怎麼能閑著呢,對不對?”
他們倆臉上再一次紅一塊白一塊。
我都已經釋然了,他們居然還在在意。
我無聲地笑了笑,柔聲說:“你們先去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嗯……”莫默挽著許澤安的胳膊,說,“那,我們就先走了。”
我點點頭。
莫默和許澤安與我擦肩而過。我忽然又開口:“等一下。”
莫默回頭:“怎麼了?”
我轉頭過去,用早已醞釀好的天真笑容祝福道:“情人節快樂,玩得開心。”
莫默眉目一暖,輕聲說:“情人節快樂。”然後,和許澤安說笑著離去。
我歎了一口氣,伸出腳踩著積雪玩。
我是說認真的,我在心裏默念:許澤安,祝你幸福。
隨即,我的手機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那是陸宇風在那一年給我的第一條消息,也是最後一條。
他說:“夏夏,我在城西廣播鐵塔下等你。”
我抬起頭,雪下得更大了。
飄飄揚揚地越聚越多,似乎在下一秒鍾,就要立刻模糊我的視線了。
5
我沒有去赴約。
我找了一家三樓的KFC。
我端著吃的掃了一下靠窗的座位,全都被情侶霸占了,隻有一個座位上坐了一個人,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二十多歲,不到三十的樣子。
“先生,我能坐您對麵的位子嗎?”我走過去稍微欠身問道。
西裝男人喝了口咖啡,紳士一笑:“請便。”
我道了謝,落座下去,然後偏過頭,這裏正好可以看到廣播鐵塔下麵的景象。
陸宇風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坐在那裏,沒有係圍巾,沒有戴帽子。他時不時地拿出手機瞅一眼,然後又揣回兜裏。
我回過頭來,細細享用買下來的食物,我故意吃得很慢。
對麵的男人在低頭看著報紙,我從旁邊的小書架上取下來一本雜誌,打發起了無聊的時間。
陸宇風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四十,我吃完食物放下雜誌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又往窗戶口朝下看了看,陸宇風他竟然還沒有走。
我的手不自覺地貼上窗戶,陸宇風的衣服上、頭上已經落了好多雪,他為了能讓身體暖和一點,起身在原地不停地踱步。
或許是我的情緒太明顯,對麵坐著的男人試探性問我:“有人在等你?”
我一愣,然後點點頭。
西裝男人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笑著問:“你們都還是沒畢業的大學生吧?”
“快了。”我答道。
西裝男人意味深長地說:“年輕人不應該不由自主地顧及很多事啊。”
我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說在你年輕的時候曾一度輕狂過?”
“那可不。”西裝男人笑了笑,然後微微皺眉,伸出食指擺了擺,說,“我現在看上去很老嗎?”
“不老。”我老實回答,“但是不可否認仍舊有時光雕琢的痕跡,但這是從裏到外的魅力。”
西裝男人被我逗笑,叫服務員要來了兩杯咖啡,讚歎道,“你們現在的小姑娘很會說話,我當初喜歡的女孩子可從來不會像你這樣誇我,她損我都來不及呢。”
“可這不是關係好的表現嗎?”
西裝男人幹笑了兩聲,說:“你知道嗎?我也在等一個人。”
“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子?”我問。
“嗯。”西裝男人的眼神傳遞到了天空,說,“但我曾經錯過了她,並且再也等不到了。”
我的手指不自主地纏在一起,不自然地賠著笑:“是不是……”
“還活著。”西裝男人否定了我要說出口的話。
我納悶。
西裝男人將目光收回,說:“你們這些小家夥啊,許多事情年輕的時候不趁早去做,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又看向鐵塔下的陸宇風,他將整個身體抱在一起,仍舊在固執地等著我。
“哎,喜歡的人吧?”西裝男人玩味一笑。
“嗯。”我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
可等我回答之後心裏才恍然大悟,陸宇風已經在我心裏紮根了。我沒有去思考雕琢這個男人問我的問題,而是以一種長年曆久的沉澱與洗禮,下意識地形成了趨勢。
原來,我居然會這麼在意他。
“喂。”西裝男人把我的神拉了回來,“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走。”我吸了一口氣。
西裝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給我,說:“這個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大家相識一場就是緣分。”
說完站起來,拎著沙發上的公文包,離開了KFC。
我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黎林。
好耳熟的名字。我皺著眉頭認真回想了一番,突然想到這個人不就是我們學校“榮譽之星”裏的那個黎林嗎?高我們七屆的學長,曾經在學校組建過一個樂隊,他跟他們樂隊主唱女歌手之間的感情還被我們瘋傳過呢。
我可算是明白為什麼他要跟我講這些事情了。沒有什麼比親身體會過更能感同身受啊。
我看了看廣播鐵塔下還在等待的陸宇風,連忙起身往樓下跑去。
從未有過那樣的迫切的心情。
我以為可以將事情全盤托訴,我以為對於自己的逃避可以做個道歉,希望我們可以試著重新走一遍,我以為咫尺之間我們還能再見麵。
可是嚴齊說過,那些我們以為的事情,終究隻是以為罷了。
我穿過人海,未能在廣播鐵塔下找到陸宇風。
有一小塊空地沒有積雪,就像是他剛剛離開的一樣。
我懊惱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而後,我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訕笑道,這或許就是天意吧。隻是這場這個冬天晚來的雪,能不能覆蓋掉不堪回首的過去?
無論好的壞的,我都可以接受。
那場大雪之後,就迎來了春天。
隻是,陸宇風和那場雪一樣消失不見了。
“好像是說已經有公司招他去實習了。”葉小蓓咬著筆杆兒看著我。
“實習不是大四的事情嗎?還有半學期呢。”我絮叨著回頭看著陸宇風經常坐的座位,非常不解,咱班上優秀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就找到了陸宇風?
葉小蓓給我的解釋是說:“沒辦法,攝影課經常滿分,而且人家顏值高。”
我趴在桌上,不回答她。
葉小蓓湊過來,問:“夏夏,你是不是在想他?”
“想。”我大大方方承認,然後在心底重複了一遍:很想他。
葉小蓓腦袋湊過來,甜甜地說:“沒關係,我陪你一起想他。”
我無聲地笑了。
已經整整三年了,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從未離開。
葉小蓓跟我說:“夏夏,我覺得你和陸宇風不是狂風驟雨,你們很有可能也是和風細雨啊。”
狂風驟雨也好,和風細雨也罷。曾經經曆過的每一件事情都已經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裏,揮之不去。
他就是我多年後回憶起來最美的風景,偶爾下過雨,但很多的時候都是晴朗的天空。或許有些時候也有沙塵暴,但更多時候都是開滿鮮花的。
你會在我的身邊留下印記,我會在未來的時光偶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