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祭結束之後,他更是借口單獨留了下來,偷偷隱藏在角落,默默等待著林默白。
在林默白踏入墓園不久,何晴空就看見了她,與先前拒絕相認的冷漠不同,而今的她眉眼之間濃重著悲痛。
“柚柚,我……我見到宴祺和絮君了。”
恍惚間,從林默白輕顫的聲音裏聽到了陸宴祺和施絮君的名字,正想著上一次重逢的何晴空立刻從回憶抽身,再一次豎起耳朵。
“我終於考上他們所報考的學校了,他們……他們都沒怎麼變,對了,絮君比之前漂亮許多了,好像還有不少人在追她呢。宴祺,他在學校也有一定的人氣,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老被你欺負了。”林默白依舊沒有察覺到何晴空的存在,話至此,她便陷入了兒時的回憶,語氣中也匿著一抹生氣,繼續道,“不過,那時候你也真的對他很不客氣,要不是晴空在,想必你肯定會更加肆無忌憚吧。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一起偷偷在宴祺家的院子裏玩水槍戰,雖然玩得很開心,卻被突然回來的陸阿姨撞見了,反應極快的你硬把所有的錯都賴在宴祺身上,要不是晴空出麵認錯,可能宴祺真的會被陸阿姨暴打一頓……”
林默白清晰的話語在靜謐的陵園裏被緩緩地放大,讓何晴空也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沉浸在她所描述的那些珍貴的回憶中。
可惜的是,隨著她話語的停滯,原本在美好時光中流連忘返的何晴空也在一刹那便清醒過來。
下一刻,林默白的眼淚就像南方四月天的蒙蒙細雨,一點一滴地落在了滿是塵埃的水泥地上,泛起的水跡雖然在眨眼間消失殆盡,卻宛如早已滲進何晴空的心口裏。
隨即,尚且來不及安撫一下生疼的心,何晴空就看見林默白無力地蹲坐在地上,雙手抱膝,低頭枕在膝蓋上。緊接著,她那帶著些許抽搐的哭音便漫在了空氣之中:“我……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見我的,我知道的,我已經……被判了死刑了,我……我再也沒有資格見你了,但……但我真的控製不住,我……很想你……很想你……”
何晴空聽到此處,心不由得一緊。
霎時間,他想起施絮君的指控,想起陸宴祺的恨意,想起外公言簡意賅地對整件事情的說明,想起以前那些“永遠在一起”的承諾,想起那些非常美好的記憶。
一次意外,卻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在一個無辜而脆弱的女生身上。
或許,他不能就此放任下去。
倚靠在一邊,何晴空望著低聲哭泣的林默白,微微地握緊左手,心中呢喃道:柚柚,如果是你,也看不下去吧。所以,還有我能做到的事,對吧?
04
“何晴空,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一道佯作冷酷無情的話語在F大美術學院某一角落擴散開來,即使聲線刻意壓低,卻還是沒能掩蓋住聲音裏的微顫。
然而,明明雙手止不住地微顫,聲音的主人卻倔強著一臉的冷漠。
事情的緣由,得從一周前說起。
那天,林默白如往常一般來到學校畫室,準備上素描課。
隻是,她才剛剛踏入畫室門口,一個陌生又略感熟悉的聲音便隨之飄來——“小白,你來上課了?我等你好久了。”
當那低沉而富有魅惑的嗓音漫入耳朵裏時,林默白還未消化那許久不曾聽過的昵稱,聲音的主人卻已經迅速落入眼簾。
“你……”
努力壓製著內心的震驚,林默白的雙眼卻仍是禁不住地圓睜著。
如果說上一次在F大與何晴空的相遇是情有可原的“意外”,那麼這一次在自己班裏見到他,又算作什麼呢?
“你可別再否認了,明明你就是小白,而且你也認得我的。雖然上次你冷淡了些,但沒關係,再遇見你,我很開心。我完成治療回來了,現在在Z大讀美術繪畫專業,剛好這幾天Z大在辦藝術展,你也是學美術的,有興趣的話不妨來看看。或者,擇日不如撞日,你下課後有沒有空,我可以帶你去逛一圈……”
“等……等等!”對於何晴空思維跳躍的程度,還沉浸在震驚中的林默白明顯招架不住,隻是下意識地立刻拒絕,“我……我沒空。”
“沒空?那也沒關係,那就約一天你有空的時間吧,我反正隨時都可以。對了,你下課後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仿佛早就料到林默白會推辭,何晴空絲毫也不在意,露出和煦的笑容提出了看似善意十足的幫忙措辭,那一眨一眨的美眸,無不讓林默白深感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塊豬肉,任由宰割。
於是,林默白連忙甩甩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你到底想幹嗎?”
何晴空依舊笑著:“小白,雖然我們失聯了幾年,但我覺得我們仍是好朋友。”
聽之,林默白睜大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隨之,她想到當年遠在外國治療的何晴空或許對丁智柚的事情並不知情,所以回國後想重新聯係昔日好友的想法並不矛盾。但縱然如此,因震驚惶恐而怦怦亂跳的心卻使得她束手無策起來,更最終誘導出內心深處最為懦弱的意識反應。於是,林默白“騰”地一下迅速轉身,跌跌撞撞地從何晴空身邊逃離。
無論他知不知情,她早已認定自己失去了與他們交好的資格。
就如施絮君曾經所言,見死不救的她,怎麼還能以“何陸施丁林”一員自居呢?
念想著,心中的傷口再次泛出了血絲,無法言喻的痛感也迅速襲來。
接下來的幾天,早已掌握林默白課程安排的何晴空,隻要一有錯開的上課時間,便會往F大美術學院跑。
經過上次一時頭腦發熱的逃課事件後,林默白見到何晴空仍是會回避躲開,但也懂得控製自己,不再做曠課的事情。
畢竟,於她而言,每一節課都是十分珍貴的。
不過,不管是向來低調的林默白,還是從未意識到自己一直備受矚目的何晴空,都沒想到這一場打著“友情”名號的追逐戰,早已流傳至整個美術學院,在各大網絡平台上掀起討論熱潮,並吸引了藝術係美女紛紛慕名前來張望那傳說中的“Z大才子”。
直至林默白感受到周圍觀望自己的目光漸漸暴增,指指點點輕聲討論的舉動也顯而易見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出名了。
緊接著,被叫出去詢問她與何晴空之間關係的次數越來越多,被抓拍她各種日常照片附上惡言並上傳網絡平台的情況也越發猖狂,更別說那些故意找茬和別有用心的交好。這全部,都是她所不擅長處理的,於是一向鮮少受到關注的她,因莫名增多的關注而愈加小心翼翼起來,但卻又因此不自覺地出了許多小意外,成了眾多癡迷何晴空的女生茶餘飯後的笑料。
譬如此刻電腦屏幕上一連串的照片,明明摔了一跤該得到憐憫,但作為女主角,林默白卻隻得到滿帖子的嘲諷。
看著一個個語氣尖酸的嘲諷,周詩情禁不住皺眉歎氣,更時不時回頭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林默白。
如此坐立不安,隻因周詩情有一事她從未跟林默白言明。
盡管她沒想到事情會與她所想的大相徑庭,可每次看到林默白因近期的爆紅而愁眉不展,她就覺得很是抱歉。
終於,周詩情看著低頭看書的林默白,決定坦白:“默白,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嗯?什麼事?”聞言,林默白抬頭看向她。
“我……”對視的刹那,林默白眼睛下方濃鬱著的黑眼圈便映入了周詩情的眸子裏,隨即她忍不住雙手合上,閉上眼睛,做出一副懺悔抱歉的模樣,“對不起!是……是我把我們班的課程表給了何晴空的。”
“啊?怪不得……”林默白恍然大悟,她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何晴空會對她的課程了如指掌,原來如此。
“抱歉,他拜托我時,我真的想不出理由拒絕,我……我也沒想到他……”
他的目標是你。最後那未完待續的話,周詩情泄氣般地吞進肚子。
聽此,林默白微微頷首。
以前大夥們就從不會拒絕何晴空的任何請求,因此她還是能夠理解周詩情的難處。
可,既然何晴空掌握了她所有課程的時間安排,避無可避的她也隻能直麵何晴空,結束這種“追逐”戲碼的繼續發展。
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林默白至今能想到的也隻有一個。
於是,當林默白再一次在F大校園中遇到何晴空時,她第一次沒有立馬躲避,反而上前,帶著他到花園附近一個較為隱蔽的角落。隨後,她擺出一副模仿周詩情甩掉煩人追求者所露出的冷漠表情,無情地說道:“何晴空,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聞言,何晴空一愣,尷尬地抿了抿嘴:“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隻是覺得你很煩,現在的我已經不想和你們扯上任何關係了,以你目前的……人氣和魅力,根本不缺朋友,所以放過我吧。”
這段話,林默白已經對著鏡子反複練習了不下二十遍,眼神和語氣都很認真地模仿了周詩情。
可,即使模仿得多麼到位,當她看向何晴空時,說出的話語也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何晴空凝視了她半晌,仿佛早已看出她那蹩腳的偽裝,輕輕歎了口氣:“小白,我……”
“拜托,請不要再那樣叫我了,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林默白了,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生怕會不小心被他感動,所以幹脆不給予他說話的機會,話落後,在何晴空微微怔住之際,她更是轉身大步逃開。
盡管那番話說得那樣決然,但離開時的狼狽仍然背叛了口不對心的自己。
因此,早已經察覺到她對丁智柚的離世感到無比自責的何晴空,也在這一刻洞悉到,為何重遇時,她會驚慌否認自己的身份,拒絕相認。
原來,自責的她一直都無法麵對他們。
恍然頓悟後,何晴空隻覺得心像是被錐子狠狠地戳了一下,劇痛難忍。
這宛如以往發病時一波接著一波毫無預兆席卷而來的痛感,印象深刻得讓他忍不住捂住胸口。